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作家,你今天講的很好,我受益匪淺,但是我想和你談談詩歌口語化。”
又是這個問題!
夏紅軍微微皺眉,這是夏紅軍和許多第三代詩人包括四川的尚仲敏,對于詩歌理念分歧最大的地方之一。
其實,今天夏紅軍并沒有講課內容并沒有涉及這個這一點,他完全可以不必理睬。不過,既然是韓東來了,他很想當著復華師生的面聊一聊。。
“韓老師(現在韓東還在金陵審計學院教書),要不請到前臺談一談?”夏紅軍很有禮貌發出邀請。
韓東微楞,但還是離開座位,大步向講臺走來。夏紅軍也下了講臺,站在他的對面。
“夏作家,無論你現在講的《現代詩歌的韻律之美》還是去年你在燕師大所講的《從新詩的產生與發展談新詩散文化》其實,還是你提倡的“三美”,從核心要義是繼承了二十年代“新月派”的思想。”
韓東一開口就直奔核心。
夏紅軍點點頭,他從不否認這點。甚至有人說他師傳徐志摩聞一多,他也沒反對過。
“可是,新月派有他的局限性!那是一種貴族化、精英化的詩歌!而我們這個時代更需要大眾化、平民化!”
說到這里韓東沒讓夏紅軍反駁而是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反對詩歌口語化,提倡古典美,但詩歌口語化古今有之!就拿三歲兒童都會吟唱的李白的那首小詩:”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你說他是不是口語化?他到底美不美?”
“我從未反對詩歌口語化。”夏紅軍平靜說道。
什么?!
韓東一臉驚訝,在場的聽也是議論紛紛。
“我從未反對詩歌口語化,而是反對口水詩!”夏紅軍提高嗓音:“就誠如你舉的李白這首《靜夜思》通俗易懂,是一首好詩但如果改成這樣呢?”
夏紅軍說完走上站臺,唰唰在黑板上了四行字。
臺下的同學立刻笑了起來,坐在后面的衛慧也忍不住捂住了嘴。
這是什么呀?
床前有月光,很像地上霜,
眼看著月亮,想起了故鄉。
“韓老師,同樣都是通俗易懂的白話,我想你能明白這兩首的最大區別,還有人把他改編成現代詩:”夏紅軍說完也沒等韓東回答,又繼續在黑板上寫道:
一道月光我以為是霜抬頭望著月亮再然后低下頭我思念故鄉 “請問這是詩嗎?不,這是一段文字,然后逐一按下鍵!注意寫詩不是按鍵!鍵!”
夏紅軍突然提高音調,聲音在教室里回蕩。
“啥叫鍵?”前排的一個男生不明白,悄悄問同伴。
“你連這個就不懂?就是電腦鍵盤上的一個鍵,一按下立刻斷行!”
“哦臥槽,真像!如果這也叫詩,哥們那天跑到電腦前一陣狂按,也是一首好詩!嘿嘿.”
“草別丟人了,你那叫詩,那叫口水詩!”
兩個男生對話聲音不大,但清清楚楚落在韓東的耳朵里。
他現在也才明白啥叫“鍵。”
他突然想起自己寫過的一首詩:
《你見過大海》
你想象過你想象過大海然后見到它就是這樣你見過了大海并想象過它可你不是一個水手就是這樣 是不是也就是夏紅軍說的按“鍵”?
韓東突然感到迷茫。
“夏作家,那你說如何避免你說的口水詩,鍵呢?”
“如何建立現代詩歌的韻律美?他和古詩有和異同?”
同學們紛紛提問起來。
最后講座在一片掌聲中結束。
夏紅軍長長吁了口氣。
他并沒打算說服韓東,一個人詩歌理念一旦形成是很難改變,只要在場的其他聽眾能接受自己的詩歌理念,這次講座就不虛此行。
這時候,坐在前排的瘦瘦的中年男人站起來,正是復華中文系主任陳允吉教授。
“夏作家,你講的很好啊。”陳教授主動握住夏紅軍的手:“現在人提倡寫新詩,卻忘無論是新詩和舊詩,他都是詩啊..既然是詩怎么不講究音律?”
陳允吉教授是研究唐代文學的,唐詩自然是他研究的一個重點,這段話自然是有感而發。
“陳教授,您叫我小夏好了。”夏紅軍趕忙謙虛:“您說的對,這也是我來復華講座的目的,講的不好,多多包涵。”
“呵呵.年紀輕輕能理解這么深刻已經很不錯嘍。我記得.你還將《詩經》翻譯成英文,傳播到歐美,聽說很少歡迎。”
“那是受燕大的許淵沖教授委托,也得到了許教授的悉心指點才完成。”夏紅軍實話實說。
“許教授啊,翻譯大家。”陳允吉感慨了一句:“小夏,什么時候能把唐詩翻譯成英語,讓外國人也感受一下我們唐詩之美?”
陳允吉的話讓夏紅軍一愣。
“許教授曾經出過一本書《唐詩一百五十首》,翻譯的非常好,但我覺得還不夠,唐詩何止一百五十首?何止三百首?《全唐詩》記載共有四萬八千九百多首!那都是我們中華文化的精華啊.”陳允吉感慨了一句,又笑瞇瞇說道:“小夏,有沒有時間再翻譯幾首?”
“行!”夏紅軍也很爽快的答應了。
陳允吉等一幫教授走后,立刻有學生拿著筆記本讓他簽名,夏紅軍也來之不拒,簽完幾個就看到站在后面的衛慧,手里也拿著一個筆記本。
夏紅軍當然不會拒絕,簽上自己的名字,看著這個漂亮文靜的姑娘,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再多說幾句。
“衛慧,你看過美國作家亨利·米勒寫的《北回歸線》嗎?”夏紅軍輕聲問道。
啊?!
他怎么知道我在看這本書?!
衛慧俏臉一下子紅了,但趕緊搖頭:沒....沒看過。”
“看不看過沒關系,但是別模仿,無論是他的寫作手法,還是書里的生活方式還有寫作就是寫作與美貌無關,再見.”
夏紅軍說完很有禮貌的擺擺手,轉身走出教室只留下有些發愣的女孩。
其實,衛慧很有才氣的,不知道是因為《上海寶貝》一書耗盡了自己的所有才氣還是因為寫作走入歧途,無論她怎么寫,別人都關住的是她的所謂身體寫作,自爆隱私,不節制的情感宣泄。甚至聽說她出席簽售現場會穿露背裙,有一次在成都簽名的時候把內衣脫下來扔給排隊的讀者,膽子非常大。
人們津津樂道的是這些花邊,而忽略了她寫的書的本身。
夏紅軍出了教學樓才注意到陳東東身邊還放著兩口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