夜色如墨,一場決定朱慈烺未來的談話依然在繼續。
老朱輕聲道:“你想要整編現在的軍隊,這一點沒有問題,但是一定要注意步子不要邁得太大......咱當年在應天進行軍事改制的時候,也是花費了不少手腳,才一點點將目前的力量消化掉。”
很多人誤以為軍制改革只是做一些基礎的裁汰老弱,改變編制一類的事情,這些的確屬于軍制改革的一部分,但這些并非是最關鍵的,真正關鍵的地方在于上位者需要通過軍制改革,將原本不屬于自己的力量納入到自己的控制范圍內,將那些無法吸收的力量裁汰出去,這才是實質問題。
當然這個過程是一個很繁復的過程,中間老朱也走了一些彎路,不過其中很多都屬于比較隱秘的事情,即便是朱慈烺了解的并不多,因此通過老朱這一次的講述,朱慈烺才對著整個過程了解清楚。
原來在元至正十五年六月時,朱元璋率軍渡江攻占太平路,改為太平府,設立太平興國翼元帥府,朱元璋自任大元帥,次年三月攻克集慶路,改為應天府。
在至正十六年七月時,朱元璋在應天府設立江南行中書省,設立江南行樞密院,以元帥湯和攝同僉樞密院事,掀起了軍制改革的序幕。
在這一次軍制改革中,朱元璋首先加強了自己的親兵力量,設置了帳前總制親兵都指揮使司,并任命心腹大將馮國用為都指揮使,這一點保證了朱元璋能夠通過帳前總制親兵都指揮使司,牢牢掌握住軍權,來實行強干弱枝的政策。
之后,朱元璋設置前、后、左、右、中五翼元帥府,任命華云龍、唐勝宗、陸仲亨、鄧愈、陳兆先、張彪、王玉、陳本等為元帥,從而分化下屬的力量。
后來由于義軍在戰場上不斷獲取勝利,不少敵方將領前來歸附,義軍力量雖然得到了迅速的擴張,可是魚龍混雜之下,也使得義軍實際上的戰斗力下降,特別是那些投降將領的官職依然是元廷冊封的官職,而他們手下的實際統帥人數卻與官職嚴重不符合,名不符實之下,指揮就變得非常混亂。
由此,朱元璋根據當時局勢的需求,再一次進行改革,下令廢置各翼統軍元帥府,設立武德、龍驤、豹韜、飛熊、威武、廣武、興武、英武、鷹揚、驍騎、神武、雄武、鳳翔、天策、振武、宣武、羽林十七衛親軍指揮使司,而這些親軍指揮使司奠定了后來大明宿衛禁軍的基礎盤。
在這之后,朱元璋下令設立部伍法,核實各位將領所統率的實際人數,規定部眾滿五千者為指揮,滿一千者為千戶,滿一百者為百戶,滿五十者為總旗,滿十人為小旗,也就是說官職大小全憑實力,因此該令一出,部伍嚴明,名實相副,人人都以為是良法。
經過了這么一番軍制改革之后,朱元璋才能依靠這支軍隊橫掃南北,最終實現了統一的偉業。
朱慈烺無不憂慮道:“原本東宮護衛只是一個空名頭,我原本真正的實際護衛只有一百帶刀官舍人,這些人都不堪用了,因此我不得不臨時組建北伐營.......只是用這些人也只是一時之計,不足倚為支撐。”
老朱笑道:“那是自然,他們因利而來,自然也會因利而叛,你若是依靠他們作為軍中支柱,只怕是不太現實。”
朱慈烺微微沉吟了一番,道:“若是重新選拔東宮幼軍,是否可行?”
說到幼軍這件事上,老朱微微沉默了一番,卻是未曾開口。
原因很簡單,幼軍牽涉到當年明初的一件隱秘大案,即藍玉案。
早在洪武朝時期,府軍諸衛作為親軍衛所,即有宿衛皇帝、太子的職能,而當時負責宿衛東宮的軍隊即府軍前衛,而幼軍便歸屬于府軍前衛之下,不過因為府軍前衛屬于藍玉麾下的嫡系軍隊,因此在洪武末年時該衛被整體取消編制。
朱慈烺沒料到自己一下子戳中了當年老朱的傷心事,不免有些尷尬,不過他知道一點的是,到了后來永樂朝的時候,府軍前衛被重建,幼軍也被重新選派,專門用來護衛皇太孫朱瞻基。
根據朱慈烺翻閱的資料顯示,當時府軍前衛幼軍例設二萬八千員,其規模遠超一般衛所五千六百人的編制,而且同尋常衛所多有不同的是,幼軍皆選取民間壯勇子弟,及二十五六、三十歲,而且幼軍子弟自愿襲替,非強制世役。
“幼軍不同于尋常衛所士卒,倒與漢時的六郡良家子相似,若是你能選拔訓練一萬幼軍,便能有效節制諸軍了。”
老朱輕聲道:“或許你可以到山東之后,從山東、兩淮中選拔幼軍,到時候也不算晚......至于眼前,可以先開府建衙,以太子之威權避免受到朝廷的節制,如此才能放心南下,屆時治軍治民都有一個可發揮的空間了。”
“也好,反正太子的旗號都已經打出來了,開府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好在父皇那邊現在也是一頭麻煩事,暫時估計不會找我的問題。”
朱慈烺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眼神中透著幾分慶幸,好在局面已經漸漸開始盤活了,很多事情度還有機會。
.......
府衙別院當中,吳襄正借助著微弱的燭光,正在處置著軍務,畢竟路振飛可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三萬軍隊過來了,相關的人員諸事、糧草運輸以及駐防之地都急需處理,因此不得不在酒宴過后繼續工作。
不過與往常不同,此時還有一個人正在廳中反復踱步,他眉頭緊鎖,臉上帶著幾分凝重,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樣,而此人正是吳三桂。
吳襄輕輕瞥了吳三桂,冷聲道:“怎么?一個路振飛就讓你這么沉不住氣嗎?”
吳三桂連忙道:“爹,路振飛可不是一般人.......此人當年就是一個強硬性子,絕不愿屈居我吳家之下,只怕將來太子會倚重此人超過我吳家,不得不防啊.......”
吳襄輕輕擱下了筆,嘆息道:“你說的我當然知道,路振飛當年一篇陳時事十大弊的雄文是何等地壯懷激烈.......可真因為如此,太子殿下才絕不會將其引為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