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眾人都是臉色難看,便是烏晴塔格神情也是不悅,冷聲道:“你不知羅支山在我真羽部心中的地位。羅支山埋葬了無數真羽勇士的遺骨,誰也無法從我們手中拿走他。”
秦逍卻沒有因為眾人的憤怒而顯得慌張,依然鎮定問道:“塔格,還有諸位吐屯,你們是否決定,哪怕這一次付出比三十多年前還要沉重的代價,還要死傷更多人,你們依然要奪回羅支山?”
“不錯!”古單吐屯沉聲道:“塔格,恕我直言,這人的話影響軍心士氣,我覺得還是不要跟隨我們一起出戰,讓他回去汗帳。”
其他人也都是紛紛點頭,覺得隊伍里有這樣一個打擊士氣的人存在,不是什么好兆頭。
塔格其實也沒有想到秦逍竟然會說出有傷士氣的話,秀眉蹙起,見得在場眾人都反對秦逍隨隊出戰,她雖然是塔格,受人愛戴,但兵馬大事,即使是大汗也不能乾綱獨斷,需要和貴族們共同商量,微一猶豫,正要說話,秦逍卻率先道:“塔格,能不能聽我說完,如果我說的沒有道理,大家再驅趕我離開,我絕無二話。”
“你說!”
秦逍這才道:“古單吐屯,你參加過三十多年前的羅支山之戰,當時草原上的局勢你自然是清楚,敢問一句,當時大漠草原,實力最強的是哪個部落?”
古單吐屯有些詫異,卻還是認真想了想,終于道:“當時強大的部落并不少,我們真羽部便是強大的部落之一。”
“據我所知,大漠草原現在最強的部落是杜爾扈部。”秦逍緩緩道:“如今漠西草原雖然部落眾多,但卻一盤散沙,沒有真正強大的部落,漠北雖然廣袤,但黃沙漫漫,草場稀少,甚至大片土地都不適宜人的生存,部落不多,也談不上強盛。而漠南草原的霸主杜爾扈部是在最近十幾年開始崛起,擴張的速度極快,吞并諸多部族,三十多年前,大唐經常提及草原十八部,也就是說,在大唐的眼中,草原上只有十八個部落還可以提一提,其他的部族在大唐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在場眾人都是皺起眉頭,不過倒也沒有人打斷秦逍的話頭。
秦逍在西陵的時候,其實對草原諸部的情況所知不多,比起大漠草原諸部,他反倒是對兀陀人了解得稍微多一些,不過領兵出關到了東北之后,注定要與北方草原上的錫勒諸部有接觸,所以向顧白衣和宇文承朝請教極多,幾乎是對草原的歷史進行了一次詳細的學習,心中對草原諸部的興衰有了一個清晰地認知。
“草原十八部之中,就有錫勒三部在其中。”秦逍道:“所以三十多年前的草原,錫勒三部也都是強大的部落,其他部落還真不敢輕易招惹。”
方才那名性情火爆欲圖拔刀的吐屯聽得此言,神色和緩不少,道:“杜爾扈部崛起之前,漠南諸部沒有誰敢在真羽部面前撒野。”
大家似乎也回憶起真羽部曾經的繁盛,不自禁都顯出傲然之色。
秦逍笑道:“不錯,那時候包括杜爾扈在內的漠南諸部,只求自保,哪里還敢將目光投向漠東,要我來說,那時候的錫勒三部如果是統一的部族,出兵向西,可以橫掃整個漠南。”
眾人一怔,隨即神色各異。
“你到底想說什么?”古單吐屯問道。
“古單吐屯,三十年多年前的羅支山之戰,真羽和賀骨兩敗俱傷,傷亡慘重,總不可能對漠東草原的實力毫無影響吧?”秦逍盯著古單吐屯問道。
古單吐屯聞言,神情黯然道:“不錯,那一戰我真羽部死傷超過六千人,花了多年的時間才恢復過來。”
“當年真羽和賀骨一場血戰,兩敗俱傷之后,還有這二三十年的時間恢復元氣。”秦逍看著古單吐屯道:“這些時間,不是憑空多出來的,而是當年草原的局勢所致。漠南的杜爾扈沒有崛起,即使兩部受創,他們也不敢將手伸過來,駐守東北的遼東軍也沒有趁機侵襲草原,對他們來說,東北四郡足以讓他們衣食無憂。此外近二十年前,大唐圣人登基,大漠諸部集結了十萬鐵騎南下,雙方血戰,各有損傷,所以那些年沒有人打漠東草原的主意,真羽和賀骨也擁有了足夠的時間舔舐傷口恢復元氣。”
這番話一說完,眾人都是默然,心知秦逍...
知秦逍這番話說的千真萬確。
秦逍掃視眾人一眼,才繼續道:“杜爾扈部今非昔比,短短十幾年,他們已經成為漠南甚至整個大漠草原最強大的部族,而鐵瀚野心勃勃,在座的諸位比我更清楚,他的野心遠不止漠南一隅。目前漠南草原幾乎已經在他的控制之下,接下來據說他們已經準備集結兵馬背上攻打室渾,只要打下室渾,整個漠南草原就將完全落入他的手中。”
“他們要打室渾?”有人問道。
秦逍道:“無法確定,但已經有這跡象。諸位,控制漠南之后,鐵瀚下一步的目標會是哪里?漠西草原雖然一盤散沙,但據我所知,有些部落就是擔心鐵瀚西進,已經依附向兀陀汗國,鐵瀚是否會冒著與兀陀人開戰的危險往下打?如果不往西邊去,自然更不會往荒寂遙遠的北方去,下一步攻略方向,只能是往南去打大唐,又或者是將馬刀指向漠東。”
塔格搖頭道:“南邊有唐國的北方四鎮,擁有十萬大軍,固守要塞,如果沒有好機會,鐵瀚也不會向南打。他的汗國雖然迅速擴張,但大部分部落只是畏懼他的馬刀,無可奈何才向他低頭彎腰,如果一直打勝仗,鐵瀚的汗位自然是穩固如山,可是一旦出現大敗,被他征服的許多部族就會離他而去,他的汗國很快就會分崩離析。”
“塔格說的和我想的一樣。”秦逍點頭道:“大唐的實力也許比不了最強盛的時候,但應付鐵瀚還是綽綽有余,鐵瀚如果輕易和大唐開戰,失敗的一定是他,所以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他不敢輕舉妄動。”環視眾人,淡淡笑道:“所以征服漠南之后,他下一步的目標只能是漠東。賀骨的刀,真羽的戰馬,這些都是鐵瀚覬覦已久的寶貝,一旦被他征服了漠東草原,將你們踩在腳下,賀骨刀和真羽馬也就成了他裝備軍隊的利器,再加上收復了漠東草原百萬之眾,那個時候,他才有實力與大唐一決高下。”
古單吐屯終于點頭道:“塔格,向恭說的沒有錯,杜爾扈人覬覦我們的戰馬和賀骨人的馬刀,那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他野心勃勃,如果真的想南下攻打大唐,勢必先要征服漠東。”
“那么我剛才說的問題就來了。”秦逍正色道:“三十多年前,羅支山之戰讓你們整個錫勒部族損失慘重,但局勢所致,沒有人能夠趁火打劫。三十年過去了,在你們的西邊盤踞著一頭龐然大物,而且獠牙已經露出來,虎視眈眈盯著漠東。如果這次還上演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為爭奪羅支山,真羽部和賀骨部兩敗俱傷血流成河,那么接下來會怎樣?”
在場眾人都是微微變色。
突牙吐屯第一個道:“禁馬令施行后,我部這些年的實力已經受損,如果和賀骨人血戰一場,再有當年那樣的損失,后果必將不堪設想,鐵瀚也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這一點我相信攣鞮可敦已經看的很清楚。”秦逍緩緩道:“她心中明白,這一次如果兩部血戰,最終便宜的就只能是鐵瀚,甚至因為此戰直接導致兩部迎來滅頂之災。大唐有句俗話,叫做額蚌相爭漁翁得利,錫勒兩部的敵對和仇殺,將成為鐵瀚入主漠東的重要原因。如果賀骨人不惜一切代價攻打羅支山,攣鞮可敦確實是在豪賭,她就是賭真羽部不會為了一個羅支山,傾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從而讓漠東成為鐵瀚的盤中之餐。”
突牙吐屯厲聲道:“鐵瀚如果東進,他們賀骨也沒有好下場。”
“不錯。”秦逍嘆道:“所以這位可敦此舉可謂瘋狂。”
烏晴可敦沉默片刻,才道:“向恭,按你的意思來說,如果羅支山真的被賀骨人拿下,我們就要將羅支山讓給他們?”
“如果不想出其他的辦法,對方也已經拿下羅支山,那么塔格就只有兩個選擇。”秦逍道:“全軍撤退,保存實力,這是一個選擇,而另一個選擇,就是重演三十多年前的一幕,兩部為羅支山拼死血戰,無論最終是否奪回羅支山,兩部都將元氣大傷,數年之內都難以恢復元氣。”
突牙吐屯冷笑道:“我們絕不會后退。”
其他人也都是握起拳頭,神情冷厲。
秦逍只是微微一笑,卻并不再多言,塔格卻是神色凝重,帳內一時間寂然無聲。
忽聽得帳外傳來馬蹄聲,很快就聽到外面傳來聲音:“報,塔格,烏洛蘭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