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十一月下旬,河西走廊的第一場初雪紛紛揚揚落下了。
獨孤幽蘭站在小窗前凝望著窗外的雪花,婚后生活甜蜜而平靜,獨孤幽蘭也漸漸習慣了她在郭府的角色,她是二夫人,下人們對她都很恭敬,但比起女主人薛濤,獨孤幽蘭還是能感覺到那么一絲差別,他們對自己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敬重。
不過這也沒有什么,這種敬重需要時間來慢慢培養。
好在薛濤對自己不錯,沒有敵視自己,而是把她視為朋友,視為姐妹,獨孤幽蘭后來才從夫君那里知道,薛濤沒有兄弟姐妹,就一直渴望能有一個妹妹,這讓獨孤幽蘭暗暗感到慶幸。
這時,一聲長鳴在天空響起,獨孤幽蘭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推開窗向天空揮了揮手,這是她的鄰居猛哥回來了,她喜歡騎馬射箭,所以對鷹有一種天然的好感,她把猛子叫做猛哥,常常給它喂魚喂肉,猛子也喜歡上了這個新的女主人,而且猛子棲息的大樹就在西院,緊靠獨孤幽蘭住的小樓。
猛子顯得有點鬼鬼祟祟,沒有和獨孤幽蘭打招呼,帶著另一只母鷹直接回了大樹鷹巢,獨孤幽蘭認出來了,和前兩天那只母鷹不太一樣,體型稍微小了一點。
“你這個風流鬼!”
獨孤幽蘭沒好氣地關上窗,轉身回了房間,她的房間非常簡潔,一點多余的物品都沒有,只是墻上掛的一副弓和一把劍很顯眼。
弓是她心愛的名弓‘飛雁’,姑母送給她,已經跟隨她五年,劍便是湛盧劍,算是夫君送她的定情之物。
為了不讓薛濤失望,她也拿了十幾塊美玉,放在書櫥上。
這時,她的貼身丫鬟小藥娘在門口道:“姑娘,大夫人那邊來人,請你過去!”
“我知道了。”
她披上一件猩紅色狐皮大氅,小藥娘連忙過來替她系上后面的帶子。
“小藥娘,以后別叫我姑娘了,這樣不好,要叫二夫人,另外,也別稱呼姑爺,那是我娘家人的稱呼,現在我們在自己府上,你得叫老爺,公子是阿秋叫的,你不能叫,記住了嗎?”
小藥娘點點頭,“二夫人,我記住了!”
“這就對了!”
獨孤幽蘭贊許地點點頭,帶著小藥娘快步下樓去了。
獨孤幽蘭西院和薛濤住的東院不在一起,中間還隔著占地十幾畝的大花園,一條長長的九曲廊橋把兩座院子連在一起,橋下是流水,兩邊是假山,種著各種奇花異草,不過此時橋下的水結了冰,紛紛揚揚的雪片覆蓋著園子里,格外的晶瑩剔透。
獨孤幽蘭手中哈著氣,一路快走,直接從一扇小門進了東院。
東院可是占地五畝,相當于一座中型府宅了,里面結構復雜,亭臺樓閣眾多,其實西院也不小,占地四畝,獨孤幽蘭也只住了一個角落。
獨孤幽蘭終于進了院子,卻見薛濤帶著女兒和幾名丫鬟在亭子里賞雪。
“二娘,這邊!”郭薇薇看見了獨孤幽蘭,拼命揮手,她聲音甜美清脆,獨孤幽蘭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也非常喜歡這孩子。
獨孤幽蘭一路小跑進了亭子,連忙跺腳,“凍死我了,這鬼天氣!”
薛濤抿嘴一笑,吩咐道:“阿秋,拿張軟榻給二夫人坐下!”
阿秋連忙把一張軟榻擺在火盆前,獨孤幽蘭點點頭感謝,坐了下來,伸手在火盆上烤火,“大姐,真沒有想到河西會這么冷!”
阿秋在一旁忍不住捂嘴要笑,薛濤瞪了她一眼,柔聲道:“其實我剛來那年也不適應,這里比長安確實冷得多,不過現在還不算冷。”
獨孤幽蘭睜大了眼睛,“這還不算冷?”
“不算!”
薛濤笑道:“要到十二月下旬進入隆冬,那個天寒地凍,人就沒法在外面呆了,只能生活在室內,你那座小樓窗戶太多,不保暖,我回頭讓吳娘去收拾一下隔壁小院,你冬天就住在我這里來。”
薛濤見她有點猶豫,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便笑道:“我這里這么大,冬天太冷清了,你住過來正好,等天暖和一點,你再搬過去,以后你慢慢適應了,就可以不用搬過來了。”
獨孤幽蘭點點頭,“那就謝謝大姐了!”
郭薇薇的小身子和二娘擠坐在一起,薛濤看了她一眼笑道:“我這個女兒這么喜歡你,就把她送給你當女兒了。”
獨孤幽蘭拍拍郭薇薇的小腦袋笑道:“搬過來和二娘一起住,好不好?”
郭薇薇扭扭小身子,撅著小嘴道:“半夜我還要起來照顧弟弟呢!”
薛濤啞然失笑,這小家伙每晚睡得跟小豬一樣,什么時候起來過?
“算了吧!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照顧弟弟?”
薛濤起身道:“幽蘭,我們進去坐吧!外面久了,我擔心小薇會著涼感恙。”
“我們進去!”
獨孤幽蘭凍得不行,連忙笑著站起身,牽著郭薇薇的小手向屋里走去。
就在初雪降臨之時,史東來給郭宋帶來了一個重要消息。
節度府大堂內,郭宋和十幾名高官將領濟濟一堂。
“剛才史東來告訴我一個重要消息,葛邏祿三部中的謀刺部聯合踏實力部擊敗了婆匐部,婆匐部遠遁西方,他新可汗已經選出來了,叫做謀刺米特,此人一直主張奪取北庭,但遭內部掣肘,他的主張一直無法落實。
一直反對入侵北庭的婆匐部被擊敗遠遁,葛邏祿掃清了入侵北庭的最后一個障礙,史東來警告我們,明年春天,葛邏祿部很有可能會大舉入侵北庭,保衛北庭將成為我們明年最重要的任務。
“使君,可能性有多大?”曹萬年問道。
“史東來說有九成的可能,那個人說話一向很保守,他說九成,那葛邏祿入侵的可能性就是九成九了,按照我的經驗,游牧人一般都是春天出戰。”
梁武舉手問道:“會有多少兵力?”
“史東來告訴我,葛邏祿人作戰一般都是傾兵壓上,帶著整個部落作戰,以保證后勤,尤其葛邏祿人背叛過大唐,所以他們對唐軍出戰絕不會輕敵。”
郭宋讓士兵掛上了一幅巨大的安西北庭地圖,郭宋用木桿指著西面道:“我們的碎葉鎮目前就是葛邏祿人的都城,他們主要人口集中在碎葉和金山以西,如果葛邏祿要大舉進攻北庭,要么走金山一線進攻伊吾,要么沿著伊麗河東進。”
眾人面面相覷,潘遼忍不住道:“使君的意思說,我們要面臨兩線作戰?”
“有這個可能你,不過我個人認為,如果葛邏祿人防備回紇人的話,他們不會從金山下來,那會被回紇人抄了后路,就怕葛邏祿人想不到這一點,所以我們還是要做好兩線作戰的準備,開春后,我會親率兩萬軍去北庭,希望在座各位利用這個冬天加緊戰備。”
從大堂出來,郭宋翻身上馬要去軍營,潘遼追上了他。
“使君是去軍營嗎?”
郭宋笑著點點頭,“一起去吧!”
潘遼也上了馬,一起向軍營而去。
“使君真要再去北庭?”潘遼問道。
郭宋點點頭,笑道:“長史覺得不妥?”
“卑職覺得使君應該讓手下大將去北庭,姚錦、李冰、羅大霄他們都能獨當一面,梁武也不錯,應該給他們機會,使君留在張掖比較好。”
郭宋笑了笑道:“如果是中原內戰,讓他們獨擋一方倒也無妨,但對付異族,那就不僅是場戰斗,更是一場戰爭,比如沙陀,當時,姚錦和羅大霄在沙州擊敗沙陀后,都想趁勝殺到北庭去,被我強力止住了,他們并不了解沙陀的歷史和內部矛盾,如果他們貿然殺進去,反對會促成沙陀內部和解,更加團結一心,到今天沙陀恐怕也滅不了。”
“使君知道沙陀會分裂?”
郭宋點點頭,“我很清楚處月部對其他各部的壓榨,也知道他們內部矛盾到了關鍵時刻,朱邪金海兵敗一定會引發沙陀內部矛盾的總爆發,所以這時候引而不發才是高明的戰略。”
“卑職有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