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盧偉海胡子拉碴,滿嘴酒氣,和平時喜歡干凈很斯文的他完全換了個人。
“夏紅軍,你來的剛好陪我喝酒。”夏紅軍沒開口,盧偉海先說話,拉著夏紅軍就往里走。
看來這小子收到的打擊不小,平時從來不喝酒的他竟然喝成這樣。
夏紅軍進去,又關好門進了書店后面的小屋。
一進屋就聞見濃濃的酒氣味,原本放著一摞整齊的書的桌子上也顯得狼藉,放著一碟花生米和一瓶二鍋頭。
盧偉海二話沒說,拿起酒瓶又找了一個酒杯就給夏紅軍斟滿。
夏紅軍坐下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說道:“今天下午徐美珍找我了,她說看了你爸給你的來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就看吧,反正這件事紙包不住火,她知道是遲早的事。”盧偉海喝了一口酒,一臉慘笑。
“那你為什么不選個合適的方式,主動告訴人家?這樣效果會或許好點?”夏紅軍略帶責備的口氣。
“我是想呀,可是我不敢啊,好幾次話到嘴邊我又咽回去,害怕小美知道不和我好啊,我怕啊,我真的怕啊..怕啊”說道最后,盧偉海竟然哭起來。
夏紅軍嘆了口氣。
自從盧偉海和徐美珍談戀愛,這件事就是一個隱患,像地雷一樣遲早要爆發。
捫心自問,誰愿意嫁給一個坐過牢的青年?
這可是八十年代!
對于這件事,夏紅軍很是同情,但也無能為力。
等盧偉海的情緒稍微平靜點,夏紅軍又問道:“那你以后怎么辦?”
“我準備離開這里,回老家。”盧偉海抹了把眼淚,又喝了一口酒看著夏紅軍:“我已經三年沒回去了,我得回去看看我的爺爺奶奶,他們很想我。”
“你想回去看望家人我不反對,但你怎么能一走了?你能舍得這里?況且書店生意這么好。”夏紅軍趕緊勸道。
“沒有小珍,我還呆在燕京有什么意義?”盧偉海環視了一下四周:“這里到處都是身影和味道,我一想到這些心里就難受。”
“我想好了,把書店留給小珍,我的存款,包括你給我稿費大約三萬塊,也分給她一半。”
“本來這些錢是我省吃儉用存下買房子的,小珍說她不喜歡住四合院,想住高樓,前段時間我們去三環附近把房子都看好了,120平米的大房子,小美說她很喜歡。看來現在用不上了。”
盧偉海絮絮叨叨的,聽得夏紅軍心里難受。
“夏紅軍,你回吧,放心我沒事的,我不是顏雨冰我不會想到自殺的。”說道最后,盧偉海臉上擠出一點笑容,但在夏紅軍眼里比哭還難看。
多情自古空余恨,
好夢由來最易醒啊.
夏紅軍又勸說了一陣,說什么天涯何處無芳草啊,放過一片樹葉就有可能獲得整個森林啊,直到晚上九點多,夏紅軍才離開。
看著外面昏黃的街燈,夏紅軍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深深嘆了口氣,其實他知道,自己說的這一切都是蒼白無力。
像盧偉海這樣用情至深的男人,為了愛情遍體鱗傷,最后到只能獨自一人躲在角落慢慢舔著傷口。
沒有人能幫助到他,只有他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晨跑的時候,夏紅軍碰到了陳招娣。
女孩自然不會像幾年前剛入校那樣,為了掙黑市卡,幫別人跑步每天早上晨跑要跑兩遍。
不過,陳招娣喜歡運動,每天早上起來很早,晨跑的路線也要比學校規定的長,所以夏紅軍很少和她一起晨跑。
今天的陳招娣穿著一身藍色運動衣褲,身材苗條充滿了青春活力。
兩人邊跑步,夏紅軍就把自己昨晚找盧偉海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聽得陳招娣唏噓不已。
“哎..盧偉海真是個好男孩,對徐美珍用情這么深!”
這話,好像話里有話啊?
不過夏紅軍也沒多說,而是問道:“你那邊情況怎么樣?”
“我去她家找她啦,剛好她一個人在,我就把盧偉海在西坪為啥坐牢的事情詳細告訴了她,其實也沒啥大事,就是打架嘛...”
“我對徐美珍說,盧偉海是個好男孩,還有文采,他非常愛你,你說咱們女孩子,有一個這樣喜歡的男孩,不就是一輩子的幸福嗎?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啦。”
“徐美珍怎么說?”
“她沒說話,開始只是哭,到后來就沒哭了,聽我仔細講。”
“哦..你覺得徐美珍能聽得進去嗎?”
“當然啦,因為我感覺到徐美珍也是非常喜歡盧偉海的。”
“就這個理由?”夏紅軍有點懷疑。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陳招娣放慢了腳步,最后停了下來,看著夏紅軍。
“一個女孩如果真的愛上一個男孩,會不在乎他的一切的,你看路遙寫的《人生》里劉巧珍是多么愛著高加林,即便被他拋棄,最后高加林在城里呆不下重新回到鄉下,劉巧珍依然去求她姐姐的公公、村支書高明樓,求他給高加林安排去教學,雖然她已經嫁人。”
哎.可那只是小說啊?
看著女孩這張善良的臉,夏紅軍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來到這時代之前,網上流行一句話:
愛情這東西,始于顏值,陷于才華,忠于人品,癡于肉體,迷于聲音,醉于深情,最后折于物質,敗于現實。
盧偉海和徐美珍的愛情能逃過這一劫嗎?
盧偉海已經收拾好行李,看著打掃的干干凈凈的房間,深深吸了口氣。
他已經定好今天中午火車票,返回老家。
行李不多,就是一個小旅行包,就如三年前來燕京那樣。
還好,這次不是趴煤車回去。
留戀看了書店最后一眼,還有放在柜臺上的一封信——那是留給徐美珍的,沒有多少解釋和挽回的意思,只是淡淡說道多謝這三年來她和她父母對自己的照顧,還有一萬五千塊的存折留給你,就放在左面的抽屜里,密碼是你的生日。
“如果不想繼續開,就把書店關了吧。”這是信中最后一句話。
盧偉海提著旅行包,大步出了書店。
外面,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