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隨管事一起走出后院。
正門一位身材略顯單薄年青男子,立刻上前行禮道:“司空府祭酒郭嘉拜見楊太常,楊郎中。”
“郭祭酒光臨寒舍,我父子二人有失遠迎,請!”
楊彪讓開道路,伸手有請道。
楊修望了望郭嘉,手上兩本書也未來得及放下,讓到一旁。
“二位請。”
郭嘉掃了一眼楊修手中之物,不動聲色道。
“不知郭祭酒前來府上,有何貴干?”
三人一同前往正堂路上,楊修直言不諱問道。
建安元年。
曹操迎天子入許,父親楊彪被免職。
次年袁術僭越,曹操又以他母親是袁術是姑媽為由,再將父親下獄嚴刑拷問,若不是荀彧和孔融代父求情,父親還不知要收到怎樣的折磨呢。
直到去年才又入朝,官拜九卿之一的太常一職。
這兩件事后,讓他對曹司空著實無啥好感,恨屋及烏,對曹操府上來人自然也無多少客氣之舉。
“修兒不得無禮!”
楊彪訓斥了一句,再向郭嘉賠罪道:“郭祭酒,對不住。”
“楊太常無需多禮。”
郭嘉絲毫不以為意回禮再道:“其實嘉此次前來貴府,是特意來請楊郎中相助。”
“請我相助?我楊修不過一個小小的郎中,跑斷腿估計也無郭祭酒說句話好使,有何事能幫上郭祭酒的?”
楊修停下步子,轉身似笑非笑盯著郭嘉道,眼中多了幾分玩味之色。
楊彪正欲發怒。
郭嘉已伸手止住,向楊修躬身揖手:“今大漢有累卵之危,倒懸之急,嘉代曹司空懇請楊郎中出手相助。”
楊修看著鄭重其事的郭嘉,一時有些愣神。
“郭祭酒還請進屋詳談。”
楊彪目中也多了凝重之色再度有請。
對這位郭祭酒的性格他也聽聞一些,雖有些放蕩不羈,但絕不會拿那位曹司空的名譽開玩笑。
進入屋內,吩咐家仆關上房門。
楊彪才又再度問起:“郭祭酒,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突然就變得如此危急?”
“楊太常和楊郎中可知曉那荊州劉琦劉伯威?”
郭嘉問到二人。
楊修和楊彪對視一眼點頭。
荊州最近風頭正盛,幾乎都與劉景什這位長子有關,即便朝中得不到什么消息。
但從販夫商賈口中,他們也聽到了不少。
“楊丑殺河內太守張楊欲投于朝廷,劉伯威打著為張楊復仇之名進軍司隸,太常與郎中可知劉伯威之心?”
郭嘉只說這一句,便看向楊氏父子。
“為張楊復仇也能算理理由?劉伯威這分明是要自立!”
楊修驚聲而起。
楊彪神色依舊淡然,只不過額頭前的皺紋多了一道褶子。
自從被曹操以謀反之罪下獄后,他便知道漢室衰微已成必然。
曹操迎天子入許,臣權凌駕于皇權之上,朝廷威嚴再度削弱。
看清許都局勢的各地州牧郡守們,除了名義上的朝貢,對朝廷幾無一絲敬畏之心。
只是他們漢朝老臣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天子早日成年,曹操能還權于天子,讓漢室能繼續延續下去。
可現在荊州劉琦也有自立之心,河北袁紹只怕更會按捺不住。
天子對曹操作用越來越小,那離漢室覆滅也不會再遠了。
“不錯,楊郎中只怕還不知道,揚州六郡四郡已入荊州之手,剩下兩郡之地也岌岌可危,若任由劉琦在占司隸,劉琦便是另一個袁本初。”
郭嘉繼續說道。
“郭祭酒不妨直言,需要我兒做何?”
楊彪已定了定心神,出聲問道。
“司空希望楊郎中能前往河南尹為使,勸鐘繇為侍中,受任司隸校尉,若劉琦已先降鐘繇,望郎中直入涼州,說服馬騰韓遂等人共抗荊州,還望楊太常應允。”
郭嘉將司空府中定計全盤托出,拱手再拜等待回復。
“修兒,你可愿去?”
楊彪看向自己這位兒子,眼中神色復雜。
楊家四代忠烈,在他心底,還是希望漢室能延存下去的。
郭嘉親自前來,他也知道拒絕的希望應該不大。
可哪位父親又愿意,讓自己兒子做這種稍不注意就會喪命之事呢?
楊修回頭看向楊彪,展顏一笑道:“阿翁,孩兒愿走這一趟。”
“好,不愧是我兒!”
楊彪也笑道,兒子能看清其中局勢做出正確的選擇,他很欣慰。
“嘉代司空謝過楊郎中。”
郭嘉驚喜抬頭。
“郭祭酒莫要謝的太早,修也是有條件的。”
楊修扭頭看著郭嘉,拱了拱手。
“楊郎中請說。”
郭嘉神色凜然,認真望向楊修。
“其一,修必行必會竭盡全力完成司空囑托,不過,若修竭力而未能完成,有人替我作證,祭酒需保證司空不能怪罪于修還有楊氏。”
“這個自然,楊郎君請說第二個。”
“其二,也是最后一條,若修完成囑托,修想游歷天下一段時日,祭酒需保證司空不得阻攔。”
“這個也無問題,嘉以性命擔保。”
“既然如此,修何時可以啟程?”
兩個條件說完,楊修輕松問道。
“明日司空向天子請旨下來,郎中即可啟程,越快越好。”
郭嘉也不拖沓,說完再度看向兩人:“太常,楊郎君,明日請旨司空或可言語過激,還請二位不要阻攔司空。”
這也算是讓二人有個心理準備。
“郭祭酒……”
楊彪有些激動起來,這所謂‘言語過激’顯然就是要用強迫手段,他這個漢朝老臣又怎么能忍。
不過這次,他話也沒有說完,便被兒子楊修輕輕使了個眼色。
“郭祭酒放心,明日我與父親自然省得。”
楊修平靜而道。
“既然如此,嘉先告辭,時間緊迫,也就不打擾郎中這兩日閑暇了。”
郭嘉笑著起身告辭。
楊氏父子起身送至門口,看著郭嘉上了馬車離去,
楊彪低聲問起:“修兒,曹孟德要對天子無禮,你勸我不發一言是為何意?”
“阿翁以為,明日進言能阻止曹孟德否?”
楊修反問道。
“應該是不起作用的……”
楊彪嘆了氣,似又有些不甘:“可我等也不能就這般不聞不問,看著天子受辱。”
“阿翁,恕我直言,此時站出來人越少,對天子更好,可惜有人是勸不住的,所以,你千萬莫要圖一時忠義,讓我楊氏陷于劫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