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貴一愣,馬上賠笑道:“朗將,盤山縣素來太平,盜匪很是罕見。”
“既然如此,為何在這鷹嘴峽,會有數百人襲擊隊伍?”宇文承朝淡淡道:“他們不是盜匪?”
朱貴嘆道:“下官前來,正是要稟報此事。朗將,剛剛得到了消息,那些車輛都找到了。”
宇文承朝一怔,朱貴已經道:“往東出了鷹嘴峽,走上不到五里地,折而向北,有一條幾乎荒廢的土道,道路不是很好走,走出十幾里地,有一片荒樹林,有人去官府稟報,在那荒樹林發現了幾十輛運貨的車輛。”
宇文承朝向司空翎道:“司空,你在這里繼續找線索,我去荒樹林看一看。”
司空翎點頭答應,朱貴卻忙道:“朗將,恕下官斗膽,此等大案,已經上稟郡守府,那邊肯定也會派出郡尉大人親自前來調查此案,所以.....!”
大唐十八州,卻并不包含東北四郡在內。
東北雖然土地遼闊,卻并無設州,而是設四郡,四郡受安東都護府節制。
諸州都設有刺史,刺史俱都是由朝廷派任,管理一州,只受朝廷節制。
武宗皇帝東征之前,東北設有三州之地,只是在征服渤海國之后,經過十年的戰爭,東北作為最前線,局勢一直未曾穩定,反倒是因為連年征戰,沉重的賦稅導致東北匪寇叢生。
皇帝陛下為了能夠盡早剿除東北匪患,也為了能夠集中東北力量應對周邊的環境,撤三州設四郡,四郡俱都隸屬于安東都護府統一調度,如此一來,東北的各類物資調撥起來也就順暢的多,更能集中全力支持遼東軍應對內外之敵,而這樣的策略,也確實起到了立竿見影的作用,安東都護府整合東北四郡的力量,確實在短短時間內就剿滅了東北大地上的眾多匪患,讓東北恢復了安寧。
而周邊諸部也忌憚于安東都護府的強大實力,盡皆拜服。
武宗皇帝撤州設郡的初衷是為了平定匪寇,不過卻也因此在東北留下了隱患。
四郡各有郡守,其下設有郡丞和郡尉兩名佐官,而郡尉的職責便是統領地方的駐軍,維護本郡的穩定。
銀隊遭襲擊,死傷上百人,此等大案,當地縣官還真是無法處理,只能由本郡的郡尉親自調查。
朱貴后面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很清楚,分明是在提醒宇文承朝,此案只能由當地郡縣處理,你雖然是龍銳軍朗將,卻也沒有資格過問此案。
宇文承朝目光冷峻,淡淡道:“朱大人難道到現在還沒搞清楚,被襲擊的是運送銀車的隊伍,這批銀子是要送到軍備司的軍費。”
朱貴吃了一驚,顯出惶恐之色,駭然道:“是....是軍餉?”
“帶路。”宇文承朝吩咐道:“帶我去荒樹林。”
荒樹林其實是一片很普通的樹林,宇文承朝被帶到荒樹林,現場已經有數名衙差在保護現場,見到朱貴帶著一行人過來,早有一名衙差迎上來稟道:“大人,林子里一共有三十七輛車輛,我們搜查過現場,除了這些車輛,再無他物。”
“拉車的馬呢?”宇文承朝問道。
朱貴嘆道:“朗將,盜匪劫銀,不可能留下馬匹。幾十匹馬賣出去,也是一大筆銀子。而且許多匪寇缺的就是馬匹,即使不賣出去,也會留著自己用。”
宇文承朝檢查了一下現場,也不多說,只是吩咐道:“朱大人,勞你派人收斂鷹嘴峽的尸首,找一個妥善的地方先安置。”
“大人,小縣一下子可拿不出這么多棺材。”朱貴為難道:“而且上百具尸首,也.....也沒什么好地方安置。”
“無妨,那你就讓手下人一直守在鷹嘴峽。”宇文承朝淡淡道:“等中郎將向朝廷稟報,刑部派了人來調查,到時候讓刑部的人收斂。”
朱貴立時尷尬笑道:“不敢,下官....下官盡力去辦,總要找地方先安置好那些尸體。”
“這些車輛就留在這里,暫時不必移動。”宇文承朝道:“盜匪將車輛留在這里,刑部的人到時候會調查線索。你派人看好這些車輛,可別讓人偷了去。”
天色黑下來的時候,宇文承朝已經領著司空翎一行人走在鷹嘴峽東面的官道上。
“那幫人確實處理的很干凈,鷹嘴峽內找不到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司空翎騎馬與宇文承朝齊頭緩行,“不過他們只以為做得很干凈,可正因為太干凈,反倒是露出破綻。”
“你是說一般的盜匪不可能將現場收拾的如此干凈?”
“正是。”司空翎道:“沒有線索,恰恰就是最大的線索。現在可以完全確定,襲擊銀隊的不是什么烏合之眾,他們訓練有素,計劃周密。”頓了頓,才繼續道:“他們清楚地知道銀隊經過鷹嘴峽的時間,事先做好了埋伏,襲擊過后,殺人劫銀,本是存了要將因對所有人屠殺干凈的計劃,不過終究沒能完全達成任務,被少部分人突圍了出去,留下了活口。此外他們清理現場,然后拉走銀車,事先已經準備好存放餉銀的地方,這一切從頭至尾都是精心計劃,而不是一場偶然的襲擊。”
“為何他們會將車輛遺棄在荒樹林?”
司空翎淡然一笑,道:“朗將,幾十輛車子,處理起來要比二十多萬兩現銀要容易的多,銀子不見蹤跡,車輛卻一起在荒樹林,這還真是有意思。”
“他們自然不是中途遺棄車輛。”宇文承朝冷笑道:“銀子被卸下去之后,他們才將這些車輛轉移到荒樹林。”
“朗將以為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荒樹林在官道北邊十幾里地。”宇文承朝目光冷峻,緩緩道:“這是想告訴我們,他們是將銀子往北邊拉。”
司空翎頷首笑道:“這就是他們自作聰明。故意將車輛遺棄在官道北邊的荒樹林,確實是想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向北邊,誤導我們以為銀子被他們運到北邊去藏匿。”扭頭向南邊望過去,目光犀利,道:“官道往南不到五十里地,就是盤山縣城。”
宇文承朝的目光也是向南望去。
大地白茫茫一片,天空還在飄著柳絮的雪花。
秦逍見到宇文承朝的時候,宇文承朝風塵仆仆趕回來,直接找到顧白衣的帳內,瞧見秦逍回來,也是歡喜,秦逍親自倒了一杯熱水送過去,宇文承朝接過之后,才開門見山道:“將軍,我和司空親自查過案發現場,通過各種跡象,目前可以作出幾點判斷。第一,襲擊銀隊的人馬不是普通盜匪,他們訓練有素,計劃周密,整個計劃的前后都是精心部署。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這幫人即使不是遼東軍,也一定和遼東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第二,他們這次劫銀的目的,不是為了獲取那二十多萬兩現銀,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切斷我們的后勤補給。這筆銀子無法及時送到軍備司,咱們的糧草和軍餉就無法供應上,后果不堪設想。”
秦逍點頭道:“顧將軍說過,軍中糧草只能維持十天左右,七天之內,就必須將將士們的軍餉發放下去,否則大家心中會有怨言。”
宇文承朝皺眉道:“這也是我擔心的事情。弟兄們從關內千里迢迢跟著來到東北,除了想要跟著將軍做一番事情,也是要養家糊口。這其中有許多的青州老兵,若是餉銀遲發幾天,他們也不會有太大怨言,不過.....許多人之前都是普通的百姓,加入王母會,又歸附朝廷,他們的家小還真是要指望他們的餉銀過生活。我們出關短短時日,如果這么快就出現拖欠餉銀的狀況,大家的士氣必然消沉,也更沒有信心與遼東軍抗衡。”
“宇文朗將,此事交給我和將軍處理,你不用太擔心。”顧白衣倒沒有太過焦急,只是含笑問道:“盤山縣之行,可找到那些銀子的線索?”
宇文承朝點頭道:“有。他們將銀車遺棄在官道北邊,用意顯然是想讓我們誤以為那筆銀子是向北邊藏匿。不過我和司空的看法一致,如果不出意外,那筆銀子很可能是藏匿在盤山縣城之內。”
“盤山縣城?”
“正是。”宇文承朝道:“盤山縣城距離鷹嘴峽不到五十里地,案發當晚,大雪紛飛,道路難行,劫銀的人馬拉著銀車走不了太遠,最多也只能走出四五十里地,在天亮之前就肯定妥善藏匿了那筆銀子。而盤山縣城就在他們的行程范圍之內,雖然不能完全肯定,但如果這次劫銀事件確實是遼東軍所為,那么盤山縣城就是藏匿銀子的最好地點。”頓了頓,緩緩道:“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們肯定想不到那筆銀子會在半夜被運進城中,然后藏匿在城里。”
顧白衣頷首道:“宇文朗將的推測很有道理。”
“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那筆銀子是否已經轉移。”宇文承朝神情凝重:“案子已經過去五天,他們如果要轉移那筆銀子,確實有充足的時間。我讓司空帶人暫時守在盤山縣城內,就是防止銀子還沒有運走,盯住他們,讓他們不至于將銀子轉移。但我無法確定是否已經晚了。如果銀子還在城中,我們還可以調查藏銀的處所,到時候人贓并獲。否則.....抓不到他們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