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隊正很不客氣,秦逍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他在甲字監兩年多,伺候的囚犯不在少數,其中性情暴躁的大有人在,而且被關押下獄,一開始情緒當然都不會好,有時候對秦逍吼兩句,秦逍也只當沒聽見。
但只要混上一段時間,里面的人都會與秦逍成為朋友。
秦逍明白,對方有火氣的時候,沒有必要與他硬頂,這何隊正在兵營也不過是個小人物,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和他一般計較。
而且自己被分到馬料場,這何隊正明顯是馬料場管事的,自己還沒進門,就和頂頭上司發生沖突,實在是沒有任何必要。
秦逍雖然年輕,但有些事情比別人看得透徹的多。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要能夠朝著自己想要的目的前行,即使中途遇到一些波折,他都可以一笑而過。
可是如果出現的麻煩會直接阻擋他達到自己目的,他也絕不會手下留情,更不會忍讓。
前來白虎營的目的,他只想在這邊躲藏一段時間,至少在他看來,躲避甄侯府的搜找,似乎沒有地方比白虎營更隱蔽。
這是他的目的,所以何隊正叫罵兩句,對他的目的不會形成任何威脅,他自然不會太在意。
進了馬料場,秦逍才發現馬料場也確實不小。
馬料場東北角是幾間房子,整個馬料場有一半的地方堆集著秸稈、干草,心知這就是制作馬料的材料。
馬料場內人不算多,大概有七八個人,半數都在用小鍘刀切割秸稈干草,另有三個大石磨,每個石磨配了一只騾子,雜工趕著騾子磨料。
“汪汪,過來!”何隊正對著切割秸稈的其中一人招手道。
一名身材有些肥胖的男子抬頭,他穿著一件短褂子,兩只胳膊露出來,約莫二十四五歲年紀,起身走過來,很乖順道:“隊正。”
“這兩天你帶著他學學怎么做事。”何隊正有些不耐煩道:“給你們多加了一個人,以后若是再有缺料,那就拿你們幾個是問。”看了秦逍一眼,道:“你就跟著一起切料吧。”
秦逍拱手道:“是!”
“王逍,逍遙的逍嗎?”何隊正問道。
秦逍道:“是逍遙的逍。”
似乎沒有興趣和秦逍多說,何隊正只是嗯了一聲,轉身便走,徑自往角落的屋子去。
切料的共有四人,一人一把切料的鍘刀,邊上放著竹筐,切好的草料有固定堆放的地方。
“我是汪汪,不,我.....我是郭旺,不過.....他們都叫我汪汪。”男子撓了撓頭,看上去十分憨厚:“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秦逍笑道:“我是王逍,以后多關照。”
“沒有沒有。”郭旺連忙擺手:“我關照不來,你.....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就和我說,我.....我懂的不多.....!”
一名切料的雜工已經笑道:“汪汪,隊正看得起你,剛來新人就交給你做徒弟,看來你切料的技術都讓隊正贊許了。”
“是啊,汪汪,你收了徒弟,咱們要恭喜你了。”一名尖嘴猴腮的雜工嘿嘿笑道:“過幾天發軍餉,你是不是要請大伙兒好好吃一頓啊?”
郭旺忙道:“軍餉要.....要交給家里,好幾個月都.....都沒有如數交過去......!”
“看來你是不將我們當兄弟了。”那人嘆道:“這么大的喜事,不好好慶賀一下,還這么摳門,你如何與人相處?”
郭旺更是憋紅了臉,急道:“沒有,我.....我將你們當兄弟,只是......!”情急之下,不知說什么好。
秦逍雖然剛來,但此刻已經明白了大概的情況。
郭旺被人戲稱為“汪汪”,自然是對他的蔑稱,但他依然答應,只能說明他性情敦厚甚至是懦弱,雖然五大三粗,可是膽子卻不大。
此刻這伙人又找借口讓他請客,等同于訛詐,聽郭旺言語中的意思,這伙人以前就沒少敲詐過他。
“談不上是什么徒弟。”秦逍開口笑道:“不過是過來討生活。當然,如果幾位覺得郭大哥是收了一個徒弟要慶賀一下,那也不是不成,你們每人備一份賀禮如何?”向郭旺道:“郭大哥,大家送了你賀禮,你就真的要請他們吃頓便飯了。”
郭旺忙道:“那.....那是自然,要的,要的。”
那三人互相瞅了瞅,沒想到秦逍會站出來說話,那尖嘴猴腮的已經冷笑道:“剛剛入營,別的沒學會,倒學會快嘴快舌,是誰教你的規矩?”
秦逍心下嘆氣,暗想在這白虎營里,連普通騎兵都不是,只能在馬料場切料,這已經是白虎營最低賤的身份,孰知這幾人都已經低賤成這樣,竟然還能對比自己更弱的頤指氣使,人性之惡,果然深不可測。
那人口里蹦出“規矩”二字,秦逍不覺得可笑,只覺得可悲。
“郭大哥,切料有什么講究,你告訴我就好。”秦逍也不去理會那人,走到郭旺那只鍘刀邊上:“我剛學,手生,有什不對的地方,你指出來就好。”
他剛才看著郭旺切料,大概的動作要領看一樣就清楚,實際上這樣的活兒也沒有太多的技術可言,無非是熟能生巧而已。
他伸手拿過一把草料,按照郭旺剛才的動作切了一下,郭旺摸了摸腦袋道:“你.....你很好,不過.....再切短一些,這樣戰馬能更好嚼咬。”
“明白。”秦逍點點頭。
尖嘴猴腮那人見秦逍不但不理自己,連看也不看一眼,臉色沉下去,赫然站起身,另外兩名雜工都是微微變色,只見此人走到秦逍邊上,伸出一只手直接按在秦逍肩頭,冷聲問道:“我和你說話,你沒聽見?”
“聽見了又如何?”秦逍抬起頭。
“聽見了為何不說話?”這人冷笑道:“我問你懂不懂規矩。”
“我剛來,當然不懂。”秦逍淡淡笑道:“所以還要請諸位大哥多多指教。”
郭旺看出事情不對,忙道:“弘大哥,你.....你別這樣,他.....他剛來,都不懂.....!”秦逍還沒有怎樣,他額頭反倒是先滲出冷汗來。
“我讓你說話了?”尖嘴猴腮的弘大哥瞥了郭旺一眼:“滾一邊去。”
郭旺有些尷尬,一張臉發紅,卻也不敢說什么。
“你要我教你規矩,那我就教教你。”弘大哥按著秦逍肩頭:“剛才我們說話,你快嘴快舌,那就是不該,做錯了事情,就該罰!”
“怎么罰?”
“自己掌嘴。”弘大哥惡狠狠道:“抽自己二十個嘴巴子,就當記住規矩。”
秦逍盯著弘大哥的眼睛。
他并不喜歡惹事,更何況自己剛入營,也不應該生事。
可是他卻從不怕事。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眼前這位弘大哥明顯不是善類,自己退讓一步,對方不但不會收斂,只會得寸進尺。
這世間很多麻煩,就是因為一開始存有小事化了的心思,忍讓了不該去忍讓的人,讓對方更是氣焰囂張,從而惹出更大的麻煩。
秦逍很懂這個道理,他知道如果想要在這馬料場安生混下去,日后不受眼前這人的欺辱,那么第一次就絕不能讓他騎在頭上。
凡事有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
“我說的話,你聽到了?”見秦逍只是看著自己,并沒有自己掌嘴的意思,弘大哥臉色更是不好看。
秦逍嘆了口氣,道:“聽到了。”
“那你還不掌嘴?”弘大哥已經握起一只拳頭。
秦逍盯著弘大哥的眼睛,沒有說話,但臉色卻漸漸冷下去,那雙本來很清澈的眼眸子,卻是顯出冷厲如刀鋒般的寒意。
弘大哥心頭一凜。
秦逍的眼神,竟讓他心頭有些發毛,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輕單薄的少年,竟然會有如此狠厲的眼神。
他當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這位少年干脆利落地完成了刺殺,如果說刺殺之前秦逍只是有著少年人的沖勁,那么刺殺過后,他骨子里已經滲入了不懼殺人的狠勁。
殺過人,一旦表現出狠勁來,甚至能讓對方毛骨悚然。
整個白虎營,雖然是宇文氏手底下最強大的力量,但卻也不是每一名騎兵都殺過人。
至若在馬料場做事的這位弘大哥,當然更沒有殺過人。
這位弘大哥被秦逍看的心里發毛,可是就這樣算了,邊上幾人都瞧著,以后在馬料場就不好混,一咬牙,再不言語,一拳照著秦逍的臉上打了過去。
他雖然比不得那些騎兵健碩,但身體比秦逍卻是強壯不少,這一拳也是用了狠勁,就是要當著眾人之面狠狠教訓一下秦逍,無非也是存了殺雞儆猴的心思,讓其他人對自己心存畏懼。
“不要.....!”郭旺見弘大哥竟然出拳,大吃一驚,失聲叫出來。
眼見得弘大哥的拳頭便要狠狠擊在秦逍臉上,其他人也都是大驚失色,咫尺之遙,秦逍卻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右手,扣住了弘大哥的手腕。
弘大哥的拳頭嘎然而停,卻是無法再向前分毫。
他臉上變色,想要抽回手,但秦逍的手就像鐵箍一般,將他的手腕緊緊箍住,他拼力想要收回來,但只感覺手腕骨劇痛鉆心,無論如何也抽不回手來。
“我可以輕易捏碎你的骨頭。”秦逍湊近到弘大哥耳邊:“可是如此一來,你連在馬料場的差事也不能干下去,我饒你一次,若有下一次,我保證你會后悔終生。”猛一松手,弘大哥踉蹌往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手,才發現手腕一圈深深的紅色痕跡,那是被秦逍一只手生生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