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下第一個生命的萌芽開始,到石器時代的巨型野獸,再到人類第一次直立行走,我們經歷許多卻能始終向前,是因為永恒不變的好奇心。這是人類強大的根基,也是最容易利用的弱點。
高似道的目標非常簡單,他要讓曹溪寺加入到這場角逐中來,塵世間的力量不足以和完全降臨的圣子對抗,那就讓他們把佛陀帶進來。洪青松是這個計劃中最為重要的一環,因為他有在乎的人,也就有了能被抓住的命門。
綁著餌料的鉤子已經甩進了池塘里,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有經驗的漁夫都知道,想要釣起大魚,頻繁提竿是不可取的。
“啊,真是無趣。”剛下過雪天色還很陰沉,高似道坐在高麗大學病院外的長椅上,伸手掏了一下口袋,卻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單純的靈體,再也抽不了煙了。莊子在《逍遙游》中主張“無所待而游無窮”,但是物我兩忘之后連“我”都沒有了,又哪里來的逍遙呢?
也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高似道終于看到了記憶中最熟悉的兩個人,看著崔海娜還好一些,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著“自己”,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有點膩歪,“這個人,長得還真像一條狗啊。”
無論是崔海娜還是當時的自己,都肯定看不見靈體,所以高似道放心大膽地飄了過去,近距離地感受了一下兩人的狀態。崔海娜的身上毫無靈力的波動,但自己的身上卻已經有靈力逸散出來了,應該是源自解封而出的血脈力量。今天他的目標并不是這兩人,所以只是看了兩眼就離開了。
“潘主任,剛才來的那位是認識的人嗎,看您的樣子挺親昵的。”癌癥中心并不大,不管發生點什么其他人都能很快知道,這邊的病人前腳剛離開,那邊就有醫生過去問八卦了,跟一般的住院醫不同,有高級職稱的醫生是非常閑。當然了,這只局限于內科醫生,外科醫生怎么都不可能閑下來的。
“一個很有潛力的后輩,商學院的張氏托我給點方便。”潘容雋矜持地點了點頭,就算院長來了他也是這副不咸不淡的樣子,別看他現在只是個室長,也就是辦公室主任,實際上高麗大學病院的癌癥中心能有這么大名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
“原來是這樣啊。”的到答案之后,這個醫生立刻笑著退出了潘容雋的辦公室,病人也是一種資源,如果是有權有勢或者家財萬貫的病人,就值得這些醫生爭奪,聽說只是個有潛力的后輩他當然就不感興趣了。
潘容雋搖了搖頭,這些虎視眈眈的同事們打的什么主意,他不用問也能知道。不過他們怎么斗都是一個大鍋里吃飯的人,撕破臉皮的話場面就太難看了,“崔醫生,有空的話周末一起去打高爾夫。”
“我還是算了,沒有您那么高明的診斷能力,哪兒好意思出去放松。”已經到了走廊上的崔醫生擺了擺手,徑直離開了。
不管多厲害的醫院,死人都是不可避免的,高麗大學病院的各個角落里,也都有靈體在游蕩,其中有一些懵懂無知的即將消散,也有些被惡念控制的在不斷凝實。高似道對這些靈體視而不見,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潘容雋的辦公室,他不是崔海娜那個路癡,只要來過一次的地方就不會認錯路。
高似道在調查安巖洞接連發生的幾件特異事件時,最初懷疑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為人友善又風趣幽默的潘醫生。之所以沒有接著調查,是因為在辣雞爪店發生意外后注意力被引向了教會那邊,盡管現在知道了一切都是常松和神秘佛像搞的鬼,但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后他還是要把這件事情給弄清楚。
那天晚上他曾經提出讓代駕送老師和潘醫生回去,但兩人以學校正門關閉車子出不來為由拒絕了,最后都是打車回去的。這顯然是說不通的,因為高麗大學的政經學院后門是永遠不會關閉的,從停車場出來向山上開,通過這里也能離開學校,無非就是多繞點路而已。之后他曾問過張成武,結果對方說潘醫生的座駕是一輛新買的邁巴赫S4504Matic,不想讓別人開。
醫生里開豪車的大有人在,但這種不是自己開了診所的,就是大型私立醫院的合伙人,而潘容雋供職的高麗大學病院是一家研究型醫院,盈利并不是主要目的。在這種環境下他開一輛價值三億多韓元的車,通常情況只能有兩種可能性,要么他是豪門贅婿醫仙傳人,要么是他挪用了癌癥中心的研究經費。
經過一番粗略的調查,兩種情況好像都不存在,所以高似道才會特別懷疑這位潘醫生和那些特異事件有關。此時沒有了身體的束縛,也不會被一般人看見,高似道就大大咧咧地蹲在潘容雋的辦公桌上看他往電腦里錄入數據。
“林醫生,來一下我的辦公室。”潘容雋坐在電腦桌前沒過多久,就是醫院的午休時間了,他這種級別的醫生都是只上半天班的,剩下的時間都在進行“調研活動”。把住院醫叫到辦公室來耳提面命一番之后,他便鎖上了辦公室的門出去了。
高似道跟了一路,坐到車的后座上以為潘容雋要回家,卻沒成想他開車出了醫院的停車場后直接向左打了個方向,拐進了安巖主街的北街。看著這條熟悉的街道,他的心頭忽然產生了不太好的預感,這不是開運寺么?
這下高似道不敢再繼續跟上去了,當初能拿下常松,實力、運氣、機會三樣缺一不可,而且還有裴敏靜這個對他足夠信任的隊友打配合,靠他自己一個人去面對常松是不現實的,恐怕剛打個照面就被超度了。
眼睜睜地看著潘容雋把車子停進開運寺的停車場,他卻沒有什么好的辦法進行監控,高似道不得不回到了高麗大學病院里,找到了之前那位林醫生。
林宣炳,高麗大學醫學院的在讀博士,目前是癌癥中心的住院醫生。能被潘容雋選中他是非常高興的,因為這位潘醫生的名頭很響,經過他手的肝癌病人五年存活率達到了百分之三十三。外行人可能不太能理解這個數字多厲害,即便在醫療發達的歐洲,這個數字也不過百分之十左右。
內科醫生只負責診斷和制定治療方案,但目前市面上的藥就那些,治療的手段也不多,所以很多同行都認為潘容雋的成功建立在他強大的診斷能力上,總能為病人制定出最合理的治療方案來。
林宣炳不求自己能達到潘容雋的程度,只要能學得個一招半式,就足夠他在一般的醫院混成主任醫師了。他跟其他有著遠大理想的同學不同,不求在學術上取得多大突破,也不求在學界的到多少贊譽,只是把醫生當做一份賺錢的工作。但恰恰是這種心態,讓他做事勤勤懇懇不急不躁,得到了潘容雋的認可。
在地下一層的便利店隨便吃了點東西之后,林宣炳照常來到了辦公室,整理病人的檔案做起了記錄,然而他頭頂的燈泡忽然閃了一下,隨后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林醫生,好久不見了。”
“呃,我們認識嗎?”林宣炳敢發誓,他從未見過眼前的男人。
“就是你們把我治死的,這么快就忘記了嗎?”高似道已經在門口布置了一個結界,雖然當初只是看了教材還沒經過專門的訓練,但臨時拿出來勉強用用還是夠了的。
“我們這里是癌癥中心啊,得了絕癥哪有不死的。”林宣炳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學時代,第一次解剖大體老師之后,師兄師姐們給他講了不少鬼故事,可這樣的靈異體驗還是第一次,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是那種體質呢,“而且我只是個學徒,冤有頭債有主,您有什么怨恨盡管去找潘醫生啊。”
你可真是師傅的好徒弟,老師的好學生……高似道翻了個白眼,要是自己教出這么個東西來,非一把掐死不可。不過出現個這樣的慫貨對他來說正好,換成意志堅定的人來說不定他還要費一番功夫,“我記不起自己的身份來了,你幫我找出屬于我的病例,不然……”
“好的,好的。”林宣炳趕緊點頭,手忙腳亂地打開了病歷系統。
高似道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一肚子威脅的話被堵了回去,這家伙認慫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請問您叫什么名字?”林宣炳問道。
“我要是知道名字還會來問你嗎?給我一份一份地看。”高似道沒好氣地說道。
林宣炳只是看上去像個書呆子,私底下的生活很是豐富多彩,看過很多影視劇作品,其中有不少都曾提到過鬼魂會忘記自己的前塵往事,所以對這個說法沒起疑心,畢竟連鬼都出來了,還有什么是不正常的。
高麗大學病院和其他醫院不一樣,這是涵國官方搞的大數據診斷系統的唯一試點,所有病例資料都被存在了一個系統里,只要有權限就能調取。高似道飛快地瀏覽著潘容雋經手的每一個癌癥患者病例,很快就找到了有問題的地方,“潘醫生,我好像知道了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