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將領兵剿匪,存糧于城,卻被燒毀,你身為長武縣令,罪責難逃。”崔薄道:“蔣景,你趕緊籌措糧草,必須補上。你現在不開城門不打緊,等到中郎將親自前來問罪,到時候你還能如此,我才佩服。”
“崔校尉,下官剛剛赴任,對城中的情況還不熟悉,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下官。”蔣景嘆道:“你讓下官籌措糧草補上,那是絕無可能的。長武縣地處邊境,無論百姓還是耕地,都極為稀少,百姓的生活也都貧苦得很。當初黑山匪打家劫舍,都嫌棄長武縣太窮,寧可走遠些,也不來這里打劫。幾千石糧食,不是小數目,你就算給下官半年時間,下官只怕也無法籌措。”
崔薄怒道:“那你是不想負責任?”
“下官自然會向上面請罪。”蔣景苦笑道:“崔校尉回去之后,還請向中郎將多解釋,下官可賠不起糧草。”拱手道:“糧倉被毀,還有許多事情要善后,下官先去忙了。”不再多言,轉身便走。
崔薄和手下官兵眼睜睜地看著蔣景離開,面面相覷。
“校尉!”十幾人都簇擁上前來。
崔薄盯著城頭,臉色難看至極,忽地轉身,大步走到自己的坐騎邊上,翻身上馬,沉聲道:“所有人即刻上馬,隨我回去復命。”
眾人都是愕然,心想遼東軍自打鎮守東北以來,從為受過如此輕辱,本以為崔薄必有動作,誰能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便要撤軍。
大家心中不服,但軍令如山,卻又不敢違抗。
崔薄打馬便走,眾騎兵也都紛紛上馬,隨在后面,只是片刻間,數百騎兵便走得干干凈凈。
這一口氣跑出十來里地,眾人正自不甘心,卻見最前面的崔薄忽然勒住了馬,身后眾騎兵也紛紛勒馬停住。
崔薄翻身下馬,十幾人立刻下馬簇擁上前。
“校尉,咱們就這樣回去,無法向中郎將交差!”
“龍銳軍占了縣城,搶了咱們的糧食,咱們的處境已經十分兇險。”
崔薄招手示意眾人靠近,圍成一團。
“你們說的我都明白。”崔薄冷笑道:“咱們奉命進駐縣城守衛,卻被龍銳軍捷足先登,糧食也被他們搶了,如果就這樣撤走,咱們這伙人以后也就不必在東北混了。全軍上下,到時候都會視咱們為笑柄,諸位弟兄的前途也都毀于一旦。”
眾人其實都意識到這個問題,紛紛點頭。
“名譽之事倒也罷了,可是龍銳軍這次分明是要置我們于絕境。”崔薄道:“長武縣貧瘠非常,天脊山周圍的村落不多,即使臨時從那些村子征調糧草,也不可能維持數千人和幾百匹戰馬的供給。”看向長武縣城方向,道:“沒有糧食,中郎將不能坐視麾下弟兄活活餓死,就只能撤軍。”
“不能撤軍!”眾人立刻道。
崔薄點頭道:“當然不能撤軍。皇甫將軍費了多大的心血,這才部署計劃,天脊山是駐軍事關這一戰的成敗,如果撤回順錦城,之前所有的準備也就付諸東流了。”
“校尉,如果此番撤軍,弟兄們的士氣必將重重受挫。”有人低聲道:“其實東北許多士紳都在盯著這一戰,如果我們撤軍,他們便以為我們是怕了龍銳軍,如此一來,定會有許多人暗中勾結龍銳軍,情勢對我們將大大不利。”
崔薄指向長武縣城道:“現在的重中之重,就是長武縣城。如果我們無法拿下縣城,這次的部署就將被徹底打亂,一切都無法順利施行。”掃視眾人,道:“拿下縣城,奪回糧草,皇甫將軍的計劃就可以繼續進行.......,你們怎么想?”
“我們唯校尉之命是從!”
“校尉,我們這樣回去,日后不但被人取笑,只怕中郎將也會責罰。”有人恨聲道:“小小的一個縣令,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崔薄道:“兄弟們有血氣,這很好。”蹲下身子,道:“咱們剛剛撤離,他們一定會以為咱們是回天脊山。離天亮還早,咱們正好殺一個回馬槍。”拿起地上一根枯枝,道:“北門這邊他們已經有防備,可他們絕不會想到咱們會從南門殺進去。”用枯枝畫了半個圈,道:“咱們現在趁夜繞到縣城南門外。劉侃,我知道你的本事,你能否帶人打開城門?”
一名身形瘦削的部下湊近上前,笑道:“只要校尉有令,屬下自然是馬到功成。屬下觀察過,長武縣城的城墻并不高,制作簡單的攀城勾繩,便可以攀上城墻。”
“縣城的城門,晚上守衛最多不會超過四個人。”崔薄道:“我給你二十名弟兄,你帶著他們攀墻入城,瞧瞧到得南門后,解決了守衛,立刻打開城門,舉火把為號,搖晃三圈,我立刻帶弟兄們沖進城去。進城之后,不管其他,直接沖到縣衙,控制那個云祿和蔣景一干人,如此一來,天亮之前便可重新控制縣城。”
眾人俱都興奮起來。
劉侃躍躍欲試道:“校尉,你放心,屬下一定干的漂漂亮亮,決不會出差錯。”
“校尉,要不要.......要不要先去稟報中郎將?”有老成持重的忍不住低聲道:“天脊山的營寨尚未建成,部署還沒有完成,這時候襲擊縣城,會不會......會不會打亂中郎將的計劃?”
邊上立刻有人冷笑道:“你若是不敢去,大可以先回天脊山。現在回天脊山去稟報,等中郎將下令再殺回來,這一來一回要耽誤多少時間?誰能保證龍銳軍沒有援軍正向縣城增援?如果錯過時機,被他們大隊人馬入城,到時候再想奪取縣城,那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戰機稍縱即逝,確實不能猶豫。”有人道:“可以派兩名弟兄連夜去稟報中郎將,但咱們不能等,可以即刻行動。奪下縣城,或許能給中郎將一個大大的驚喜。”
崔薄緩緩起身,道:“既然如此,派兩人去向中郎將稟報情況。其他人稍作準備,咱們立刻行動!”
但對方現在竟然不讓進城。
自己的軍糧被莫名其妙燒毀,連看一眼都不行,這讓遼東騎兵們怒火中燒。
可要命的是,就算立刻派人去順錦城調糧,順錦城那邊也迅速調撥糧草送過來,三四百里地,糧草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運到,而榆樹崗那邊有姜嘯春幾千兵馬駐守,他們一旦知曉天脊山缺糧,肯定會使出各種手段延緩糧隊經過,絕不會讓糧食順利送抵。
“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去看看火災現場。”崔薄竭力壓住怒火,道:“軍糧被毀,總要看個明白,否則無法向中郎將交差。”
蔣景搖頭道:“崔校尉,一場大火,更加證明城中有叛賊,云少卿有令,就算天塌下來,這時候也絕不能讓任何人進出縣城。崔校尉,你們還是先去向中郎將稟報,我們這邊也盡快揪出叛賊。”
這簡直是耍流氓!
遼東騎兵的官兵們一個個義憤填膺,這蔣景和他背后的龍銳軍分明是在耍流氓,沒有幾個人相信糧草真的被燒毀,心中其實都斷定,糧草只是被龍銳軍霸占,卻找了這么個理由。
其實要揭穿這個借口也容易,到了火場,很容易就能查出糧草是否被燒毀,畢竟火勢再大,將糧草燒干凈,肯定能找到痕跡。
按照宋世信的計劃,除了留守少部分兵士守衛長武縣城之外,大部分兵力都要部署在天脊山,所以抵達長武縣后,迅速征調了附近的民夫,開始在山腳下修建營寨。
按照常理,那幾千石糧食本應該直接運到天脊山。
只是這幾天陰晴不定,天氣悶熱,總讓人覺得會有一陣大雨突然落下來,天脊山的營寨沒有修建好,宋世信擔心糧草露天堆放之時,一旦突然下雨,必然會有將糧草俱都淋濕,所以在糧庫修好之前,只帶了少量的口糧,幾千石糧食都是暫存在長武縣城的糧庫中,直待糧倉修好,在從縣城運過去,畢竟兩地路途相距不遠,隨時可以運糧。
“我們十幾名弟兄死在城中,幾千石糧食被燒毀,連進城看一眼也不能?”崔薄身邊有人怒喝道:“誰知道糧食是不是真的被燒毀?若是被人霸占,借口被毀,那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們要進城去看。”
蔣景雙手背負身后,居高臨下看著城下數百騎兵,只是搖頭,甚至連話也懶得說了。
毫無疑問,龍銳軍現在控制了長武縣,而且他們這是存心要斷絕宋世信的糧草。
帶到天脊山的糧草,最多也就支撐三四天,如今存在城里的糧食無法取走,除非順錦城那邊能夠及時得到消息,爾后迅速派人送來糧食接濟上,否則一旦糧草告竭,幾千兵馬根本無法繼續在天脊山撐下去。
天脊山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盜寇。
長武縣城之內,更不存在藏匿盜寇同黨。
留下十幾名精銳兵士看守留倉,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萬無一失。
現在這蔣景竟然口口聲聲說糧倉被燒毀,那幾千石糧食付之一炬,而放火的兇犯是根本不存在的盜寇,這讓崔薄怒火攻心,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他便是再蠢,現在也明白對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這幾千石糧食,足夠四千兵馬吃上兩個月。
為了保證糧食的安全,宋世信不但調動縣衙的衙差保護糧倉,還特別留下了十幾名精銳遼東兵士看守。
盜寇燒毀糧倉?
崔薄差點就破口大罵。
他是宋世信的心腹部將,當然知道長武縣的盜寇不過是遼東軍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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