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秦逍從杭州啟程,北上京都。
宇文承朝在此之前已經將忠勇軍一分為二,一部由趙勝泰帶領前往蘇州駐防,剩下的三千人馬則是負責護送車隊進京。
車隊的事情,不勞秦逍操半分心,林宏從頭到尾都安排的妥妥當當,而且此行也跟隨一同進京。
二百多輛馬車,不但將杭州世家的大部分馬匹都抽調出來,而且還從官府抽調了一部分,對外只說是運送絲綢茶葉前往京都,畢竟運送大批金銀珍寶入京,傳揚出去,自然會惹來諸多非議。
所有的箱子外面都套了一層麻布,再加上途中所需的食物和水,車隊蜿蜒如同一條長龍。
此番從江南搜刮三百萬兩銀子送去京都交給宮里,秦逍心中自然是不屑,堂堂帝王,竟然如此眷戀財物,不過他心中也清楚,這筆銀子還真不能出任何差錯。
對江南世家來說,這是賣命錢,對宮里來說,要維持奢華的生活,這筆銀子不可或缺。
對秦逍自己來說,這筆銀子當然也是自己取得圣人賞識的籌碼,只要銀子順利送到京都,交給宮里,江南世家的命都保住,圣人得利,自己也會得利,大家皆大歡喜。
秦逍也不急著趕路,而且從江南去往京都,沿途都有官道,所以秦逍盡量避免在大白天趕路,除非是一些地勢特別之處,以免遇上盜匪,其他時候都在夜里趕路。
如此一來,也不至于太過招搖。
雖然隊伍有三千兵馬護衛,而且去往京都的道路上也不至于出現大批土匪擋道,但小心駛得萬年船,一路之上也還是小心翼翼。
來到江南一晃已經有兩個多月,心里倒是期盼早日見到獨守空房的秋娘,可是腦中卻又時常想起麝月。
麝月回京之前,兩人袒露真情,更是一夜盡情歡愉,可轉眼間便分離,而自己此番進京,甚至很可能見不到麝月,他尋思著自己是否有什么辦法去見一面,但正如麝月提醒,這時候要取得圣人的信任,距離麝月那是越遠越好,如果自己表現出對麝月太過關心甚至親近,必然惹來圣人的疑竇,甚至帶來極大的麻煩。
車隊由林宏負責,護送的兵馬由宇文承朝統帥,秦逍這一路上倒也算得上是逍遙。
出發的時候,陳曦的傷勢依然沒有痊愈,不過蕭諫紙還留在杭州,秦逍道也不必為陳曦擔心,不過秦逍卻有些疑惑,刺殺夏侯寧的真兇已經確定是劍谷的人,蕭諫紙應該返京向圣人親自稟明,但他依然留在杭州,卻不知道意欲何為。
他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師傅是否已經離開江南,不過蕭諫紙就算查到沈藥師在杭州的蹤跡,以沈藥師目前大天境的實力,蕭諫紙只怕也奈何不了他。
他忽然間想到,蕭諫紙此行恐怕也不僅僅只是為了夏侯寧的案子。
這些年來,江南一直屬于麝月的勢力范圍,紫衣監因為有所顧忌,并沒有在江南大批部署人手,也正因為紫衣監對江南的監督力度薄弱,才導致王母會在江南潛伏多年卻不為朝廷所知。
吃一塹長一智,對江南的監控,朝廷自然會加大力度。
麝月自此之后在江南的影響力必然會迅速消失,圣人顯然也不希望國相控制江南,派了蕭諫紙過來,顯然是要在江南重新構建一股力量。
毫無疑問,蕭諫紙在江南最重要的任務,自然重新部署力量。
秦逍皺起眉頭,紫衣監既然趁勢來到江南,日后自己在江南如果有什么動作,紫衣監顯然就是一股掣肘的力量。
一路上走走停停,抵達長江之前,林宏事先派人過去雇了渡船,等到隊伍抵達江邊之際,早有不少船只在等待,連人帶車隊迅速通過。
秦逍這一路上細細觀察,不得不承認林宏確實是個精明干練之人,任何事情都是早有計劃,根本不會等事到臨頭再去解決,而且途中的吃喝用度,林宏也十分派的井井有條。
秦逍忽然明白林家為何會讓林宏掌理寶豐隆,那么龐大的買賣,恐怕也只有此等人物才能操持,麝月離別江南之前,特地將此人留給自己,如果林宏真的對自己忠心耿耿,卻也是極大助力。
不過他心里也清楚,林宏目前如此賣力,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保住林家一脈,要想真正讓此等人物心甘情愿任自己差遣,絕非容易之事。
距離京都不到兩天的路途,道路變得更為寬闊,這日黃昏時分,卻聽得前方傳來陣陣馬蹄之聲,沒過多久,一支隊伍從前方迎面而來,黑壓壓的人頭攢動,秦逍立刻吩咐隊伍停下來,等到那隊人馬靠近,秦逍才發現竟赫然都是神策軍的裝束。
他與神策軍關系不睦,看到神策軍出現,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秦大人,別來無恙?”當先一騎高聲叫道:“圣人有旨,江南護送車隊的兵馬前往六和縣城駐營,那邊會提供食宿,不可再向前。”催馬上來幾步,卻也不下馬,將手中的圣旨遞了過來。
馬上將領,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領兵護送夏侯寧靈柩回京的神策軍中郎將喬瑞昕。
秦逍皺起眉頭,接過旨意,打開來看,合起圣旨,笑道:“既然圣人有旨,自然奉旨行事。”問道:“喬將軍,你是帶人來護送車隊?”
“不錯!”喬瑞昕道:“旨意上寫的明白,由本將帶兵護送車隊進京。”沉聲道:“李隆!”
后面上來一名部將,喬瑞昕吩咐道:“你帶一隊人馬,領著這些人去六合縣那邊駐扎,沒有圣人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出六和縣城一步,違令者斬!”
秦逍更是皺眉。
他心中清楚,自己帶著幾千人馬護送車隊進京,途中經過各郡縣,如此一隊人馬往京都方向來,自然是早有探報向京都稟明,而圣人當然也知道這支隊伍到底是做什么。
不過京畿之地,非比尋常,京城內有武衛營,京城外有神策軍,除了衛戍京都的兵馬,當然不允許其他兵馬靠近京都,派神策軍前來接替護送,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喬瑞昕這話說的十分刺耳,秦逍身后一些人聽見,臉色都有些難看。
這支隊伍一路上不辭辛勞,將車隊護送到京畿之地,自然是功勞不小,但喬瑞昕這幾句話,不但對忠勇軍充滿不屑,那意思甚至 是要將忠勇軍軟禁在六和縣城。
如果是其他隊伍倒罷了,這忠勇軍大部分人是存了將功贖罪之心,希望得到朝廷的赦免和褒獎,內心深處其實一直都很不安,這幾句話聽在忠勇軍將士耳中,確實甚為敏感。
“喬將軍,這句話圣旨上可沒有。”秦逍冷冷道:“踏出六和縣城一步者,殺無赦,請問這是圣人的口諭嗎?”
“自然不是。”喬瑞昕道:“這是本將的命令。神策軍負有守衛京畿之責,任何兵馬進入京畿境內,都要受神策軍的管制。讓這些人駐守六和縣,是左大將軍的軍令,為確保京畿的安全,這些人當然不能踏出六和縣城。”
“這就好說了。”秦逍冷笑道:“你應該知道,這些弟兄都是為了護送車隊而來,而車里的東西,都是送到宮里,換句話說,這些弟兄都是在為宮里辦差。你讓大伙兒去六和縣城歇息,自然是好事,不過你后面這話既然不是圣人的旨意,還請你收回去。我這些弟兄知道規矩,到了六和縣,自然有人約束,可是你這殺無赦,大伙兒不愛聽。”抬起手,向身后眾人一指,朗聲道:“喬將軍,你和大家說,你說錯了話,向大伙兒道個歉,這事兒就算了。”
喬瑞昕睜大眼睛,問道:“你讓我道歉?”
“對。”秦逍笑道:“現在就道歉。”
喬瑞昕似乎聽到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回頭道:“弟兄們,他讓本將給他們道歉?”此言一出,神策軍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秦逍盯著喬瑞昕,一言不發,喬瑞昕被他盯著看,全身不自在,最后干笑兩聲,終是道:“本將若不道歉呢?”
秦逍冷冷道:“當真不道歉?”
“休想!”喬瑞昕握拳道:“秦逍,這是京畿,可不是杭州,少在我面前擺威風!”
秦逍微微一笑,臉色忽地一沉,回頭道:“后隊變前隊,回杭州!”
他這一聲令下,忠勇軍將士二話不說,立刻開始掉轉頭,不少人紛紛叫道:“后隊變前隊,咱們回杭州了1.”
“回杭州,回杭州!”
喬瑞昕瞪大眼睛,萬沒想到秦逍來這么一出,怒道:“秦逍,你搞什么鬼?這.....這些東西不是要運到京都嗎?現在開始由我接管,你們沒資格將車隊帶回去。”
“旨意是到了,可是沒有殺無赦這三個字,所以你是在偽傳圣旨。”秦逍道:“而且車隊并沒有交接,所以你沒有資格對車隊發號施令。此外即使交接,你的任務是護送,車隊也輪不著你管。你既然偽傳圣旨,那么本官有理由相信你這支隊伍未必是奉旨前來,為了確保車隊的安全,本官只能帶車隊返回杭州。當然,事后圣人追究起來,本官會將實情稟報,你喬將軍來接管車隊,沒一句好話,開口就是殺無赦,本官和弟兄們不舒坦,就不進京了。”
“你好大膽。”喬瑞昕怒不可遏:“這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秦逍哈哈笑道:“那又如何?本官有膽子回杭州,你喬將軍可有膽子眼看著我們調頭?”神色一沉,厲聲道:“喬瑞昕,你有幾個腦袋,竟敢耽擱宮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