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回到刺史府的時候,天還沒亮。
潘維行并沒有立刻召見,二人在院外等了片刻,潘維行才讓人傳了二人過去。
只是今日情況有些不對,潘維行竟然親自在門前等候。
這位刺史大人是蘇州最高長官,讓他親自在門前迎接,極其罕見,前幾次過來,秦逍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更讓秦逍有些奇怪的是,房門左右,竟然有兩位守衛,守衛并非刺史府護衛的裝扮,灰色勁衣在身,而且兩名守衛的面上竟然都帶著一張漆黑如墨的面具,看上去給人一種陰惻惻的感覺。
秦逍隱隱覺得情況有些不對。
潘維行見到二人,神情也是十分嚴肅,輕聲問道:“事情辦的如何?”
“太玄觀的道士一個也沒能走脫。”馬興國輕聲道:“大人,我們.....!”正要詳細稟報,潘維行抬手止住,四下里掃了一眼,才向秦逍道:“秦少卿,你隨老夫進來。興國,你在外面等候。”
馬興國一怔,暗想今夜行動的指揮是自己,而且自己也算是刺史大人的心腹官員,要稟報今夜的情況,也該自己進去稟報。
不過秦逍對他有救命之恩,自然不再對秦逍有排斥之心,拱了拱手,也不敢進去。
秦逍也有些詫異,但還是隨著潘維行進了屋。
屋里燈火很暗,潘維行帶著秦逍走到屋內,示意秦逍停下步子,自己則是走到一面屏風前,躬身道:“殿下,他們已經回來了,臣下已經將秦少卿請了進來。”
秦逍本來還有些詫異,但聽潘維行自稱“臣下”,猛地意識到什么,臉上變色。
一陣沉寂后,從屏風后面緩緩走出一道身影來,披著紫色大氅,身姿婀娜,燈火之下,只見那人鳳目柳眉,絕世風情中,卻又有著不怒自威的威儀,不是大唐麝月公主又能是誰。
秦逍張了張嘴,一臉驚駭。
他實在沒有想到,公主竟然也來到了蘇州。
麝月瞥了秦逍一眼,走到椅子邊上,坐了下去,秦逍回過神來,立刻上前,跪倒在地:“小臣秦逍,拜見公主殿下!”
“起來說話吧。”麝月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柔軟慵懶,似乎天下間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著急,上下打量秦逍一番,才道:“秦逍,你讓本宮刮目相看了。”
“臣不敢。”秦逍站起身,看著公主那張美絕人寰的俏臉,小心翼翼道:“公主何時來到蘇州?”
麝月慵懶一笑,道:“內庫失竊,本宮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你能查出什么名堂,只是讓你在明面吸引某些人的注意,本宮在暗中親自調查。”見到潘維行已經恭敬端著一杯茶過來,伸手接過茶杯,悠然道:“可是本宮還沒有抵達蘇州,你就已經查出了端倪,本宮還真是小看了你。”
秦逍一怔,隨即心下有些惱怒。
原來麝月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自己查清此案,按照時間來算,自己前腳剛出京都,麝月后腳只怕就跟了來。
江南內庫大案,她本就準備自己親自過問,讓自己前來蘇州,只是做一個掩護而已,讓某些人以為京都只是派了大理寺的官員來調查此案,如此一來,那些人的目光自然就盯在自己身上,而公主則是悄無聲息來到蘇州,準備暗中徹查。
他心中雖然惱怒,但對方是公主,直言是將自己當槍使,自己卻也不敢多說什么。
“你心里也不必不舒服。”公主放下茶杯,淡淡道:“內庫那邊,本宮已經去過了,你查清楚的事情,本宮也已經知道。汪湯是你的人,他已經將你們調查的結果都稟報了本宮,本宮倒也沒有想到,內庫失竊竟然是多年前就已經開始,你不到兩天就查出來的真相,姜嘯春幾年時間竟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在你面前,姜嘯春就是一頭蠢豬了。”
“姜統領身在局中,所謂當局者迷,卻也不能全都怪他。”秦逍恭敬道。
公主唇角泛起一絲輕笑,讓她本就嬌美的容顏更是嫵媚動人,輕笑道:“你倒很會做人,在這里為他說話。東西拿到手了?”
潘維行垂手站在一旁,一臉茫然,秦逍卻已經明白公主所言,從身上取出了那份密函,正是從無間當鋪所得,呈了上去,公主接過之后,從里面取出信箋,潘維行倒是很懂事,急忙拿了燈火站在公主邊上,知道公主要閱信,為她掌燈。
“讓秦逍掌燈!”公主淡淡道。
秦逍上前來,接過燈盞,站在公主邊上,此時靠的極近,麝月身上散發出的獨特幽香在空氣中彌漫,沁人心脾。
公主閱信過后,才道:“這就是汪湯想讓本宮看到的書信?”
“汪湯在蘇州城內叫汪鴻才。”秦逍輕聲道:“兩年前,汪鴻才就寫好了這份密函,收藏在蘇州的黑市當鋪之內,但是他的計劃早在寫這封信之前就已經開始。”
“利用鏢師護送一個女人將當鋪的票號送往京都?”公主隨手將信函放在一旁,一雙朦朧的媚眼兒瞥了秦逍一眼:“這份信的內容,是真是假?”
秦逍見公主已經閱信完畢,這才將燈盞放在案上,走回公主身前,道:“以后來的種種跡象顯示,汪鴻才在信中所言,確實是真的。”
“汪湯死后坦白真相,是想讓本宮放過他的兄弟。”公主目中劃過寒意:“他的家眷都在太湖,他已經不在乎了?”
“內庫失竊東窗事發,他無路可走,同時他的利用價值已經徹底消失,這種情況下,他在太湖的家眷要么被令狐玄直接殺了,要么就淪為王母會的走狗,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好結果。唯獨他在京都的兄弟,如果能夠保全,汪家還有血脈延續下去。所以他最后為了保全自己的兄弟,向公主坦白一切,希望將功贖罪。只是王母會并不信任他,一直有人監視著他的行動,他只能利用女人將情報送往京都,為以防萬一,將票號藏在了繡花鞋之中。”秦逍思路清晰道:“這也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
公主美眸中顯出一絲贊許之色,道:“后來的種種跡象,又是什么意思?”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太湖盜色將喬勝功殺人被捕,從他的口中,得到的口供與汪鴻才心中所言相合。此外,就在昨夜,蘇州錢家設宴,出現刺客行刺,隨即官兵迅速找到刺客的蹤跡,也因此查出蘇州豪紳董源是王母會眾,在他的地下密室之中,搜出了董源與王母會苦海將軍往來的密信,由此也可以確定令狐玄就是王母會的苦海將軍。”
潘維行此時終于道:“從喬勝功的口中,還審出王母會在城內的內應,除了董源之外,太玄觀的黃陽道人也是王母會眾,這些人密謀在太湖盜攻打蘇州城的時候,從城內接應。老臣今夜布局,讓長史馬興國和秦少卿領兵圍捕太玄觀,剛剛得到稟報,太玄觀已經被剿滅,城中的王母會奸細,也被鏟除。”
“潘大人辛苦了。”公主幽幽嘆道:“城內的奸細終于被剿滅,潘大人是否覺得這是大功一件?”
潘維行臉色微變,跪倒在地:“老臣不敢。王母會在蘇州潛伏多年,老臣竟然一無所知,失察之罪,罪該萬死!”
“所以這些年來,內庫庫銀一直被令狐玄所盜,用于備戰攻打蘇州城。”公主聲音平和緩慢:“八月中秋太湖盜起兵造反,攻打蘇州,董源和黃陽道人在城中接應,到時候里應外合,一舉拿下蘇州城。”
潘維行低著頭道:“目前來看,王母會確實是如此計劃。不過他的計劃已經被我們得知,城中內應被鏟除,接下來調集兵馬,將太湖盜一舉殲滅。”
公主不置可否,問道:“潘大人,不是說今晚你派了兩路兵馬,一路圍捕太玄觀,另一路去抓捕太湖盜屠闊海,陳曦是否回來了?”
潘維行忙道:“老臣去看一看。”起身出了門去,沒過多久,帶著陳曦進來,陳曦似乎也沒有想到麝月公主會出現在蘇州,見到坐在椅子上的麝月,怔了一下,但迅速上前兩步,跪倒在地。
“陳曦,屠闊海可抓到了?”麝月開門見山,并無廢話。
陳曦低頭道:“回稟殿下,屠闊海和手下的太湖盜全都消失不見,搜遍悅來客棧,不見他們蹤跡,奴才以為,他們很可能事先就已經知道官府要去抓捕,早就設法逃離。”
“不可能!”潘維行老臉變色:“公主,老臣一直吩咐手下人盯住悅來客棧,屠闊海一行五人,都住在悅來客棧中,前后門都有人守著,他們若是離開,手下人定會前來稟報。”
陳曦搖頭道:“刺史大人,梁知府事先已經查知他們在客棧的客房號,今夜子時,官兵沖進客棧,前后門堵住之后,其他人直接沖到他們入住的三間房,可是三間房里,空空如也,沒有他們任何蹤跡。隨即梁知府讓手下人搜遍了客棧,幾乎可以說是挖地三尺,始終沒有找到他們中的任何一人。”看著潘維行道:“屠闊海帶人消失,按照我的判斷,應該有人事先通知了他們,被他知曉官府今晚要行動捉拿,所以在官兵趕到之前,就已經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