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恩最終還是邀請了這位同學順路搭一程馬車。
怎么說也是手工部的成員,勉強算有點交情。
無論對方向自己示好是出于什么目的,自己都心領了,別的事情未必幫得到,這點舉手之勞還是不難的。
“……謝、謝謝。”
卡米爾拘謹地坐在馬車上。
維恩打量了一眼她猶如落湯雞一樣狼狽的裝束,猶豫地問道:“你們家不會有人來接你嗎?”
卡米爾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馬車中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只有車輪一圈圈軋在地面上,傳來咕嚕咕嚕的輕微聲響。
一路無話。
“維恩少爺,已經到了。”
車夫提醒了一句,停下馬車。
“嗯,我就不下去了。”
維恩想了想,還是對卡米爾說:“回去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好、好的。”
她站了起來,厚重的劉海擋住了她的表情,但語氣一如既往的怯懦。
馬車門打開,卡米爾一邊撐開傘,一邊踩在略有積水的青石地面上。
“維、維恩同學。”
普普通通的府邸前,瘦小的女生背對著車窗,沒有回頭。
“有時候,還是不要對所有人都那么溫柔,會比較好。”
雨幕中,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維恩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疑惑地自語道:“我很溫柔嗎?”
當然,夜色之中并不會有誰來回答他的問題。
搖搖頭,他加大了點音量對車夫說:“我們回——”
“等等,好像不太對。”
馬車外,車夫充滿警惕的聲音響起。
維恩一愣,隨即面色也變了變。
隱隱約約,空氣中似乎有種淡淡的腥味,即使有大雨的掩蓋也仍然無法完全隱藏。
“啊——”
男爵府中,突然傳來卡米爾的驚叫聲。
維恩立即起身,隨手拿起馬車中自備的雨傘,打開車門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沖了進去。
“維恩少爺!”
車夫本想拉住他,讓他不要以身犯險。
可見他已經先一步進去了,也只好“唉!”地一跺腳跟著沖了進去。
不大的庭院中滿是積聚的血水,雨水的不斷沖刷,反而將紅色的血跡沾染得到處都是。
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眼神呆滯地看著面前一地的尸體。
他的嘴里,不停地喃喃著什么。
“是大公……大公他回來了……”
“他們來復仇了,來找我復仇了!”
“哈!我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我早知道!”
卡米爾惶恐地捂住嘴唇,渾身顫抖著,看向庭院中央那滿手血污的男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是什么。
自己的母親、哥哥、姐姐,還有其他家人們,全部都以凄慘的殘缺狀態堆集在這片庭院里。
早上出門之前,大家還好好的,為什么……
卡米爾淚如泉涌,卻不敢再發出聲音。
自己的父親,手里正拿著匕首,神色癲狂。
忽然,他似乎察覺到這片空間里還有著其他人的存在,扭著脖子一點點轉過來。
他的眼睛慢慢有了焦點,卡米爾的身影出現在其中。
“哈哈!還有你呀,我的女兒!原來是你回來了!”他歡欣道,“我差點把你給忘了!”
他邁動被血水浸濕的褲腳,手里提著匕首,一步步朝卡米爾走來。
卡米爾驚慌地尖叫著后退。
“誰也逃不掉!我們誰也逃不掉!哈哈哈哈……”
科爾克拉夫男爵狂笑著,揮動匕首朝卡米爾身上刺去。
“叮——”
一道魔法土刃擋開了他手中的匕首。
維恩撐傘出現在卡米爾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饒是維恩一向心理素質比較強大,在看到眼前這一幕超出常理的景象時,也不由得呆愣了幾秒。
“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嗎?!”
“哈!我做了什么?!”科爾克拉夫男爵聽到他的詢問,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瘋狂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他開始劇烈咳嗽,咳得躬下了腰,眼淚不斷溢出,滿面痛苦之色。
“我做錯了!我做錯了!”
他語氣中變得滿是驚恐,“大公不要殺我!大公不要殺我!”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滿地的血水中,膝行著撲上前,想抱住維恩的腿。“大公,饒過我一命!我知道錯了!”
維恩一腳將他踹開,科爾克拉夫男爵摔倒在地上。
這時,溫徹公爵府的車夫也焦急地趕了進來。
當看到庭院里的狀況,他也一時失聲了。“這……這是怎么回事!”
“這位先生大概是瘋了,得把他帶去城衛隊先關押起來。”
維恩緊緊皺著眉,有些不適地用衣袖掩住鼻子。
進到府邸之內,才意識到這里的血腥味有多濃郁,既刺鼻又惡心,剛才在外面竟然幾乎察覺不到。
車夫是軍伍出身,臉色還算正常。
他護在維恩的身前,對趴在地上、形似惡鬼般的那人喊道:“科爾克拉夫男爵先生!在你面前的是溫徹公爵之子,維恩·溫徹少爺。”
“你最好趴在原地,不要做出任何引起誤會的舉動!”
“否則,溫徹家族會讓你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他厲聲威脅。
“溫徹公爵?”
聽到這個稱呼,科爾克拉夫男爵臉上瞬間露出狂喜之色。
“我沒做錯!”他嘶啞著聲音大叫。
“我沒有做錯!溫徹公爵帶領的軍隊如此強大,根本沒有人可以抵抗!米利斯坦公國注定要滅亡!”
“既然早晚都要滅亡,為什么不能最后再讓我撈點好處!”
他趴在地上,狂熱地將目光投向維恩。
維恩被那樣的眼神注視著,只覺得頭皮發麻。
“您是溫徹家族的大人物對嗎?我、我一直景仰著溫徹公爵大人,想要為他效力。”
“當年霧月之戰,是我第一個打開了米利斯坦公國王城的城門,替您的家族立下了巨大功勞!我是功臣啊!”
“可是,我這樣的功臣!為什么被公爵大人給遺忘了呢?”
說著,他臉上又露出恍然之色。
“是了,一定是因為公爵大人的事務太繁忙了!麻煩您去向公爵大人提一提我的名字,他肯定會記起我來的。”
科爾克拉夫男爵嘴上不斷地訴說著自己立下了多少功勞、對王國和公爵大人多么的重要,然而,他提著匕首的右手卻抬了起來。
“你的手!放下!”
面對這樣精神明顯異常的人,車夫的神經也緊緊地繃著。
萬一維恩少爺在他的保護之下受傷了,自己一定難辭其咎。
“我……我沒動啊。”
科爾克拉夫迷茫了一瞬,然后眼睛突然瞪大,極其恐懼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正提著匕首,一點點地抬了起來,抵近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