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招娣聽了沉默了下,突然說道:“紅軍,我也申請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嗎?”
“照顧你呀,那邊那么艱苦,住窯洞,吃的苦井水估計就像《平凡世界》書里描寫孫少平上的高中一樣不對,你要去教小學,比那還苦!”女孩說道。
“我就那么嬌生慣養?”夏紅軍聽笑了起來:“再說你考研馬上就要面試,還有你也跟我走,后海那套院子誰去看管?別忘了里面那些家具!”
說道最后夏紅軍壓低了聲音。
對呀,怎么忘記房子了?
自從夏紅軍找馬未都鑒別那些家具個個都是寶貝,陳招娣十分經心,返校以后每周都要坐公交去月牙胡同一次,有的一周去兩次,院子房間里都打掃的干干凈凈。
用她的話說,起碼要讓人感覺到院子經常有人住,免得讓賊惦記,偷了那些寶貝怎么辦?
如果自己和夏紅軍去黃源,她真有點不放心。
“可是,你一個人去我真的有點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陳招娣眼神透露出憂慮。
夏紅軍聽了心里很感動。
自己上學這四年,衣服襪子之類基本上沒洗過,都是女孩承包了,還有打飯什么的,都是她負責。可以說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405宿舍幾個哥們都羨慕他過著古代公子哥們的生活,這些全部都是陳招娣功勞。
“好啦,別擔心,我會照顧我自己的。”夏紅軍柔聲安慰:“你呢,乖乖呆在燕京城,把房子照看好,等畢業了買些電器家具,咱們就搬進去住。”
陳招娣聽了,小臉一下子紅了。
這不是未婚同居嘛,好羞人呀。
第二天,夏紅軍簡單收拾了下行李,背著吉他揣著學校開的介紹信,又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經過一天一夜的綠皮火車到達安西,這一次夏紅軍沒有繼續換成火車向西又轉向南,而是出了車站,先找了一個干凈點的小餐館吃了碗油潑扯面,然后坐公交趕到玉祥門汽車站,上了一輛北去的大巴。
越往北天氣越冷,竟然下起了雪,關中平原的綠意也逐漸逐漸被光禿禿的黃土高坡所代替,又經過了大半天時間,趕到定西縣城,已經到了晚上。
夏紅軍隨便找了個招待所住下,里面沒有暖氣更不可能有空調,到了半夜竟然被凍醒。
這么冷?
這泥煤當頭給我一個下馬威。
夏紅軍趕緊把所帶的棉衣蓋在被子上面,緊緊裹著,卻再也睡不著。
他想起《平凡的世界》里孫少平到黃原的情景,又想起在西坪高中教梅麗跳舞,逼陳招娣幫助復習功課和李彥成打屁的快樂日子,甚至回想起來到這時代之前和一幫哥們在自己的狗窩里彈琴作詩 時空的交錯讓他感到一陣恍惚,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去。
醒來已經大半早上,夏紅軍洗刷完畢退了房,又在街上找個小攤喝一碗當地的洋芋疙瘩湯,吃的是洋芋叉叉,最后打著嗝又在街道上晃蕩了幾圈,直到快中午的時候夏紅軍才趕到縣教育局。
接待他的是一位四十歲左右值班的中年男人,很是熱情,聽說他指名道姓要去捻子鄉的后溝村小學教書,很是吃驚。
局里可是計劃把他安排在縣城的中學實習的。
不過夏紅軍非要堅持,中年男人請示了領導最后同意了。又告訴他去捻子鄉的班車一天只有一趟,早就出發,要不今天就在縣城再呆一天,我們縣教育局負責安排你的住宿。
是這樣啊?
夏紅軍微微有點失望,不過他不死心:“同志,有沒有便車?”
“哦我幫你問問。”中年男人走出辦公室,沒過多久又進來笑著說:“找了一輛,在院子里。”
夏紅軍跟著走了出去,看到院子里車竟然愣住了。
臥槽!
竟然是一輛驢車!
那頭黑色的小毛驢撩著橛子,鼻子里噴著熱氣。
中年男人笑著告訴他,他們單位人員下鄉基本上都是坐班車或者騎自行車,有的時候也坐鄉親的毛驢車。
好吧,入境隨俗。
夏紅軍把行李扔到驢車上,一屁股坐在后面,揮手和中年男人告別。
“同志,坐好,走嘍”趕車的老頭一揚皮鞭,在空氣中發出清脆的響聲,小毛驢就埋著頭,“駕、駕、駕”走了起來。
縣城不大,很快就出去,前面是一條泥濘的小路,上面還留著殘雪。
趕車的老頭穿著羊皮襖,頭上裹著白毛巾,操著一口濃重鼻音的本地話,當他聽到夏紅軍是從燕京來的大學生,專門來捻子鄉實習教孩子,頓時變得更加熱情,他自我介紹說姓孫,是捻子鄉前溝村人。
“額(我)們那個地方窮啊,包產到戶前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娃們更早早就讓去干活掙工分,這幾年光景好了,娃們想上學了,可沒好老師啊,學校條件差,老師呆不住,紛紛都想法子回縣城,去別的鄉”老漢說著嘆了口氣。
“我不是聽說后溝村小學有個叫楊為民的老師一直堅持教書嗎?”夏紅軍用一種試探的口氣問道。
“楊老師啊,那可是個好老師。”老漢聽了贊不絕口:“本來是個民辦老師,后來考上了公辦,就在前年過年前聽說已經調到縣上教書,卻不知道怎么滴又不走了,這一呆又是兩年。”
前年過年?
夏紅軍記得那個叫劉寶的學生給他寫信,剛好就是那個時段,那本《鄉村教師》發行不久。
這時候,昏黃的天空又開始飄飄灑灑下起小雪,夏紅軍感到有些冷蜷縮在身子坐在驢車上。
這鬼天氣!
夏紅軍不由得嘀咕了一聲。
熱心的老漢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個狗皮帽子硬扣在他頭上。
“來,大后生,喝點酒暖暖身子,自家釀的包谷酒,別嫌棄。”老漢又拿出一個掉了漆的行軍壺,喝了一口扭過頭遞給了夏紅軍。
夏紅軍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對著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一股辛辣立刻從食管一條線傳到胃里,身子頓時感到暖和起來。
老漢哈哈大笑,接過夏紅軍還回的酒壺,又喝一口,竟然大聲唱起來。
聽見干妹唱一聲,
渾身打顫羊領牲。
你吃煙來我點火,
多會把你的心虧著。
上河里鴨子下河里鵝,
一對對毛眼眼照哥哥。
煮了豆錢錢下上米,
路上摟柴照一照你。
清水水玻璃隔著窗子照,
滿口口白牙對著哥哥笑。
歌聲高亢悠揚,回蕩在山谷之中。
夏紅軍的心情也頓時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