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看到陳招娣蒼白的小臉，趕忙在桌底下握住她有些冰涼小手，以示安慰。
“后來，你連長的那個老鄉他回來了嗎？”夏紅軍又問道。
“不知道。”王獻民搖搖頭，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我們連長講完他老鄉這個故事之后，不久就犧牲了，那一次我們陣地遇到敵人猛烈炮擊，連長被敵人榴彈炮擊中最后連尸骨都沒找到。”
啊？！陳招娣驚叫了一聲，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王獻民的語速突然加快。“連長犧牲了由副連長指揮，副連長犧牲了由一排長指揮，排長犧牲了由班長指揮，班長犧牲了哪個戰士最先站出來就由最先站出來的戰士指揮。”
“機槍手倒下了由第二槍手補上，第二槍手倒下了由第三戰士補上，擔任爆破手的張三犧牲了由李四補上，李四犧牲了由王五補上。
“你如果在戰斗中指揮了一個排以后你就是個排長，你如果是指揮了一個連你就是個連長。”
“還好，我們連沒那么慘，我最后只是以班長身份復員。”說道最后，王獻民還笑了笑。
沒人說話，連一向嘻嘻哈哈的郭前進此時也保持沉默。
“獻民哥，你現在哪個單位工作？”夏紅軍好奇問道。
王獻民還沒開口，郭前進插話進來：“他被安排我們區下屬的一家機械廠作了保衛看大門。”
“真是…….我說咱們想辦法托人找找區領導，安排好點工作你卻不愿意。”郭前進埋怨道。
竟然去看大門？
夏紅軍呀然，一臉不可思議。
王獻民倒沒什么，夾了一塊羊肉放到嘴里，一臉輕松。“你說我現在一個殘廢，能干什么？有份工作就不錯了。”
“平時能吃上一碗雜醬面，現在還能和你們在一起涮羊肉喝二鍋頭，這樣的日子我挺知足。”
“真的。”王獻民神情很認真：“等你上一次戰場，你就知道活下來是多么可貴，和我們連長還有那些死去的戰友相比，我幸運多了。”
眾人沉默。
或許王獻民感到氣氛有些沉重，他換了話題笑著問道：“夏紅軍，你怎么想到寫文工團？”
夏紅軍當然不會說自己曾經看過一部《芳華》，他解釋說自己一個高中女同學去年被招進南疆文工團，所以想寫一本關于文工團的小說。
“南疆文工團？我還看過她們演出呢，喂…..你同學叫什么名字？”王獻民饒有興趣。
“梅麗”
“哈，是她？”
“獻民哥，你認識？”夏紅軍驚訝。
“我認識她，她可不認識我，她被我們成為南疆文工團的小孔雀，孔雀舞跳的特別好，唱歌也挺好聽，人又年輕漂亮，我們都喜歡看看她跳舞唱歌。”
“給你們說啊，有一次梅麗他們文工團來我們部隊演出，本來我們是想看他跳孔雀舞的，結果你們猜她跳了什么？”
“什么？”夏紅軍也感到好奇。
“霹靂舞！”王獻民哈哈笑起來：“沒想到這姑娘霹靂舞跳的這么帥氣，比孔雀舞還好看！不過聽說那一次回去以后她受到領導批評。你說他一個女孩子從哪里學的這個？”
“是他教的呀”
陳招娣想說出來，不過看夏紅軍的樣子好像不打算讓別人知道這事，于是又趕緊閉上嘴。
這個話題相對輕松了許多，王獻民笑著前線能看到一個姑娘，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只看過兩次文工團姑娘們的表演，第二次還是在負傷后在野戰醫院里。
“嘿，你別說，我還看過越軍的女兵！”王獻民笑著說道。
女兵？
眾人頓時來了興趣，看著王獻民。
“我們連長為了讓我們連隊所有的戰斗骨干對邊境認識的更加充分，也為了我們對敵人的情況更加了解，他想了不少辦法，自己去聯系了師炮兵偵察分隊用的高倍望遠鏡架到山頭，安排全連骨干進行觀察，我有幸是其中之一。”
“啥叫高倍數望遠鏡？是用于觀察遠距離目標的，它的倍數有40倍，比我們連長用的作戰分隊的普通8倍的望遠鏡來說，那真是清晰多了。”
那次我湊著望遠鏡向右望去，半山腰上有幾座茅草搭建的平房，門前有一塊空地，竟然看到了兩個女兵！
旁邊的炮兵大哥告訴我手那是他們洗衣班的。每個連隊都有，因越南連續作戰，他們的兵源很有限，所以有不少女兵充實作戰分隊。”
“嘿嘿，你知道我當時怎么想的？”王獻民嘿嘿笑了兩聲壓低聲音：“我想啊，要我們連隊也是這樣就好了！”
“哈哈……”夏紅軍不由得笑出來，陳招娣也抿著嘴偷笑。
“我心里這樣想。連長似乎看出了什么，罵我說：快你這小子！又打什么壞注意！”
“其實，我當時真沒敢打什么壞主意，只是好久沒見過女人了。所以見到姑娘有些激動。”
“對面的女兵漂亮嗎？”一直沒說話的陳招娣突然冒出了一句。
王獻民很奇怪看了陳招娣一眼，笑著回答：“剛開始看到的是側影，那兩個越軍女兵并肩走著，手里端著臉盆，像是才洗了頭出來，去涼曬她們的小衣。長長的頭發披在肩上，動作、姿態都顯的很休閑，我以為是個大美女呢，結果當轉過來一看，我草！太丑了！讓人沒一點想法。”
“不過嘛….”王獻民笑了，對著夏紅軍和郭前進說道：“當時我非常想看到她們要去干什么，去涼衣服嗎？那她們的內衣是啥顏色……”說道這里王獻民突然打住。
說過了，還有個姑娘呢。
他趕緊喝了一口酒掩飾。
果然應了那句老話，當兵三年，母豬也能變貂蟬…..
夏紅軍心里暗笑，突然想起什么問道，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問道：“獻民哥，我聽說文工團很亂，是不是？”
“亂？到談不上，別的地方文工團我不清楚，起碼我們前線沒這樣。”王獻民回答道：“你想，那些姑娘們要經常去陣地演出，有時候冒著炮火還有生命危險，還顧得上那些爭風吃醋、雞毛蒜皮的事情？”
“戰場上就是這樣，你說我們班都來自全國各地，有兩個互相也看不順眼，但一上戰場就沒有這些，大家都是戰友是兄弟，是能把自己的后背交給對方的人！”
又是一陣沉默。
“夏紅軍，你不是會寫歌嗎？能不能寫一首描寫他們的歌？”郭前進突然插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