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夏紅軍驚訝的目光,楊麗解釋道宋蓁蓁在哥倫比亞大學組建了個名叫“漢韻”華語詩歌社團,成員主要是中國留學生以及個別喜歡漢語文學的外國人。
楊麗就是其中一員,前段時間在學校遇到宋蓁蓁,談起鹿特丹國際詩歌節的事情,女孩說也想來看看。
“她來了嗎?夏紅軍追問。
“這我不清楚,反正我沒看到。”楊麗笑道:“怎么,聽到宋蓁蓁來是不是很興奮?”
夏紅軍瞪了楊麗一眼,沒有回答。
自己和宋蓁蓁是純粹朋友關系,當然能異國他鄉相逢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第二天早上八點半,92年“鹿特丹國家詩歌節”開幕式就在郁金香酒店六樓的一間大會議室進行,沒有音樂花籃,也沒有紅地毯,更沒有國內常見的主席臺上擺放幾排排桌椅,會場上提供的事折疊椅,大家就這么隨意坐著。
在藍色幕布上,寫著英文荷蘭文“鹿特丹國家詩歌節92”的字樣,一頭銀發的詩歌節主委會主任阿蒂亞娜女士站在演講臺上用英文做著熱情洋溢的開幕詞。
參加開幕式的詩人挺多,大約有三百多人,但夏紅軍知道,這里除了少部分詩人大約是三十多人,是詩歌組委會正式邀請外,絕大部分慕名而來。
對于這些遠道而來的詩人,組委會一視同仁,可以參加詩歌節舉辦的各種活動,可以參加討論,但如果想講演必須預告組委會獲得同意,當然活動期間產生的一切費用自理。
夏紅軍搬了把折疊椅坐在后面,旁邊是威爾斯和楊麗,他掃視了一遍會場,沒見到宋蓁蓁。
“是不是有點失望?”楊麗很快發現夏紅軍的動作,扭過頭悄悄問到。
“噓,別說話,好好聽。”夏紅軍頭也不回說道。
“假正經!”楊麗嘟囔了一句,沒再說話。
說失望肯定有點,只不過這女人問話語氣老是怪怪的。
阿蒂亞娜女士致辭結束后,就開始今天的講演,是來自加拿大詩人斯洛特的《保衛詩歌》。
按照日程表上提示,這是今天早上的重頭戲。
斯洛特是著名先鋒派詩人,曾獲得法國政府的獎學金去法國研究蘭波及象征主義詩歌。他的詩作富于超現實主義的想象力,善長于抒情性的意象運動,把日常經驗轉變成神話意象,以賦予其形而上的秩序來重新安排詩歌宇宙。
看著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在演講臺前憂心忡忡的樣子,夏紅軍相信,他是真心的,真心為了詩。
夏紅軍不由得想起自己來到這時代之前,國內也搞過一次“保衛詩歌”不過那是一場鬧劇。
一個由詩人楊黎發起的名為“支持趙麗華保衛詩歌”的朗誦會在燕京第三極書局舉行,在朗誦會進程過半時,身形臃腫詩人蘇菲舒(是男的)開始脫外套和褲子。
當他脫得只剩下白背心和黑內褲時,場下有人起哄。大多數觀眾還沒反應過來,一絲不掛的蘇菲舒已走到舞臺中央的麥克風前,手拿幾頁稿紙,準備朗誦詩歌,結果隨即被管理人員制止,會場大亂。
當時夏紅軍在網上看到這消息后頓時一陣惡寒,這泥煤的,到底是保衛詩歌還是糟蹋詩歌?
你丫的,現在要是一詩人,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悲哀啊 斯洛特的演講引起與會者的共鳴。現在國內當代詩的處境非常困難,其實全世界哪個國家都是這樣:現代工業文明造成的物質主義泛濫,對所有國家的古老文化的存在都有所沖擊。
等斯洛特演講完畢后,大家紛紛起來發言暢談自己的感受,連北島也站起來用不算很標準的英語談了自己的感受,漢語言詩歌現在面臨的困境:由于商業化與意識形態的博弈與合謀,造成詞與物的嚴重脫節,如今的寫作,如同“自生自滅的泡沫和無土繁殖的花草”。
夏紅軍認真的聽著每一個發言,似乎都有些道理。
“喂.....你怎么不去表個態?”旁邊的楊麗又開口說話:“你可是被邀請詩人里最小的一個。”
“那你呢?你也不老啊?”夏紅軍低聲反問。
“我?我喜歡詩歌,但它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可不想整天為此憂心忡忡,那樣容易衰老的,如果真有一天這世界上沒人喜歡詩歌了,我就寫給我自己看。”
“哦對了,你一定會喜歡,我就寫給你看,好嗎?”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
這女人....
好好的話題怎么到她嘴里就變得曖昧無比。
明明知道兩人之間不可能出現超友誼的關系,她還偏偏喜歡這樣做。
還有威爾斯,聽了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仿佛在看熱鬧。
臥槽!
你的未婚妻啊.....
算了不和這個gay談這個。
但對于剛才斯洛特的發言,他有必要說出自己的觀點,于是他站了起來。
用英語說道:“斯洛特先生的發言,讓我想起波蘭詩人亞當·扎加耶夫斯基寫的一首小詩:
《保衛詩歌,等等》
是的,保衛詩歌,崇高的風格,等等,
但也保衛一個小城夏日的傍晚,
那里花園飄香而貓靜靜地坐在 門前臺階,仿佛中國的哲人們。
會議室里靜靜的,大家都聽著這個來自東方神秘國度的年輕人。
“詩歌已經被呼吁成為要保衛的對象時,意味著還有人將之看作珍貴的文化樣式,但同時也說明了一種向社會祈憐的心態。”夏紅軍現實剖析一番,然后話鋒一轉:
“但我覺得沒必要這樣,作為人類精神活動的一種樣態,我相信任何時代詩歌都會是一部分人精神生活的需要。因為只有她能夠以自己獨有的形式傳達人類面對一些具體事件時的內心活動。就因為這一點詩人應該傲慢。”
夏紅軍的話在會議室引起一陣騷動,大家有各種語言低聲討論著。
“小夏,那我想請教一個問題。”突然有人站了起來,說的竟然是漢語。
夏紅軍側頭一看,竟然是芒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