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兩名負責刑房伙食的廚子看到朱東山背手走進來,慌忙上前行禮。
朱東山擺手道:“忙你們的。”隨即問道:“晚上的食物準備的如何?”
“回大人話,不敢疏怠。”一名廚子道:“按照規矩,兩葷兩素四個菜,再加一份湯。”
朱東山問道:“今晚準備的什么湯?”
“排骨藕湯。”廚子道:“后院那幾位都喜歡,味道不錯。”小心翼翼問道:“大人要不要嘗一嘗?”
朱東山溫和一笑,雖然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拒絕,那廚子頓時受寵若驚,道:“藕塘已經熬好,小的現在就去給大人.....!”
“本官瞧瞧。”朱東山道:“帶本官去看。”隨即又道:“最近這些時日案子太多,衙門里的弟兄都很是辛苦,特別是后院那幾名弟兄,辛累異常,你們這邊可不能虧待了他們。”
“豈敢豈敢。”廚子恭敬道:“小的們不敢有半點疏忽。”
瓦罐放在火爐子上,廚子領著朱東山過去,一股香味彌漫出來。
朱東山打開罐蓋,瞧了一眼,搖頭道:“醬油太少,可以再放一些,快去取來。”
廚子也不敢多言,轉身去取,朱東山瞧見另一名廚子正忙著,也沒看這邊,立時從袖中取出一只瓷罐子,將里面的粉末倒了進去,粉末進入之后,立刻融入其中。
廚子拿來醬油,倒了一點點進去,朱東山拿著木勺,攪動一番,笑道:“這才是色香味俱全。”蓋上罐蓋,道:“你們好好當差,本官知道你們也辛苦,回頭給你們加一些月銀,總不能讓你們白辛苦就是。”
廚子自然是千恩萬謝。
朱東山又道:“這藕湯也差不多了,你們可以送去后院,夜里還是有些涼,讓他們早些喝上湯,暖暖身子。”
離開伙食房,朱東山沒有走遠,躲在伙食房附近觀望,果然,小片刻之后,兩名廚子便抬著飯食往后院去。
朱東山額頭卻是滲出冷汗,抬手用衣袖擦拭了一下,心跳卻是加速。
放進藕湯里的是迷藥,刑部衙門里的刑具多如牛毛,卻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藥物。
本來刑部極少用藥,盧俊忠更偏向于使用各種奇怪的刑具,朱東山被盧俊忠提拔進入刑部之后,刑部才開始增加了藥物的種類,有些藥物的使用,比刑具更能讓囚犯痛不欲生。
這迷藥無色無味,食用過后,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能讓人失去意識,而且要足足沉睡三四個時辰藥性才可能逐漸減退。
朱東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今晚的刺客絕不能失手,為保證萬無一失,就只能用迷藥將后院護衛放倒。
他不敢用毒藥,一來若是使用毒藥,那些護衛未必不能察覺出來,另外如果都是被毒死,事發過后,宮里肯定會讓人調查,六名護衛都是中毒而亡,很容易就會讓人意識到這可能是刑部有內奸。
迷藥放倒,等到五六個時辰之后,藥性就會完全消失,在體內甚至根本查不出有迷藥的跡象。
他沒有耽擱,徑直來到后院,卻沒有立刻過去,看到那兩名廚子從后院出來,去得遠了,這才緩步走過去,院門外有兩名衙差守著,雖然是在刑部衙門之內,但這后院屬于禁地,并非刑部所有人都可以進去。
不過朱東山自然是暢通無阻。
進了院子,往深處走,抬頭望向道路盡頭的那處閻王殿,里面燈火亮著,盧俊忠肯定是在里面。
閻王殿左側有一處小屋,朱東山緩步過去,將身體掩飾在陰影中,遠遠望過去,四名護衛正在用餐。
即使用餐的時候,也至少有兩名護衛埋伏在后院的隱蔽處。
朱東山神色有些緊張。
他算好的時間,這幾人吃完之后,便會回到自己的位置繼續執勤,另外兩人則是輪班來吃飯,他現在只盼這四人盡快吃完,如果在另外兩人喝湯之前,這四人就藥性發作,后果不堪設想。
不過好在一切順利,四名護衛很快用完晚餐,離開之后,另外兩人也進了屋內吃飯,等那兩人也離開之后,朱東山才抬頭看了看夜空,又向盧俊忠的屋子瞧了瞧。
他已經是孤注一擲,接下來就只等刺客前來。
忽然間,朱東山升起一股寒意。
他突然想到,如果刺客今晚沒有如約而至,又或者被其他什么事情耽擱,那事情可就變得麻煩了。
他伸手往自己的袖中摸了摸,袖中藏著一把匕首。
好一陣子過后,朱東山才輕步走到后院一處隱蔽地方,這里應該有一名侍衛隱蔽其間,六名護衛的藏身之處,即使是刑部之內,知道的人也是鳳毛麟角,但朱東山恰恰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輕步過去,一只手籠在衣袖中,握著匕首。
毫無動靜,等湊近過去,見得一名護衛斜靠墻壁,整個人已經是人事不知。
朱東山松了口氣,知道迷藥的毒性確實已經發作。
他握緊手中匕首,忽然間,卻感覺自己的肩頭被人輕拍了一下,朱東山魂飛魄散,差點大小便失禁,扭過頭去,月光之下,這才看清楚,來者竟赫然就是在土地廟見到的那名刺客。
他驚魂未定,那刺客一身夜行衣,下顎有黑巾,顯然是想讓朱東山看到自己面孔,特意將面巾扯到下顎處。
“大人沒有讓我失望。”刺客輕笑道:“自今以后,刑部就是朱部堂當家做主了。”
朱東山深吸兩口氣,握著匕首的手卻是不自禁發抖。
刺客輕拍朱東山肩頭兩下,并不多言,身形一閃,已經如同鬼魅般向閻王殿而去。
刑部衙門有專門的的伙食房,供應衙門里的吃喝,不過伙食房也分高低,普通衙差吃的和官員們自然不一樣,盧俊忠等極為重要的官員的飲食更是嚴格把關。
夜里之前的人,也都有夜宵,守在刑房的六名侍衛是專門開小灶。
不出意外的話,刺客今晚肯定會潛入刑部衙門,如果一切順利,真的誅殺了盧俊忠,朱東山內心還真是求之不得,可是他思來想去,只覺得成功的可能性實在是太過渺茫。
如果失手,那刺客被活捉,想想后果,朱東山就感覺毛骨悚然。
自己已服下了毒藥,刺客若被殺,自己過不了幾天也會毒發,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等不到毒發,一旦刺客被嚴刑逼供,招出自己參與了這次計劃,以盧俊忠的性情,立時便會對自己下狠手,這十六房到時候肯定是要從頭到尾過一遭,其實他心里明白,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用不了一半刑罰,自己是必死無疑。
只不過當時被人脅迫,心中實在憤怒,根本不去多想,等緩過來之后,再偷偷去土地廟,根本不可能再找到那刺客。
他有些后悔,心煩意亂。
他來回走了好一陣子,又一屁股坐下,扭頭望向窗外,天已經漆黑一片,焦躁不安,片刻之后,似乎終于下定決心,快步走出院子,徑自來到了衙門的伙食房。
后院潛伏的六名護衛,他自然知道他們的實力,如果單打獨斗,未必是土地廟那刺客的對手,可是合六人之力,那刺客只怕難以逃脫。
而且衙門里從來不缺人,即使是在深夜,也有幾十名衙差執勤,所以只要后院發出求援聲,衙門里各處的衙差必會迅速增援。
盧俊忠雖然陰險,卻也是個思慮極為周密之人。
他現在很后悔,那天晚上惱怒之下,甩袖離開。
既然已經上了船,就沒有退路,當時就應該好好與對方進行一番計劃,盡量讓這次計劃成功。
最要命的是,所有的弩箭箭簇都是淬有毒藥,雖然不會讓人致命,但只要被射中,深入骨肉,片刻間就會失去行動能力,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
天黑之后,朱東山一顆心就跳個不停。
剛入戌時,天早已經黑下來,刑部十六房都是一片昏黑。
朱東山在自己屋內來回踱著步子,神色凝重。
刑部的衙差分布在刑房周圍,卻不靠近刑房,但如果刑房發出聲音,足以讓周圍的衙差們聽到。
朱東山對盧俊忠的部署一清二楚,一旦刑房生變,會有一隊人手直接沖向刑房增援,但其他人卻分成幾路,而且都是配備弩箭,以最快的時間圍住刑房四周,封住刺客逃生之路。
刑部的衙差本來并沒有弩箭的配備,不過盧俊忠權勢極重,他要兵部調撥一批精良弩箭,兵部也不好拒絕。
刑部有幾次潛入刺客,雖然每一次幾乎都將刺客抓捕,但還是有一次被刺客逃脫,至今都鬧不清楚那逃脫的刺客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所以盧俊忠專門做了部署。
三月十八,天高氣爽。
京都三月的天氣已經開始回暖,這天對一般人來說只是個很普通的日子,但是在刑部卻屬于一個比較特殊的日子。
盧俊忠出生于九月十八,所以這一天刑房不見血光,刑房的酷吏們都會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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