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忠撫須道:“左玄機死于何人之手,可有確定?”
“除了左玄機,當日被殺的還有校尉趙河,另有幾名相府的侍衛。”朱東山解釋道:“以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當日莊召陽在軍營策動了叛亂,趙河帶人囚禁看守左玄機,等到神策軍進京之后,有刺客出現在軍營,謀刺了左玄機。”
“左玄機是神策大將軍,據我所知,他與朝中官員極少往來,一心治軍,并無什么生死仇家。”盧俊忠緩緩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左玄機的修為也不弱,一般刺客根本殺不了他。”
朱東山點頭道:“確實如此。都說左玄機修為不淺,不過這人深藏不露,到底是什么境界,也無法肯定,不過應該是中天境。”
“一位中天境的大將軍,朝廷重臣,軍中猛將,誰敢輕易對這樣的人物下手?”盧俊忠淡然一笑,道:“這樁案子其實很容易偵辦,只要找準殺人動機就好。”
朱東山道:“若論殺人動機,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莊召陽。”
“哦?”
“莊召陽是神策軍的副將,在神策軍中,只有左玄機一人在他之上。”朱東山輕聲道:“部堂,如果這次叛亂得逞,被國相.....嘿嘿,被夏侯元稹掌控了朝政,莊召陽功勞卓著,自然會受到提拔。”
“那是自然。”
“國相叛亂成功之后,必然會將京城內外的兵馬都控制在手里,要掌握神策軍,將莊召陽提拔為神策大將軍,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朱東山道:“不過左玄機這些年領兵有方,在神策軍中威望極高,也并無有過錯。”隨即壓低聲音道:“圣人登基之后,神策大將軍一直都是由宮里的人擔任,只要左玄機還在,國相想直接將莊召陽提拔為神策大將軍,只怕軍心不服,甚至生出其他變故。”
盧俊忠頷首道:“不錯。左玄機經營神策軍這么多年,在軍中的勢力可不弱,莊召陽要取而代之,難度并不小。”陰陰一笑,道:“別以為這次左玄機是真的被控制囚禁,我思來想去,這只不過是左玄機置身事外的手段而已。左玄機肯定也覺得宮里有變,卻不敢頂在前面,故意示弱,讓莊召陽一時掌握了兵權。嘿嘿,若是左玄機堅決反對出兵進京,莊召陽根本帶不走一兵一卒。”
“夏侯家和莊召陽都知道左玄機在神策軍中根深蒂固,要在叛亂之后取而代之,唯一的辦法,就是趁機取了左玄機的性命。”朱東山輕聲道:“部堂,謀害左玄機動機最大的,恰恰就是莊召陽了。”
盧俊忠笑道:“東山,這就是其他人比不了你的地方,任何案子到了你的手上,真相都是難以遁跡。莊召陽已經被逮捕,叛亂之罪是無法洗脫,如今加上謀刺神策大將軍,那就是必死無疑了。”
“屬下明白。”朱東山道:“左玄機被刺殺,也正好并入莊召陽叛亂之案。”
“對了,神策軍現在是誰掌兵權?”
“何太極。”朱東山立刻道:“宮里頒下旨意,何太極暫代神策大將軍之職,方輝被調到了武衛軍,取唐長庚代之,由他來整頓武衛軍。屬下得知,方輝從神策軍調了不少心腹部將一同到武衛軍任職。”
盧俊忠嘆道:“莊召陽若是知道這些,不知作何感想?此前他在神策軍中,除了左玄機,他的威望和勢力最強。現在倒好,同為副將的何太極和方輝都被提拔,他卻成為階下之囚.....!”看著朱東山,輕聲道:“所以老祖宗說得好,出頭的櫞子先爛,凡事都不能跳在最前面。”
“部堂,這兩日是否要派人送夏侯元稹前往蘇州?”朱東山輕聲道:“相府已經被查封,夏侯家在朝中任職的官員也都落網,分布各州的夏侯家官員,宮里也派人送去公函,要將那些人全都押府進京。”頓了頓,才略顯難色道:“這次如何處置夏侯一族,還真是有些棘手。”
盧俊忠神情也凝重起來。
“部堂,夏侯家與當年的李家不同。”朱東山輕聲嘆道:“當年圣人是鐵了心要將李家趕盡殺絕,咱們下手沒有顧慮。但夏侯家.....,哎,圣人身上終究還流淌著夏侯家的血,咱們要是下手太狠,等哪天圣人再回頭看,若是震怒,咱們可就大難臨頭了。伴君如伴虎,圣人現在心頭震怒,那是因為國相主持了叛亂,她一時龍心震怒。咱們現在對夏侯家如果大開殺戒,等過了一年半載,圣人的怒氣消了,想起自己也是夏侯家的人,再看夏侯家人丁凋零,刑部卻沾滿了夏侯一族的血.....!”
盧俊忠的臉色更是陰沉,想了一想,才道:“東山,我這幾天就是在琢磨這事兒。你說的沒錯,圣人現在正是震怒之中,可若是回頭怒氣消了,咱們可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壓低聲音道:“國相是這次叛亂的元兇,圣人如果要對夏侯一族趕盡殺絕,第一個要誅殺的應該就是國相。但圣人只是將國相放逐到蘇州軟禁起來,這中間的玄機可就不一般了。”
“部堂是否覺得圣人并不想真的對夏侯家下狠手?”
“江南之變后,圣人忌憚公主,下壓,讓公主在朝中的實力一落千丈。”盧俊忠壓低聲音道:“公主是制衡夏侯一族的勢力,突然消失,朝中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再有新的力量能與夏侯家分庭抗禮。夏侯家如果一家獨大,圣人當然更為忌憚,所以這次才會設下圈套讓國相入彀,找到機會打壓夏侯家。”目光銳利,想了一想,才道:“東山,你覺著圣人只是想打壓削弱夏侯家的力量,還是真的要將夏侯家趕盡殺絕?”
朱東山立刻道:“屬下以為,圣人對夏侯家的態度,絕不似當年對李家的態度。”
“應該如此。”盧俊忠道:“所以這次圣人并不是真的想讓咱們將夏侯一族連根鏟起,只是想讓夏侯家在朝野的實力被削弱。”抬手撫須,輕聲道:“暫時將國相送往蘇州囚禁,借此機會清理朝中夏侯一族的黨羽,等到日后需要的時候,再將國相傳喚回來.....。”
“部堂,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
“嗯。”盧俊忠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咱們先不急著查辦夏侯家的人。先對夏侯家那些黨羽進行清理,兵部、戶部、武衛軍、神策軍,還有卷入叛亂的眾多朝中官員,這些人的案子就足夠咱們忙活好一陣子,等將這些人都定罪過后,再看看圣人的意思。是了,定罪過后,先拉一批人到菜市口行刑,幾百顆腦袋先落地,圣人到時候看到,也許會有所觸動,想著如果夏侯一族的腦袋像其他叛黨那般落地后,再也活不過來,或許怒氣會消過去。”
朱東山忙道:“部堂英明,屬下也想向部堂如此諫言。屬下令人將夏侯家的人都是單獨關在一處,而且并沒有虧待,每日足食供應。咱們先不去提審他們,先查辦其他人,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就算將其他人都定了罪,也需要至少一兩個月的時間,等過了這兩個月,圣人的態度如果還無改變,咱們再開始查辦夏侯家。”
“只能如此。”盧俊忠道:“國相這邊就不要耽擱了。東山,你安排一下調一隊人馬送國相去往蘇州。”頓了頓,又道:“國相那個女兒是否也被關押起來?”
朱東山道:“部堂說的是夏侯傾城?屬下知道圣人素來對夏侯傾城頗為疼愛,國相更是將她視為掌上明珠,所以沒有將她下獄,只是安排在后院的一間屋里,令人看守,不過這幾天都是妥善照顧,并無虧待。”
“做得很好。”盧俊忠道:“圣人的旨意里,也并無特別提到夏侯傾城。這樣吧,送國相去蘇州,連帶夏侯傾城一并送過去。”輕嘆道:“咱們刑部當年與李家結下了死仇,這次又要查辦夏侯家,如果再和夏侯家結下生死之仇,刑部這些人遲早都沒有好下場,多少給自己也留一點后路吧。”
朱東山也是感慨道:“部堂深謀遠慮,屬下以為應當如此。將夏侯傾城安排在國相身邊,一同送往蘇州,給了國相一份人情,國相對咱們應該還會存有一絲感激之心,如果他朝被重新啟用,也不至于視咱們為生死之敵。”
“這次查辦,速度都放緩一些,給圣人一點時間。”盧俊忠微微頷首,但瞬間神色變得冷厲起來,道:“不過大理寺那邊,咱們可就要速戰速決了。蘇瑜那個老東西,當初仗著秦逍被圣人寵信,竟然帶著大理寺與咱們刑部打擂臺,這次就要讓那老東西嘗嘗刑部的厲害。”
朱東山卻是有些猶豫道:“部堂,蘇瑜已經向圣人上了折子,聽說已經決定告老還鄉。云祿被派去東北辦案,等云祿回來,蘇瑜就該離職歸鄉了,對他.....是否放他一馬?”
“怎么?你是害怕得罪秦逍?”盧俊忠握拳冷笑道:“秦逍離京之時,跑到咱們刑部,給咱們留下狂言,你是否因為他那幾句話,心中忌憚?”
“部堂誤會了。”朱東山忙解釋道:“部堂,蘇瑜雖然該死,不過年事已高,而且對咱們也并無任何威脅,不用咱們出手,他也活不了多少年。”頓了頓,才繼續道:“秦逍和蘇瑜的交情不淺,如果咱們真的將蘇瑜拉下水,甚至要了他的老命,秦逍知道,勢必與咱們水火不容,那時候......!”
盧俊忠不屑道:“他遠在東北,能否活著回來都是未知之數,就算真的回來,咱們還能怕他?本官就是要殺雞儆猴,讓秦逍明白,和咱們刑部為敵,就絕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