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不遠處,三騎呈品字形靜靜候在細雨中。
當先一人,柴山河一眼就認出來,正是紫衣監少監陳曦。
陳曦身后一左一右兩騎,都是目光銳利,那是跟隨秦逍上山的其中兩位護衛,但柴山河此時當然知道,這兩人肯定也是紫衣監的人。
他萬萬沒有想到,陳曦竟然會出現在林外。
“少監大人!”柴山河一拱手,心中雖然驚駭無比,但卻還是竭力保持鎮定:“您怎么也來了?”
陳曦嘴角泛起一絲淺笑:“秦大人想知道江南民生,所以讓我們跟著你一起去臨山村看一看,視察民情。下山之后,我們追尋你們的馬蹄印跟過來,只是聽聞臨山村在西邊,柴副統領是不是走錯了方向?”
“不急。”陳曦淡淡道:“和你一起出來的還有兩個人,有三匹馬的馬蹄印進了林子,等他們出來后,咱們再一起走,總不能將他們丟在這里,我們等一等就好。”
江南的土質松軟,細雨落在地上,馬蹄經過,會留下清晰的馬蹄印。
柴山河嘴巴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忽然一夾馬腹,兜轉馬頭,呵斥一聲,催馬便向東行。
柴山河嘴角微微抽動。
“你應該知道,庫銀失竊案還沒有查明。”陳曦目光變的銳利起來,盯著柴山河道:“秦大人讓你下山,對你也算是給足了信任,可是你似乎辜負了秦大人的信任。”
柴山河勉強笑道:“大人如果要一起去臨山村,卑將現在就帶你去。”
就像明知大刀砍下來必死無疑,卻還是伸出胳膊卻做最后的抵抗。
陳曦的馬術絕對是出類拔萃。
柴山河催馬而行的一瞬間,陳曦的馬也已經飛馳而出,隨在柴山河身后,兩名紫衣監吏員也迅速跟上。
他知道自己這是無畏的反抗。
面對的是令人聞風散膽的紫衣監吏員,而且其中一名還是紫衣監少監,在他們面前,那是插翅也難飛。
可是他卻不甘束手就擒。
兩馬相距幾步之遙,陳曦忽然雙腿一蹬,已經從馬背上躍起,整個人已經宛若鷹隼般飛在半空中,柴山河感覺有異,忍不住扭頭,眼前一黑,陳曦身在半空,一腳已經踹在柴山河的面門上。
一股巨大的沖力讓柴山河整個身體從馬背上翻落下去。
柴山河在泥濘的地上滾了兩滾,那匹馬卻已經沖出老遠一段距離。
“駕,駕!”
柴山河拼命抖動馬韁繩,恨不得駿馬能飛起來。
駿馬飛不起來,但陳曦能飛起來。
靈巖山內庫中,秦逍此時正在那間臨時公堂內,面帶微笑,看著面前十分緊張的內庫副主薄毛蘆,聲音十分平和:“毛主薄,你之前說過,要打開倉庫的大門,需要兩把鑰匙,我沒記錯吧?”
“沒有沒有,大人的記性很好。”毛蘆忙道:“倉庫有兩把銅鎖,只打開一把銅鎖依然是開不了門,需要同時將兩把銅鎖都打開。銅鎖的鑰匙,我和汪主薄一人一把。”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鑰匙?”
“紫衣監少監,果然.....果然了得!”柴山河掙扎著坐起身,看著飄然落下的陳曦,事到如今,他反倒鎮定下來。
陳曦凝視著柴山河,忽然嘆了口氣:“柴山河,公主待你不薄,你本不該背叛她。”
柴山河閉嘴不言,只是仰起脖子。
秦逍點點頭,又問道:“照你所說,肯定沒有人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拿這把鑰匙去開銀庫的大門?”
“絕無可能。”毛蘆語氣干脆堅定。
秦逍將鑰匙遞還回去,想了一下,才問道:“你和汪湯的關系如何?”
毛蘆忙道:“自然。”卻是拉開衣領,從脖子上取下了細繩,細繩如同項鏈般掛著一把鑰匙,毛蘆上前來,將鑰匙呈給了秦逍。
秦逍接過鑰匙,細細看了看,含笑問道:“毛主薄,這把鑰匙你一直戴在身上?”
“是。”毛蘆點頭道:“從這把鑰匙交給卑職的那天開始,卑職就一直掛在脖子上,便是洗澡沐浴的時候,也從不離身。”
費辛一直在旁邊做筆錄,此時忍不住問道:“你們都品些什么茶?”
“這也說不清楚,各種茗茶都有。”毛蘆道:“江南是大唐的商貿之地,各地的貨物都有在江南流通,天下各種茗茶在江南都能買到。”
費辛也不多問。
“卑職是汪主薄的副手,汪主薄精明能干,跟在他手底下辦差,這些年獲益匪淺。”毛蘆嘆道:“汪主薄性情有些孤僻,不大喜歡和別人交往,我們平時無聊的時候,下棋論書,他都很少參與其中。”
“如此說來,你和他只是在公務上有合作,私下里的交情很一般?”
毛蘆想了一下,才道:“倒也不是這樣說,汪主薄別的愛好卑職不清楚,但他喜歡品茶,卑職也有此愛好,我們每次休沐回來之時,都會帶些上好的茶葉過來,偶爾會坐在一起品茶。”
以目前的情勢來看,汪湯卷入其中的可能性極大,毛蘆對此也是有敏銳的感覺。
秦逍還待再問,忽見胖魚匆匆走進來,湊近秦逍耳邊,低語兩句,秦逍嘴角泛起冷笑,起身便往門外去,費辛和毛蘆有些詫異,也不知道是否該跟出去。
內庫正門,三騎緩緩走進來,當先一人正是陳曦,后面還跟了三匹馬,每匹馬背上都橫臥著一人。
“所以除了公務之外,你們算得上是茶友?”秦逍端起泡好的茶,打開茶蓋,聞了一聞,笑道:“內庫的茶葉果然不錯。”
其實他也不懂茶,只是覺得這茶香沁人心脾,應該不差。
毛蘆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卑職和汪主薄是茶友。”這種時候,也不敢說自己和汪湯的交情很深,畢竟案子還沒破,萬一汪湯真的卷入庫銀失竊一案中,自己和他交情太深,恐怕會加重自己的罪責。
“姜統領不必著急。”陳曦面色淡然:“很快秦少卿就會向你解釋清楚。”徑自牽馬往臨時公堂那邊過去。
臨時公堂門前,秦逍正看著陳曦過來,姜嘯春等幾名內庫守衛將官也跟著過來,那些士兵倒是不敢靠近這邊。
陳曦將柴山河從馬背上拽下馬,隨即迅速出手,解開了柴山河身上的穴道 內庫里的官兵都顯出詫異之色,陳曦翻身下馬來,向身后吩咐道:“將人帶到秦少卿那里去。”
官兵們一陣騷動,因為有人已經看到,馬背上的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柴山河,橫趴在馬背上,面如死灰,四肢并沒有被綁,卻動也不動,而另外兩名趴在馬背上的人,分明是內庫的護衛,只是身上血淋淋的,其中一人的腦袋更是被劈成兩半,頭顱內的可怖情景清晰可見。
姜嘯春得到消息,匆匆趕過來,掃了一眼,冷沉著臉,向陳曦問道:“少監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確實去過臨山村。”陳曦瞥了姜嘯春一眼:“姜統領,這些年,你可去過臨山村?”
姜嘯春一怔,隨即搖搖頭。
“這就是你的失職,罪責難逃。”陳曦冷哼一聲:“你若是細細調查一下臨山村,也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般地步。”
柴山河身體能夠動彈,抬頭看了邊上的姜嘯春一眼,慘然一笑,道:“統領大人,末將對不住您。”
“到底是怎么回事?”姜嘯春雙手握拳:“柴山河,你不是去臨山村了嗎?”
“農夫?”陳曦冷笑道:“原來姜統領還真以為他們是農夫。”
秦逍臉色也是一片肅然,道:“將人帶進來吧!”轉身回到屋里,陳曦使了個眼色,兩名紫衣監吏員立刻將柴山河押入臨時公堂,姜嘯春神色凝重,身后的幾名將官卻都是一臉疑惑,見得姜嘯春也跟進臨時公堂內,也不知道該不該跟進去。
“費大人,從現在開始,這屋里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詳細記錄,不可有絲毫遺漏。”秦逍神情肅然,向費辛道:“回到審訊的案卷都要呈給宮里,不可馬虎。”
姜嘯春有些不解:“少監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陳曦也不看他,向秦逍道:“秦大人,你要的人,我帶回來了。如你所料,下山之后,這三人并沒有往臨山村方向去,而是往相反的方向逃竄,在半道上,兩名同謀已經被柴山河所殺。拿住他之后,我們去了臨山村一趟,那些人已經知道事情不對,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凈。”
“消失?”姜嘯春隱隱感覺到什么,驚駭道:“少監大人,你是說......那些清理泔水池的農夫消失不見?”
柴山河抬頭看了秦逍一眼,淡淡道:“我無話可說。”
“庫銀失蹤,難道真的與你有關?”姜嘯春握拳的手背青筋暴突,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你到底做了什么?”
柴山河看向姜嘯春,嘆道:“大人,我本可以咬舌自盡,一死了之,也就不用接受審訊。可是這么多年,你待我恩重如山,我一死了之倒也方便了,可必然會加重你的罪責。一人做事一人當,事情是我做的,我不想連累你。”
費辛忙道:“大人放心,下官絕不會有絲毫疏漏。”
陳曦已經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柴山河被兩名紫衣監吏員按在地上跪下,姜嘯春握著拳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柴山河,臉色鐵青。
“柴山河,據實交代吧。”秦逍冷冷看著柴山河:“事到如今,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柴山河,只憑你們三個人,還干不了如此大案。”秦逍淡淡道:“內庫這里,還有哪些同謀,臨山村的那幫農夫,到底是什么來路?盜竊內庫,背后的主謀又是何人?”
姜嘯春深吸一口氣,在邊上的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下,一雙眼睛卻如同刀鋒般盯住柴山河,眸中神色復雜,既有憤怒懊惱,卻又有惋惜無奈。
姜嘯春猛地上前,一腳將柴山河踹翻在地,怒喝道:“柴山河,你他娘的狗雜碎,竟然.....竟然背叛公主!”
“姜統領不要激動。”秦逍皺眉道:“這里是臨時公堂,本官在審案,你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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