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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出山

  蜀山。風雷山頭。

  一身勁裝,雙手手腕捆縛布條,身子骨已不再瘦弱,隱約可見肌肉鼓漲的小不點,穿梭在十八銅人陣中,拳腳與銅人交撞,打出噼里啪啦的爆響。

  如今的谷小雨,剛剛點燃星火,以星輝篆養身軀,自身的這副“先天金剛體魄”,在經歷了前期的虧損之后,終于緩慢彌補不足。

  每日的銅人陣,是必修功課。

  手腕捆縛的布條下,其實是十斤重的鐵塊。

  腳腕同樣如此。

  不斷加重,不斷錘煉身軀。

  因為年幼時候,吃得太差,營養不足,即便后天覺醒了星火,谷小雨鬢角的兩縷黃發,仍然沒有變黑,看起來仍然有些病怏怏的模樣。

  打完銅人陣,谷小雨渾身是汗,他簡單洗漱了一下,走出屋門。

  谷小雨的心底有一絲煩躁。

  他發覺今日的氣氛,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風雷山頭頂的天幕陰沉,低垂。

  滴滴噠噠的小雨垂落,砸在門前。

  谷小雨驚喜看著遠方,風雷山的山階,有一道熟悉的黑白大氅,行走在模糊的水汽之中。

  “師父……”

  他的聲音夏然而止。

  千手的神情并不好看,眼神里帶著一抹悲傷,從藏經閣的閉關狀態之中醒來,這位小山主身上的氣息更加圓融,似乎浸入了某種玄妙境界之中,她緩步來到自己剛收的弟子身前,一只手搭在谷小雨頭頂。

  谷小雨心思很是敏銳,他立馬捕捉到了師父的不對勁……師父整個人,或者說,整座蜀山,似乎都沉浸在一中不太妙的狀態中。

  遠方響起了鐘鳴。

  “鐺”

  鐘聲在雨絲之中擴散。

  千手大人一只手拍了拍谷小雨肩頭,沒有說話,轉身來到風雷山頂。

  谷小雨沉默跟在身后。

  他站在山頂,看到無形的鐘浪擊破雨水,層層疊疊,波散開來,蜀山的一座座山頭,一位又一位的弟子,從洞府之中走出。

  發生了什么?

  谷小雨抿起嘴唇,隨著穹頂一道落雷炸響,他的腦海里,也落下了一道雷霆。

  轟然一聲。

  這個心思淳樸的少年郎,神情恍惚。

  隱約之間……他想到了一個不太可能的事情……

  雷霆所落方向,是蜀山后山,陸圣大人的禁制攔住了所有人,即便是如今的千手,似乎也沒有能力硬闖入內。

  千手大人的手掌緩慢攤開。

  葉長風老先生,曾給過她一份造化,由劍氣和神性凝聚而出的玉牌,能讓千手在觀想執劍者畫卷之時,神魂能夠得到庇佑。

  這樣的一塊玉牌……某種意義上,就是西海老祖宗的命牌。

  小山主的手心瑩潤如玉,而捧在手心上真正的那塊玉。

  卻碎了。

  四海皆震。

  這樣的消息,是瞞不住兩座天下的大能者的。

  葉長風在蜀山闔世。

  谷小雨面色蒼白,怔怔看著細碎的玉牌,從師父掌心簌簌落下。

  如灰塵一般。

  煙消云散。

  他像是被一擊重錘砸中,惘然坐在地上。

  谷小雨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那個笑意盎然的老先生,蹲下身子,撫摸自己頭頂的畫面。

  老祖宗每日都會從風雷山經過,那柄“稚子”會帶著自己下山游玩。

  老祖宗……對自己很好,非常好。

  谷小雨想到了下山的寧師叔,想到了平頂山一別時候,寧師叔對自己所說的話。

  “蜀山很溫暖,我很喜歡這里。”

  他也是如此。

  在這里修行半年有余,他早已把這里當成自己唯一的家。

  小不點咬緊牙關,仍然有淚水從眼眶里溢出。

  千手遠眺蜀山,浩浩蕩蕩,風雷波散。

  她平靜開口,“谷小雨,隨我下山。”

  鐵劍山上空,一縷風雷激蕩而出。

  一位新晉的星君,氣息強盛,從閉關之中走出。

  滿頭霜白的瞎子齊銹神情凝重,默默拔出插在地面的鐵劍,他破開了自己最大的門檻,面容卻沒有絲毫的欣喜,一步一步,步伐堅定,麻袍隨風拋飛。

  這位新晉的劍道星君,走下鐵劍山,在大雨之中,向著蜀山后山的方向走去。

  衣袍之間,盡是煞氣。

  天地肅清。

  他的身后,跟著許多沉默的弟子。

蜀山在風雨飄搖之際,能得太平,在羌山拜訪之時,能得尊重,在這半年能得安穩  全是因為那位姓葉的老先生。

  雨絲飄搖。

  齊銹的身旁,多了一位道袍繡金的道冠男人,溫韜的神情再也沒有玩世不恭,他戴正了金冠,神情悲慟,與齊銹并肩而行。

  蜀山的隱宗山門,也陸續激起一道道劍氣光柱,一位位弟子神情沉重。

  葉長風是大隋這五百年來數一數二的傳奇人物。

  他給蜀山帶來了許多。

  自徐藏之后,寧奕在這半年來的講道,已獲得了蜀山上下所有人的尊敬和認同,這位老前輩教導的弟子,的確是大隋數一數二的天才人物……此時此刻,許多走在隊伍里的弟子,心里竟然有那么一絲的釋然,寧奕不在蜀山,或許會好一些?

  如果寧奕親自見證了這一幕,不知會不會因為葉老先生的離去,太過悲傷,從而道心出現裂痕?

  背負古劍的蜀山弟子,匯聚如潮水。

  來到了蜀山后山的巨大山石前。

  然而有一位青衫女子,肩頭被雨絲打濕,早已來到了這里。

  她背對所有人,發絲散落,站在雨里,單單是一副背影,便讓人心神恍惚。

  驚為天人。

  青衫女子轉過半張側臉,面容已褪去了稚氣,面頰兩邊還留有些許嬰兒肥。

  回眸一瞥,攝去不知多少人的心神。

  就連年幼懵懂無知的谷小雨,也喃喃自語。

  “好美……”

  一把古劍插在地上,裴丫頭雙手按在劍柄兩邊……寧奕在后山拔出了“稚子”,卻沒有帶走,而是留在小霜樓。

  今日的“稚子”,劍身不斷震顫,劍鳴不斷,陣陣凄慘,猶如撕心哭泣。

  但沒有了葉長風和寧奕,即便是鋒銳如它,也擠不進后山禁制,劍氣早已嘗試了無數次,那張陸圣的“敕令”猶如天塹,不可跨入。

  這座后山,千手進不去,稚子也進不去,無人可以進去。

  所以……

  后山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無人知曉,也無人可以知曉。

  葉長風老前輩忽如其來的“死訊”,如今注定只能是一個不可解的謎。

  后山從未如此擁擠過。

  即便是教宗陳懿在徐藏葬禮上發生了如此大的意外,蜀山后山,也沒有出動如此多的弟子。

  如今,這么多人到場,只為了祭奠。

  大音希聲。

  一直到雨停。

  谷小雨跟在師父身旁,沒有離去,幾座山頭的大人物都領著弟子離開,鐵劍山破境的齊銹師叔與自己師父耳語了幾句,跟溫韜師叔也一起離開……

  后山剩下的,就只是那位閉關半年之后,整個人氣質和形象都截然不同的青衣女子了。

  裴煩以黑色布條,耐心捆縛“稚子”,就像是當年徐藏捆縛無鞘細雪的那樣。

  她的眼角多了三分凌厲。

  小霜山閉關半年之后,她的境界更加高深,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千手看著丫頭,欣慰道:“不愧是裴旻的后人,閉關半年,竟然踏足了如此領域……年輕一代,單論劍道天賦,還有誰是你的對手?恐怕珞珈山的葉紅拂,都不如你啊。”

  谷小雨心生無限感慨。

  珞珈山的葉紅拂……那豈不是繼位扶搖之后,下一代的天都小山主?

  對此如此大的夸贊,裴煩只是搖了搖頭。

  她看著小山主,輕聲道:“閉關半年,如果還不能達到這一步,我體內就白流了他的鮮血。”

  千手笑了笑。

  “寧奕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很難過的。”

  丫頭的眼神有些黯然。

  她手指摩挲著“稚子”,喃喃道:“他下山歷練,竟然沒有把稚子帶走……是因為已料到,葉老先生可能會離開么?”

  其實丫頭的猜測,與寧奕的真實想法,大差不差。

  寧奕離開之時,拿起這柄古劍,最終掂量二三,還是選擇放下。

  留“稚子”在蜀山,就是留一個陪伴舊主的善始善終。

  蜀山后山的禁地,寧奕沒有能力踏入,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真正的不朽可能就住在里面。

  那根“大陽之物”是類似于白猿的毫毛,幾近不死不滅,一根毫毛,便可令獅心王的千軍萬馬退讓。

  可見正主的力量,有多強大。

  葉長風老前輩此行是為了不朽而去。

  這么多年,已再無一人可成不朽。

  若是失敗……結局自然是,灰飛煙滅。

  后山雨停,青衫肩頭的劍氣蒸發,將雨絲都蒸散。

  裴丫頭將“稚子”栓系好,背在身后,她出山之后,已第一時間找暗宗了解了寧奕的去向,對于東境發生的事情,也大概清楚了。

  千手神情凝重道:“東境最近有些亂,尤其是大澤,你要小心行事。”

  丫頭淡然道:“無事。”

  “我送你一程?”小山主的提議,丫頭并沒有拒絕,而是點了點頭,道:“好。”

  跟屁蟲谷小雨跟在師父身旁。

  磅礴的星輝逆轉,包裹三個人,拔地如長虹。

  連續跨越了三四座圣山的地界。

  送到了中州與東境交界之處。

  別離之時,千手站在一座小山頭,風沙飄搖,她取出了一枚玉牌,沉聲道:“遇到生死危機,就捏碎它,東西兩境相差太遠,但十境左右的對手,還是可以直接瞬殺的。”

  丫頭只是笑了笑,沒有去接,柔聲道。

  “我出山之后,已十境無敵。”

  青衣女子擺了擺手,起身掠入大漠黃沙之中。

  腰間一柄稚子,眉心萬千古劍,劍氣聲如震雷。

  滾滾東逝,最終消弭。

還有一更,比較晚,不熬夜的就不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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