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微一沉吟,才道:“淵蓋建狡猾多端,難道看不透永藏王的用心?他如果看穿永藏王是想找大唐作為靠山,甚至利用大唐來對付淵蓋家族,他又怎會答應派出使團?”
“永藏王想以這門姻親讓大唐成為他的助力,淵蓋建想利用親事給渤海國爭取時間。”長孫媚兒道:“無論是誰,都是別有用心。甚至淵蓋建想要將計就計,看看永藏王到底想怎樣謀劃。永藏王是渤海國主,淵蓋建雖然權傾朝野,卻也不好輕易動彈一國之主,如果永藏王有了大唐在背后支持,一時沖動對淵蓋建下手,淵蓋建卻也正好可以借機廢掉國主,甚至自己坐上國主之位。”
秦逍心下一凜,心想長孫媚兒有如此洞察力,確實是心思縝密。
“圣人讓舍官姐姐去渤海,難道就是想讓舍官姐姐在渤海協助永藏王掣肘淵蓋建?”秦逍此時已經明白幾分。
長孫媚兒苦笑道:“圣人最希望看到的局面,當然不是永藏王輕易對淵蓋建發難,她希望永藏王只是成為掣肘淵蓋建的一枚棋子,讓淵蓋建不至于肆意妄為。如果我真的去了渤海,自然是要協助永藏王掣肘淵蓋建,而且要竭力組織永藏王輕舉妄動。”
秦逍淡淡道:“如此舍官姐姐也就成為了布局中的一枚棋子,犧牲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
“為大唐效忠,理所應當。”
秦逍搖頭道:“淵蓋建能夠在短短時間內一統渤海,甚至迅速擴張勢力,此等人物,絕不是永藏王所能對付。他明知永藏王的用心,卻將計就計,舍官姐姐,此等心機,可不是什么善類。”凝視著長孫媚兒嬌美的面孔,猶豫一下,才輕聲道:“你可知道,你若去了渤海,就像是進入了狼巢虎穴,兇險萬分?”
長孫媚兒雙手合十,虔誠地看著觀音像,并無說話。
秦逍知道長孫媚兒此時又能說什么?
圣人決定的事情,別說一位宮中女舍官,大唐滿朝文武,有又誰能夠改變?
在圣人的眼中,連麝月公主都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更何況區區一名女官?
永藏王被淵蓋建當做傀儡,已經證明無論是智慧還是實力,永藏王都不可與淵蓋建同日而語,長孫媚兒固然滿腹才華聰慧異常,但一直深處宮中,自然也不能和文武雙全老奸巨猾的淵蓋建相比,永藏王即使得到長孫媚兒的幫助,也絕非淵蓋建的對手。
淵蓋建既然敢將計就計,那就表明在他心里,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長孫媚兒到了渤海,也勢必會像永藏王一樣,成為淵蓋建的掌中之物。
最可怕的是永藏王存有剪除淵蓋建之心。
如此心思,淵蓋建當然不可能察覺不到,渤海國的國君和最大權臣爭權奪利,此等局面,勢必會讓長孫媚兒一到渤海就卷入殘酷的權勢之爭中。
秦逍雖然沒有去過渤海,更沒有見過淵蓋建,卻也知道淵蓋建既然是渤海第一權臣,手中掌握的實力自然不是永 藏王能夠相比,而雙方的爭斗,最終肯定也是淵蓋建取勝。
一旦永藏王最終鋌而走險,對淵蓋建出手,自己必定落得極為凄慘的下場,而長孫媚兒也必受牽連。
秦逍在宮里幾次得到長孫媚兒的幫助,對長孫媚兒一直心存感激,他本就是愛憎分明之人,有恩必報,有仇也必還,長孫媚兒如今處境艱難,實在想幫一幫,但一時間卻也不知從何下手。
他心知圣人既然決意讓長孫媚兒遠嫁渤海,那么就不可能有人能改變她心意,自己就算說破嘴皮子,非但不會起什么作用,甚至可能適得其反。
如果無法從圣人這邊下手,那就只能從渤海使團那邊下手。
“你在想什么?”見秦逍半天不說話,似乎在想什么,長孫媚兒忍不住問道。
秦逍回過神來,搖頭笑道:“沒什么。”
“你剛回京,想必還有許多公務。”長孫媚兒微一沉吟,才道:“你去忙吧。”
秦逍心想這是下了逐客令,猶豫一下,正要告辭,但想到什么,終是輕聲問道:“舍官姐姐,公主......可還好?”他沒有其他門路打聽麝月的消息,雖然向長孫媚兒詢問多少還有一些風險,但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長孫媚兒會幫自己保守秘密。
長孫媚兒沒有立刻回答,低下螓首,微一沉吟,才道:“圣人已經從公主手里收回了內庫之權,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吧?”
秦逍點點頭,道:“內庫暫時是由胡璉暫管。”
“胡璉是宮里的老人,也在圣人身邊伺候了好些年。”長孫媚兒道:“他對圣人十分忠誠,而且在宮里負責采買,從沒有出過什么岔子。公主在江南受到驚嚇,圣人讓公主好好歇息一陣子,其他瑣事暫且丟開,胡公公暫代公主管理內庫。”微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你日后應該會經常和他接觸,給他些好處,他不會壞你事。”
秦逍點點頭,問道:“那公主是住在宮里,還是住在金城坊?”
“宮里。”長孫媚兒道:“圣人暫時應該不會讓公主回去金城坊。”看了秦逍一眼,輕聲問道:“你是否很擔心公主?”
秦逍笑道:“江南之時,一直受公主的照顧,此番回京,本想向公主致謝,不過.....似乎我沒有機會覲見公主。”
“公主在療養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長孫媚兒道:“圣人有了旨意,外臣自然是難見到公主。”美眸微轉,輕聲道:“不過你若真想當面向公主道謝,也不是沒有法子。”
秦逍一怔,看著長孫媚兒,詫異道:“舍官姐姐難道有辦法讓我見到公主?”
“雖然有個法子,不過也很冒險。”長孫媚兒美眸看著秦逍,目光平和:“你若在宮里被人發現,又或者有人知道你私下去見公主,圣人一定會震怒,到時候定然要重重治你的罪,說不定連腦袋也保不住,你可害怕?”
秦逍笑道:“舍官姐姐知道,我這人 別的沒有,就是膽子大。”
長孫媚兒嘆了口氣,道:“看來你是真的想見公主。”
“我素來知恩圖報。”秦逍當然不能讓長孫媚兒看出自己想見公主是為了兒女私情,肅然道:“公主對我有庇護之恩,當面感謝是理所當然。就像舍官姐姐屢次照顧我,我心中一直感激,有機會也要報答。”
“我才不用你報答。”長孫媚兒輕柔一笑,雖然隔著輕紗,卻還是明艷動人,想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道宮城的興安門?”
“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興安門是宮城的一處小門,每天夜里子時過后才打開。”長孫媚兒輕聲道:“每天夜里,凈事監的人會從宮里運東西出宮,前后會打開兩個時辰,時辰一到就會關門。從興安門入宮,檢查不嚴,倒是有機會可以進入。”
秦逍立時明白凈事監是什么所在,雖然長孫媚兒如此主動幫忙讓他感到很意外,但有機會入宮見到麝月,卻還是讓秦逍有些激動,忙道:“舍官姐姐,你是說......我可以從興安門入宮?”
“子時過后,你若在興安門外看到手持紅色毛刷的人,可以讓他幫你入宮。”長孫媚兒也不多說,再次合十,閉目不語。
秦逍起身來,對長孫媚兒躬身一禮,也不多言,退了下去。
直等到秦逍離開觀音廟,長孫媚兒這才起身,四下環顧,徑自從側廊往后去,到得一間房門前,輕手推開,進入之后,順手關上了門。
屋里頗有些昏暗,一名身著灰色長衫披頭撒發的男子坐在角落的一張椅子上,呆呆看著墻面發呆,即使長孫媚兒進來后,也未能打斷他的思緒。
“二先生!”長孫媚兒對著那長衫人行了一禮,長衫人這才回過神,看向長孫媚兒,聲音有些僵硬道:“你的事情,書院已經知道,夫子說你不便在京都消失,如果真的要去渤海,途中會有人接應,不必擔心。”
長孫媚兒恭敬道:“是。”
長衫人二先生也不廢話,目光再次看向墻面,呆呆出神,長孫媚兒猶豫一下,才輕聲問道:“二先生是否遇到什么難題?”
長衫人一愣,看向長孫媚兒,猶豫一下,才道:“有一頂金冠,無人知道金冠是否是純金所造,又不能切割觀察里面是否真金,如何才能判定它是真是假?”
“這個很簡單。”長孫媚兒美眸一轉,解釋道:“取滿盤水,將與金冠重量相同的真金放入水中,溢出來的水收集好,再取滿盆水,放入金冠,如果溢出來的水與之前相同,金冠即為真金打造,反之金冠便不是真金。”
長衫人先是一怔,隨即欣喜若狂,抓住自己的亂發道:“不錯,不錯,就是這樣了,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興奮之間,已經沖到窗戶邊,打開窗戶,竟然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行為乖張,長孫媚兒先是一怔,隨即莞爾一笑,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