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衣微微頷首:“江南清吏司那邊就是擔心派兵護送,太過顯眼,所以將銀隊扮成商隊。關內幾乎每天都有商隊運送貨物出關,百人商隊司空見慣,所以都以為這樣會很安全。”
“如果是遼東軍所為,他們事先設下埋伏,那就證明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銀隊必然會在這幾天經過鷹嘴峽。”秦逍皺眉道:“他們是如何知道的?”
顧白衣淡淡一笑,道:“我們出關之后,汪興朝那邊看似沒有什么大動作,但背地里肯定是死死盯著咱們。咱們的后勤供應要依賴軍備司,而軍備司要依賴江南那頭,遼東軍肯定對這條線很注意。我們已成為遼東軍的眼中釘肉中刺,可是他們又不敢明目張膽對咱們怎么樣,這種情況下,將主意打到咱們的后勤補給上,并不稀奇。”
“軍備司有他們的人。”秦逍冷笑道。
顧白衣頷首道:“東北軍備司雖然由宇文大人和費大人負責,但衙署里也有一些東北本土官員,畢竟要采購各類物資,沒有本地官員的協助肯定是舉步維艱。”
姜嘯春心中頓時想到了當初在江南內庫發生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江南內庫竟然有內奸,將內庫存銀洗劫一空,不由握起拳頭,對那種內奸他是深惡痛絕。
“軍備司里有人知道庫存銀不足,可能也偷聽到關內近日會有軍銀送到軍備司。”秦逍道:“甚至有可能江南清吏司那邊也有內奸,將銀隊出關的日子事先泄露給了遼東軍,這才讓遼東軍提前做好了埋伏。”
顧白衣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先不必輕易下決斷,等宇文朗將那邊有了消息,咱們再做商議。”
遼西郡盤山縣被稱為東北咽喉之地,無論進出東北,盤山縣都是必經之地。
而鷹嘴峽又是盤山縣境內有名之地。
宇文承朝一行人馬不停蹄趕到鷹嘴峽的時候,時當正午,這條狹窄的咽喉道路已經被徹底封鎖,盤山縣衙幾乎將衙門里的衙差全都調到了此地。
鷹嘴峽兩邊,是高不可攀的陡峭石壁,整條道路最寬處不過十來丈,最狹窄處甚至只有七八丈之寬,天空兀自飄著細雪,整條道路早已經是積雪覆蓋,橫七豎八遍地都是的尸首,有的露出半截身子,有的只是漏手漏腳,更多的尸首則是被積雪覆蓋,形成一個個隆起的雪包。
“朗將大人,案發過后,有人經過此處看到尸首,立刻稟報官府。”一名捕頭打扮的男子跟在宇文承朝身邊介紹道:“縣尊大人立刻調來人手封鎖現場。目前判斷,是一伙盜匪搶奪商隊,將人殺了,貨物都搶走了。卻不知朗將大人為何會親自前來?”
宇文承朝望著峽內尸首,神色冷峻,向身邊的司空翎使了個眼色,司空翎會意,帶著幾個人迅速上前。
那捕頭見司空翎等人蹲下檢查尸首,急忙道:“諸位,尸首不能動。這里有上百具尸首,是驚天大案,縣尊有令,此案已經上報郡守府,郡守大人會派人前來調查,他們到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破壞現場。”
“是誰判斷這起案子是盜匪劫掠商隊?”宇文承朝扭頭看向那捕頭,目光如刀,捕頭竟是被宇文承朝犀利的目光嚇得后退一步,尷尬笑道:“這....這事情很明顯。”
“很明顯?”宇文承朝冷笑一聲,并不多言,快步上前,身后幾人跟上,到得司空翎邊上,宇文承朝也蹲下身子,司空翎抬頭道:“朗將,對手的刀法明顯是經過訓練,一刀砍中要害。”伸手扯了扯已經僵硬如石頭般的尸體,指著脖子道:“這一刀直接砍斷了脖子上的血管,十分致命。”隨即又到得另一具尸首邊上,仔細檢查一番,隨即又檢查了第三具尸首,這才道:“可以斷定,對手出刀非常實用,這幾人幾乎都是一刀致命,那幫人出手干脆利落,應該是想著速戰速決。”
宇文承朝回頭看了一眼,道:“鄭鏢頭,你之前說案發是在黃昏,銀隊到得此處,前面有一隊人馬突然擋住去路。”
身后一名手臂纏著繃帶的男子上前來,恭敬道:“朗將,當時銀隊就是在這個地方,本來是想在天黑之前走出鷹嘴峽,除了鷹嘴峽再往前走不到十里地就有客棧,準備在那邊歇腳。可是就在這里,忽然一隊人馬在前面擋住去路,有上百人之多,他們叫喊讓我們留下車輛離開,否則便要大開殺戒。我們自然不會丟下銀車,雙方激斗起來,從我們后面突然又殺出來一兩百人,我們被前后夾擊,拼死抵抗,但他們人多勢眾,而且.....那些人絕不是普通的盜匪,出刀犀利,顯然是經過訓練,我們這邊傷亡慘重,后來實在沒有法子,騎馬突圍出去,他們追出鷹嘴峽幾里地,也就沒有繼續追趕。”
“你是老江湖,和他們交過手,可看出他們的刀法路數?”
“看不出是哪路刀法。”鄭鏢頭想了想,輕聲道:“朗將,我瞧那些人的刀法不像江湖路數,可是出刀卻又干脆利落,直取對手的要害.....!”頓了頓,才道:“倒像是軍中殺人之刀。”
宇文承朝并無感到意外,回頭吩咐道:“你們都找一找,看看有沒有對手的尸體留下。”
身后眾人齊聲答應,便上前搜找。
“朗將,大雪已經將所有的痕跡掩蓋。”司空翎道:“馬蹄印、人的腳印和車轍子的痕跡全都沒有留下。案發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他們拉走銀車肯定是晚上,那兩天正在下大雪,天寒地凍,天一黑,很少有人出門,這里更是人跡罕至。他們應該是算準了時間,趁著天黑之后才將銀車拉出鷹嘴峽,如此也不會被人發現,而且留下的痕跡也能被大雪覆蓋。”
“三十多輛銀車,不至于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宇文承朝神情凝重,微一沉吟,才道:“周圍一帶還要派人查問,打聽是否有人發現那些車輛的痕跡。”
司空翎四下看了看,見到那些衙差離得還很遠,才低聲道:“朗將,案發過后,盤山縣衙立刻調來大批衙差封鎖鷹嘴峽,周圍的人肯定也早已經知道這里發生大案,就算真的有人發現那些車輛,害怕卷入進來,肯定也不敢多說一個字。”頓了頓,湊近道:“不過銀車的下落,應該距離鷹嘴峽不會太遠。”
“怎么講?”
“我剛剛看了看,這里留下的幾乎都是銀車護衛的尸首,暫時還沒有發現一具劫匪的尸首。”司空翎道:“雙方激戰,雖然銀車護衛幾乎全軍覆沒,但對手肯定也死傷不少人,如果一具尸首都沒有留下,也就證明案發過后,他們還花了時間清理現場,以免留下什么線索痕跡。”
宇文承朝點頭道:“我估計現場應該沒有他們的尸首留下來。這次行動,他們計劃周密,不會給我們留下任何線索證據。”
“清理現場,會花去不少時間。”司空翎道:“而且那天晚上還下著雪,雖然有利于掩蓋痕跡,但他們拉走銀車,也會讓他們的行動變得困難許多。三十多輛銀車,目標不小,一旦天亮,很容易就被發現,所以我個人判斷,在天亮之前,他們就找到了存放銀車的地方。”
宇文承朝明白過來,道:“一夜之間,大雪封路,他們拉著銀車,走不出五六十里地。”
“不錯。”司空翎肅然道:“盤山縣的道路本就崎嶇難行,唯一順暢的就是官道。可是好幾百人拉著幾十輛車輛在官道上走,不引人注意也不成。案發過后,他們肯定是分散離開,銀車甚至不會直接從官道上走,如果是這樣,一夜之間連五十里地都走不了。所以我個人覺得,銀車目前所在的位置,就是以鷹嘴峽為中心,方圓五十里地之內。”
宇文承朝微點頭,他雖然江湖經驗也算豐富,但比起司空翎還是大大不如,司空翎經驗老道,做出的判斷應該不會有錯。
好一陣子過后,搜找尸首的眾人都過來稟報,鷹嘴峽留下的尸首全都是銀車護衛,竟然沒有一具劫匪的尸首留下,而鄭鏢頭卻證明,雙方廝殺,自己眼前所見對方至少有二十多人被殺到底,絕不可能一具尸首都沒有。
“看來我們想的沒有錯,他們帶走了自己人的尸首。”宇文承朝冷笑道:“如果只是一群亂匪,沒有誰會去管死者的尸首,看來劫走銀車的那伙人,來頭還真是不小。”
忽聽得馬蹄聲響,宇文承朝回頭望過去,見到數騎正策馬而來,快靠近時,都勒住馬,當先一人一聲青色官袍,帶著烏紗帽,宇文承朝立馬就判斷對方可能是盤山縣令。
“下官盤山縣令朱貴,拜見朗將大人!”九品芝麻官見著五品朗將,自然只有鞠躬行禮的份:“不知朗將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宇文承朝淡淡問道:“朱大人,你們盤山縣的盜匪很猖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