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夜姬微蹙柳眉,卻并無說話。
夏侯元稹微一沉吟,忽然道:“沐夜姬,能否單獨說幾句話?”
此言一出,夏侯傾城立時變色,沐夜姬也是大感意外。
“爹,你?”
“不用擔心爹。”夏侯元稹溫言道:“我與劍谷確實有恩怨,今日六先生親自前來取我性命,這也是我一直等待的事情。”向沐夜姬道:“六先生,老夫有幾句話要對你說,說完之后,你若是還要取老夫性命,老夫絕不多說,引頸就戮。”并不多言,轉身就往船頭去。
文熙泰想要叫住,但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發出聲音,反倒是葉孤行十分鎮定,似乎并不擔心沐夜姬會趁機取了國相性命。
小師姑想了一下,終是走出船艙,到得船頭,便見到那高主事和幾名衙差正在船頭戰戰兢兢,見到國相和小師姑先后出來,一群人都是大驚失色。
“你們還在這里?”沐夜姬臉色一沉。
高主事也不廢話,側身貼著船舷,迅速往船尾跑去,其他人也紛紛跟著跑了過去。
夏侯元稹直走到船頭的船舷邊,船只已經停下來,周圍一片死寂。
“你想說什么?”小師姑走到邊上,冷冷道。
夏侯元稹微轉身,看著小師姑道:“六先生,也許我們都被人算計了。”
沐夜姬一怔。
“六先生可知道王母會?”夏侯元稹凝視小師姑美麗的眼睛道:“劍谷與王母會可有來往?”
沐夜姬淡淡道:“我為何要告訴你?”猶豫一下,還是道:“你說的王母會,可是在江南叛亂的妖邪?”
她的語氣,顯然對王母會的裝神弄鬼也很是不屑。
夏侯元稹何其精明,立時聽出小師姑對王母會的不屑,立刻道:“六先生,有些話,老夫本不會對其他人提及一句,更不該對你們劍谷的人説。”微猶豫一下,終究還是道:“六先生之前說,老夫是被圣人打為叛賊,放逐到蘇州?”
“難道不是?”沐夜姬反問道:“你調兵叛亂,中了妖后的圈套,她借機打壓甚至誅滅夏侯家,如此一來,便再無人能威脅到她的皇位。”
夏侯元稹搖頭道:“你錯了。這不是圣人的圈套,圣人已經被人控制。”
沐夜姬一怔,夏侯元稹神色凝重,輕聲道:“當日圣人出現在皇城之上,所有人都以為圣人安然無恙,老夫也就功虧一簣。本來老夫也以為一切都是圣人為了誅滅夏侯家設下的圈套,可是入宮之后,才發現情況不對勁。”
“什么意思?”
“皇宮之內,有一處御花園。”夏侯元稹壓低聲音道:“御花園中有一處禁地,從那處禁地修建之后,就禁止太監入內,只有宮女可以入內伺候。”眼角抽動,一字一句道:“可是當日老夫在那禁地,竟然發現了男人。”
小師姑一時還沒有聽不明白,蹙眉道:“你說的我聽不懂。”
“禁地有男人扮作了太監。”夏侯元稹輕聲道:“他們雖然做了掩飾,可是太監沒有喉結,那四人的喉結卻清晰可見,老夫一眼就瞧出他們并未凈身,是正常的男人假扮。”盯著小師姑眼睛問道:“六先生可知道此事?”
沐夜姬想了一下,搖頭道:“不知。”
“如此看來,六先生雖然在半道截殺老夫,可是對宮里的情況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有人已經控制了圣人。”夏侯元稹神情肅然,道:“那幾名太監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并不知道老夫已經看穿。他們出現在禁地,就是在監視圣人,老夫與圣人談話之時,他們就在邊上。”冷冷一笑,道:“所以圣人和老夫演了一場戲,讓他們以為老夫相信一切都是圣人為了誅殺夏侯家設計的圈套,圣人也故意要將老夫放逐到蘇州,其實就是希望老夫可以遠離京都,找機會破解宮中的困局。”
小師姑美艷的臉上顯出驚訝之色,卻頗有些狐疑,盯著夏侯元稹問道:“這么隱秘之事,你為何告訴我?”
“老夫說過,我們都被人算計了。”夏侯元稹正色道:“老夫無法斷定宮里的變故是不是禁軍統領澹臺懸夜一手謀劃,但可以斷定,澹臺懸夜的背后,有王母會的影子。”
“澹臺懸夜與王母會有關系?”小師姑有些疑惑,顯然對夏侯元稹這番話一時還無法消化,問道:“你為何肯定他與王母會有關系?”
夏侯元稹抬手撫須道:“六先生剛才幾句話提醒了老夫。劍谷要入宮行刺,就必須將魏無涯從宮里調開,可是想讓魏無涯離宮,比登天還難。”眼睛瞇起來,道:“江南內庫失竊,公主麝月明面上派了大理寺少卿秦逍去江南調查,自己卻也暗中去了江南,隨后蘇州發生叛亂,這時候朝廷才知道,內庫失竊不過是王母會引誘麝月前往江南的誘餌,等到麝月一到江南,他們就準備挾持麝月起兵反唐。”
夏侯元稹說到“秦逍”之時,小師姑眼角微挑,但面不改色,夏侯元稹自然想不到秦逍與沐夜姬之間的關系,雖然精明,卻也沒能察覺到小師姑小小的異樣,繼續道:“之前朝廷上下都以為江南之亂只是王母會的一次豪賭,想利用麝月打出旗號來割據一方,可是老夫突然明白,叛亂雖然發生在江南,目標卻是直指京都。”
小師姑也是聰慧過人之輩,這時候聽出其中的意思,道:“你是說,王母會利用麝月將魏無涯引出宮去?”“不錯。”夏侯元稹點頭道:“老夫也坦誠相告,一旦麝月真的打出旗號,對朝廷的威脅非同小可,甚至天下會有無數人視麝月為大唐正統。”
小師姑冷冷道:“麝月是李唐血脈,她自然比妖后正統。”
夏侯元稹也不與小師姑爭論,道:“如此一來,圣人當然不可能讓麝月真的為王母會利用,只要麝月落在王母會手中,她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麝月從王母會手中奪回。”
“麝月落入王母會之手,魏無涯便會出宮營救!”小師姑明白過來,“所以江南擺下那么大的陣勢,是為了引出老太監?”
“一箭雙雕。”夏侯元稹身色冷峻,低聲道:“如果真的能夠控制麝月,王母會利用她打出起兵的旗號,王母會自然會趁勢而為,否則也可以將魏無涯引出宮去。”
小師姑微點螓首,顯然對夏侯元稹這樣的分析表示贊同。
“可是王母會卻想不到橫里殺出個秦逍。”夏侯元稹道:“秦逍雖然年紀輕輕,但智勇雙全,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杰!”說到這里,卻瞧見沐夜姬嘴角微微上翹,竟然顯出一絲笑意,他也不知道小師姑是否在嘲笑秦逍,只能繼續道:“他竟然硬是護著麝月逃離王母會的手掌,而且就在蘇州以孤城為據點,最終在短短時日內平定了叛亂。”
小師姑忍不住道:“妖后登基之后,你們的朝廷都是一群酒囊飯袋,能有幾個及得上秦逍?”
“王母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夏侯元稹的眼眸變得冷厲起來:“犬子領兵前往江南平叛,卻被你們劍谷之人刺殺,身死異鄉。老夫一直以為這是因劍谷與夏侯家的仇怨所起,可是現在明白,殺害寧兒的目的,其實還是為了引誘魏無涯離宮。”扭頭望向水面,許久之后才道:“事發過后,圣人和老夫對你們劍谷更是忌憚,圣人也擔心劍谷門徒都成了氣候,欲圖盡早解決。”
沐夜姬冷笑道:“大師兄殺了夏侯寧,確實是為了將老太監引誘出宮。”
“王母會和你們劍谷都要引誘魏無涯離宮,你們劍谷的目的,是趁魏無涯離宮之后,入宮行刺。”夏侯元稹緩緩道:“那么王母會是什么目的?他們在江南暗中經營多年,雖小有實力,卻還沒有到應該起兵的時機,倉促起兵,不但暴露自己的實力,一旦失敗,多年的心血也就毀于一旦。可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浮出了水面,而且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看著小師姑,一字一句道:“王母會付出那么大的代價引誘魏無涯離宮,難道只是為了幫助你們劍谷?你們劍谷與王母會到底是什么關系?是你們利用了王母會,還是王母會將你們劍谷當成了工具?”
小師姑嬌軀一震,美麗的眼眸也變得冷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