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時到來的前三刻,御營內的‘皇仙大陣’堪堪布成。
此陣乃瑯琊天朝昔日開國之時,延請當世六位陣法大宗師設計的陣圖,布置于皇京之內拱衛天朝。號稱宇內無二,即便是神霄宗那座讓天朝與眾仙門都忌憚不已的‘神霄伏魔劍陣’都要膛乎其后。
然而此陣一旦脫離皇京地脈的支持,它的耗費也是無比夸張。即便是天家的底蘊,也難持續支持,而之前又沒有布置此陣的必要,所以一點基礎都沒有。
所以這日,泰如帝即便動用了他手中所有的符陣高人,依然是在接近子時時分,才將這座覆蓋周圍五十里的陣法完成。
這還只是臨時的版本,大陣當中的許多部位都用不了太久,需得在事后繼續完善。
可在大陣完成的同時,已經陸續入住此陣的諸宗士氣,也都有了肉眼可見的提升。
‘皇仙大陣’的威能,在它還未完成之刻,就已開始展現。攪動周圍千里方圓的元靈,甚至將神霄山那邊的一部分靈脈,也強行掠奪了過來。
陣內的眾人也都感應到體內,暴增的法力真元。他們任意一個法術,都能打出平時五倍以上的威力。
而此時懸浮于他們高空的那六把‘六爻仙劍’,更是讓人心安。那可都是有著不遜色于‘鎮霄’的強橫劍器,也是瑯琊天朝鎮國至寶——昔日即便是獨孤天意,見之也需望風而逃,從不敢直攖其鋒的。
而今日,這六口可以斬殺神魔的仙劍,居然也被天子帶到了此間。
子時初,以‘天道門’為首的眾教高人,都紛紛聚集到了泰如帝的御營前方,并議論紛紛。
“天羅宗的海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沒動手呢就直接自裁了?”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稀奇古怪之事,他到底在神霄山那邊看到了什么?怎么就害怕到這副模樣?”
“應該是別有緣故,據說他們的法云子也已坐化,天羅宗剩余人等,都已被天子明旨下獄,都被關在四百里外的黑風谷。據說是犯了天顏,有可能是與神霄宗暗中有著勾結,被天子逼殺。”
“這倒是極有可能,天羅宗與神霄宗素來交好,那人對他們又有扶危救亡之恩,陛下與天道門對他們一直都有防備之心。”
“不過,那人真的回來了嗎?”
“想必是回來了,否則天子也不至于布下這座‘皇仙大陣’?不要錢的嗎?說是今日子時五刻初,會前來與圣君一會。”
“這就麻煩了,不都說那人已經隕落在無垠太虛?怎就跑回來了?”
“怕什么!他難道還真能以一人之力,一個殘破的神霄宗,抗衡此間帝君與數十位大乘?這早就不是十年前的時候了。”
“我卻只怕他不來!說是什么子時叩陣,那人是否真有這膽量還是兩說。”
“誒不可輕敵!我深知此人的可怕,當日曾親眼見這位獨身闖入魔軍,連斬四位大乘魔頭,卻是毫發無損。他的御劍術,尤其可怕。”
“即便獨孤天意,最終也非此人之敵,只能從此界敗走。記得這位還在此界的時候,這宇內修士無人敢在他座前高聲說話,而即便圣君,還不是伏低做小,主動冊封仙王——”
那人沒有繼續說下去,顯是知道之前的言辭不妥,生出了幾分戒忌之心。
而此時在御帳之內,泰如帝的座前,數十位當世‘大乘’,還有瑯琊天朝眾多大將濟濟一堂。所有人都是冷面霜眉,使得這御帳內的氣氛無比沉凝。
天道宗的宗主‘守衡’,朝廷不久前冊封的‘玉天太乙真君’,更是緊皺著眉頭,站立在御帳之前,往神霄山的方向眺望。
“也就是說,法云子與海云子二人,確實是寂滅的,而非是被陛下逼殺。”
“難道在真君眼中,朕竟是如此昏聵之人?”
泰如帝姿態閑適的坐在御座上:“朕即便對他們有什么不滿,也不可能在夷平神霄宗之前,自斷臂膀。即便他們與神霄宗真有什么勾結,只要他們不是真的要倒戈一擊,朕也是可以容忍的。何況——”
他的眸子里,現出質詢之意:“朕有何必要說謊?對朕有何好處?這些年又何曾誆騙過諸位?”
守衡真君不由默然,知道泰如帝至少在這七年當中,確是沒有這樣的記錄。自從這位攻上了神霄山,幾乎滅亡了這天下第一仙門,就逐漸展現出了蓋世雄主的心胸氣度。
“我想知道,海云子當時究竟是怎么說的?”
“何必問呢?你們知道了又如何?”
泰如帝微微一嘆:“他認為陶問劍的實力遠勝于我,所以此戰不甚樂觀。然后還說朕如欲渡過此劫,最好是現在就從此間逃離覓地藏匿,甚至是仿效獨孤天意,遠走外域。再或者,集結朕麾下眾將與所有諸宗之力,布下我朝‘皇仙大陣’守御,才可能爭得些許生機——這是海云子的原話,一句都沒有更改。”
當泰如帝的這些話道出口,這帳內所有人的臉色,都已陰沉到快要滴出水來。
而守衡真君的眼神,則更是冷冽如冰。
“說實話,朕是不信他這些話的,可這家伙居然當著朕的面自裁寂滅——所以這一戰,朕也不能不全力以赴了。”
泰如帝語含嘲諷:“諸位可是害怕了?你們也要學海云子?期冀那位寬宏大量,留下你們的道統傳續?或者就如海云子所說的,逃出此界?”
“不可能!”
這是一位白須老者,就坐在御座之前不遠,席位第五。
此乃是‘圣玄門’的掌教真人‘天鑒’,已經進入大乘數十年,是聲望超卓的大修。然而這位的臉,此時卻是一點血色都沒有:“我知道那位的性情,是斷然沒可能放過我等的。天羅宗與我們不同,他們是在圍山之后加入的,他們的手中,并未沾染太多神霄宗門人之血。而海云子師兄弟二人之所以能安心自裁,想必也是得了他保全道統的承諾。”
“所有我等其實都別無選擇,只有死戰方能得生是嗎?”
此言出自另一人,眾人中位居第三的天元劍派之主‘劍鴻飛’。
這位僅僅只用七十年證就大乘,成就幾乎直追‘神霄無極紫虛仙王’的天才劍修,正微凝著眼,含著戰意與期冀。
“自本人成道以來,一直都很想領教一番‘陶問劍’那號稱天下無二的御劍術,卻苦無良機。今日正好與他會一會,看看他的《周天陰陽星宿神劍》,是否名副其實。諸位,我不知海云子究竟在神霄山看到了什么,然而本人卻更相信手中之劍,無論他現在是神是佛,都必能將之斬于劍下!”
而此時列坐之人,無不都是精神一震。
“劍兄此言有理!吾趙引雷修劍一百六十年,卻還從沒遇到過讓趙某不敢拔劍之敵,若似海云子那般,那還修劍做什么,何況我等也確實別無選擇!”
“唯戰而已!勝則斬絕后患,敗則無非一死!”
“諸君之言豪壯!我林某今天就也舍上這條命了。如若戰死,還請諸位對我元獸門照料一二!”
泰如帝的唇角也微微上揚:“所以我才說,何必問?汝等都與朕一般,終究都是不愿束手就擒的。”
他又看向了帳外:“列坐仙師皆言辭激烈,慨當以慷,那你以為呢?朕的玉天太乙真君?”
“若沒有舉宗覆滅的覺悟,七年前的老朽也不會陪陛下殺上神霄山?”
‘守衡’真人一聲冷哼,語中也同樣含著幾份哂意:“讓他來吧!只要這位的法力,還沒超越九天欲魔獨孤天意十倍以上,吾等何需懼之。老朽真不信這位,有能耐將我等盡斬于此。”
他用手輕撫了一番袖中的一口黑紅色劍器,然后屈指一彈。
“子時二刻,老朽已不禁心潮澎拜。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回歸之后的‘神霄無極紫虛仙王’,會是何等樣的風采?”
這個時候的李墨塵,卻正坐于山巔,指點此間眾弟子,駕馭他們新得的生物殖裝。值得一提的是,此時司徒靜羽的腦后,還懸浮著五顆循環輪轉的丹丸。
昔日李墨塵為自己煉制的初代‘五元外丹’,如今已經用不上了。被他洗去自身的靈識印記之后帶到了原穹之界。
光明世界如今風波惡浪不絕,他出發前就預計自己在這邊待不了多久。然而有這顆外丹,有半神級的生物殖裝,還有他帶來的三套神話級劍器,足以保障神霄門下任掌教,擁有更超越于他當年之上的恢弘法力。
——哪怕現在的掌教人選,是三師五劍中本該最弱的司徒靜羽。
“真是不可思議!它確實是活著的,明明是神獸一樣的生物,卻可以覆蓋軀體,讓人擁有仙人之力。我現在真恨不得也追隨師尊前往外域,看看那大千世界。”
司徒靜羽依然是用著自己原本的劍器‘仙羽’,使一股凌厲無比的劍芒透劍而出,穿刺千丈,攪動元靈。
李墨塵毫不覺意外,此界的修士,雖然因元靈不足的緣故,修為的層次普遍較低。然而他們在追溯‘根源’,追溯‘天地根’的成就,卻一點都不遜色于光明世界的修者,甚至更有勝之。
而司徒靜羽在七年間,也有了足夠的長進。她的劍意尤其強大,足以與昔日的魏劍一并駕齊驅。
按照光明世界的說法,司徒靜羽在她劍器上凝聚的‘概念神權’,至少有著七種!其中的‘斬擊’,更達到了中等神權層次。
——這是足以讓司徒靜羽,在光明世界成就中等神位的根基。
李墨塵則莞爾一笑:“待到你完成我交代的兩件事,并讓神霄宗盡復舊觀,你們都可以來找我。我在那個世界的身份,正缺幫手。”
“兩件事?”魏劍一眼神微凜:“敬請師尊示下!”
“其一,信仰!二十年之內,此界萬民,至少得有六成人口信仰‘神霄天命太乙仙君’,吾執掌天命,陰陽,時序,兵戈,生死,命元,以眾生平等為念。此界觀照到的‘元界星’,既為本座命星。汝等還可于神霄山巔肅立神像,可方便我以神身降臨此世。”
‘神霄天命太乙仙君’中的‘天命’,自然是對應命運。而‘太乙’在道家中為至上至尊之義,后又衍生為本源、規律的代名詞。
“吾等領命!”
司徒靜羽神色肅然的領命:“弟子必當盡快推行!不遺余力。”
而在場眾弟子,也無不是大聲應答,慨然領命。
大抵都明白‘神霄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他們的太上宗主在外域的成就越大,也就意味他們的前途越廣闊,也同樣可保證‘神霄宗’在此界的長盛不衰。
就如今次,如非李墨塵在外域得道,他們這一生又豈能有問道之機?即便能逃過這次的劫數,未來也將老死于此界。
如今太上宗主既有此命,他們無論如何都需提供支持不可。
“很好!”
李墨塵然后又一揮手,將一副無垠星圖展現在他們的眼前:“其二,也是今日我與你等說的最后一件事。原穹之界附近有六處小型世界,疑為昔年此界洪荒大戰,三界帝君轟碎的界域碎片。你等試驗‘神甲’之后,就可嘗試去將它們接引過來,與原穹之界合而為一,本座亦將以神力遙助。若能促成此事,不但可讓此界元靈恢復到一萬七千年前,還可有無量功德。這將是神霄道統未來在此界長存不滅之基。”
當他說出這句話,就感覺到‘神霄靈運紫金塔’震動不已,一瞬間上百萬縷功德匯聚于塔身之外。
這讓李墨塵驚訝之余,頗感驚喜。想必此舉一旦成功,那回饋的功德必定更加恢弘。
————這些他短期之內都帶不進光明世界,需要時間轉化。然而他一樣可以在星界之中,利用它們推演道法,參研玄理。那七年當中他就是這么做的,利用在原穹世界的救世功德,最終將命運,時序與戰爭等神權都推演到高等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