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
黑瑾催動腰囊里的“符箓”,就在灞都城的傳送之力,裹挾在她身上之時,一道燦若雷霆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虛空之門,生滅規則破散。
寧奕再沒了阻力,身子前沖,瞬間出現在黑瑾面前,他一只手攥攏生字卷,另外一只手舉劍斬下——
煌煌劍光,斬破黑暗。
黑瑾尖嘯一聲,瞳孔之間的那一縷漆黑變得濃郁且肅殺,漫天黑發從大袍之中飛掠而出,在空中交錯縱橫,根根猶如寒鐵,與寧奕的劍氣撞在一起!
只是一剎。
虛空之中傳來了劍器削鐵的清脆聲音,這一劍之下,萬千黑發斷裂,青絲拋飛,面色蒼白的黑瑾被重創,向后倒飛而出。
寧奕再是一步,目光死死盯在黑瑾的右手……“滅字卷”的竹簡包裹在一團黑芒之中,此刻就被黑瑾攥在手中。
灞都城的傳送之力,已經完成了極大的包裹。
若是成型,黑瑾就會瞬間被傳送走。
寧奕眼神灼灼,沉聲道:“給我拿來!”
第二劍!
這一劍比其之前更為霸道,寧奕已經適應了自己體內的“神性星辰”,那顆微小塵埃在神池之中蕩起一圈漣漪,磅礴神性便從袖袍之中傾注到劍器之上,然后震蕩而出。
這一劍,奔著黑瑾的右手而去。
他要斬斷這只握著“滅字卷”的右手。
風雷浩蕩,黑瑾在熾烈劍光之下,已經被逼迫地睜不開雙眼,滾滾如雷的劍氣猶如牢籠,四面八方的威壓,令她無法后退,這一劍避無可避,只有硬接!
電光火石之間,黑瑾似乎做出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她咬緊牙齒,原本就嬌艷欲滴的嘴唇,溢出觸目驚心的猩紅鮮血,她硬生生扭轉身軀,抬起左手,以“饕餮”的肉身體魄,去硬生生接下這縷劍芒。
浩蕩劍芒一線斬開。
虛空之中萬物皆寂。
那個披著寬大黑袍的女子,半邊身子蜷縮,死死護住那卷“滅字卷”,她的左邊袖袍,在劍氣斬過之后,化為漫天齏粉,神性之力浩蕩無比,將一整條左邊手臂都切斬粉碎……就連鮮血都不曾潑灑而出,劍氣所過之處,所有的一切都被“滅殺”。
難以想象,這是寧奕破境之后的力量。
黑瑾面色蒼白,她甚至懷疑,自己手中拿著的不是“滅字卷”,寧奕手上拿著的才是……這個男人到底修行的是什么功法,走的是什么劍氣意境,一劍之威竟然強至如此境地?
短暫的交手,她已經覺察到了寧奕身上氣息與之前的不同。
在剛剛踏入往生之地,與寧奕交手之時,這個人族劍修的殺力與自己平起平坐,雖然未曾盡施手段,但絕不至于如此強大。
是他破開十境的原因么?
可是……即便是灞都城的姜麟師兄,似乎也沒有這個男人給自己如今帶來的壓迫感強。
黑瑾強忍著痛苦,閉上雙眼。
她的身體,此刻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
就在之前,黑瑾做出決定,選擇犧牲左臂抵擋劍氣的剎那……她便張開嘴唇,將滅字卷整卷吞下。
而此時此刻——
神秘的灞都城力量,降臨在這片小天地,絲絲縷縷包裹在黑瑾的身上,她的面容蒼白而又無助,眉頭蹙起,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整個身子蜷縮起來。
寧奕眼神冰冷,他看著這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竟然直接把執劍者古卷吞下去了?這可是堪比先天靈寶的“靈物”,內里蘊含著的磅礴力量,若是炸開,恐怕連涅槃境界的大能也無法承受。
為了讓自己拿不到“滅字卷”,黑瑾連這條命都搭上了。
好狠。
只可惜寧奕并不準備就此放過她。
寧奕舉起第三劍。
他注視著那個將身子縮成一團的黑袍女子,忽然皺起眉頭,黑瑾的身上,因為吞下“滅字卷”……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極其濃郁的寂滅氣息在那襲黑袍之中散發而出。
虛空古門,飄蕩風雪。
寧奕第三劍劈砍而下,這一劍若是中了,那么傳送到“灞都城”的,極大概率,就是一具尸體。
只可惜,無數傳送之力包裹黑袍,虛空震顫扭曲。
寧奕挑眉冷哼一聲,遞出去的那一縷劍氣,追沿著虛空射出,最終消弭在不可知之地。
“被她逃了。”
他的神情有些遺憾,滅字卷和離字卷還在黑瑾的身上……妖族天下有這么一個執劍者,今日沒有殺掉,日后自己想集齊所有古卷,必然會麻煩許多。
只不過眼下并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往事之地的規則解開了。
寧奕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他站在虛空古門之中,看著浩瀚星空,這座白帝布局數百年的棋局……從核心之處,發生了一處碎裂。
生字卷與滅字卷,被執劍者奉持“命運”所取走。
這座浩瀚虛空的無數棋子,都開始了龜裂,妖族天下,大大小小,數百處上千處的“往生之地”,那些得到了“永生”的朝圣者,魂魄不再穩固,開始劇烈動搖。
妖族某處“往生地”。
若是睜開天眼,便可以看到,大街小巷,那些披著黑袍,神情惘然的朝圣者,不再像之前那般,虔誠合十,穿梭在街巷之中,他們的目光里露出了短暫的清明,像是回到了生前……這一生的苦難從未少過,最終也不曾抵達彼岸。
畢竟,一個人能依靠的,從來就不是神靈。
只有自己。
那些游蕩在風雪之中的黑袍,化為慘白的灰燼,這些朝圣者,其實只不過是被生滅規則所束縛,被白帝所蒙騙的“野鬼孤魂”,此刻規則破散……它們自然也就化為了飛灰。
吳道子抬起頭來,神情凝重。
不知從何而來的,如風雪一般灰白的殘屑,從遠方飄來,他在這里感受到了無垢的虔誠信念,也感受到了逐漸濃郁的怨念。
“規則破開了。”
和尚的眼神陡然一震,他不是第一次踏入這種地方,在以秘術涂抹眼眶之后,他也曾像寧奕那樣,站在古廟的廟頂,俯瞰著無數朝圣者頂禮膜拜的宏大景象……那位妖族帝皇,利用兩卷天書,搭建了一個“不朽”的夢境。
而此刻。
夢境碎裂了。
“寧奕做到了……”吳道子懸在胸口的那顆心,終于能夠放下,他將目光望向遠方的那扇古門。
這個時候,一直擔心的問題……似乎也不用考慮了。
東妖域的白帝,一定出了什么問題。
棋盤被拆解,還是一無所動。
吳道子喃喃道:“這小子……真有你的啊,我要是白帝,生吞了你都不解氣。”
寧奕的膽子確實大,鬧出了這等動靜。
只不過,只要離開妖族,那位白帝還能做什么呢?
東妖域再恨寧奕,也無可奈何。
吳道子笑了笑,把心神全都放在自己面前的符箓之上,紫山的那張無名符箓,匯聚著漫天風雪,逐漸化為一扇四四方方的門戶。
風雪原的入口,連接著兩座天下。
他把心神全都放在搭建門戶之上……此時,剛好是半刻鐘左右,這扇古門成型的剎那,需要巨大的能量。
吳道子閉上雙眼,用盡閉上的力氣,輕聲喃喃。
“拜托了。”
紫山風雪原,狂風席卷。
“來了。”
裴靈素瞳孔收縮,她的十根手指,化為輕盈點落在虛空之中的光影,風雪原的陣法轟隆隆運轉起來。
楚綃收起紅傘,將其抵在地上。
整座風雪原大地,浮現出無數紅絲細線,像是流淌在雪白肌膚下的血液,在紅傘傘尖落在大地的剎那閃爍而起,磅礴的涅槃力量,滾滾凝聚。
在紫山,楚綃的實力會得到極大幅度的增強。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徒弟,這座陣法的負擔……不成問題。
丫頭點了點頭。
徐清焰此刻也站起身子,她雙手捧著命字卷,這卷天書之上,有著寧奕和徐清客的氣息,此刻緩緩流淌,被她驅動……
風雪原上的三個人,嘗試打通這座天下。
無數霜草,拔地而起,像是一道龍卷,穿梭虛空,須臾之間,芥子之外。
吳道子的青衫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的雙眼都要睜不開來,漫天風雪之中,忽然來了一陣極其強勁的龍卷颶風,其中裹挾著凜冽的霜草草葉,有些極為鋒利,將男人的面頰割出密密麻麻的細小血口。
吳道子輕輕嗅了嗅鼻子。
眼眶有些濕潤了。
這是……熟悉的氣息。
大隋那邊的霜草啊。
風雪原古門開啟。
漫天大雪,遮人眼簾。
霜草飛掠,貼地飛行,倏忽撕開一道血口。
躺在地上的白甲女人,她緩緩睜開雙眼,失力的痛苦襲來,面頰上密密麻麻的“瘙癢”,逐漸變成了輕微的疼痛。
緩慢轉頭,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遍地都是殘損的寶器。
還有飛揚的霜草。
白早休咬緊牙齒,胸口的軟猬甲被劍氣叩碎,鮮血潺潺流淌,白色雪地,染了一片紅。
她艱難以手肘撐地,向著那個方向挪去。
她看到了那個盤坐在地的“大隋說書人”,也看到了那頭精氣神萎靡到了極點的朱雀。
還有一個昏睡不醒的人族女孩。
白早休默默閉上雙眼。
她從腰囊里取出了一方四四方方的青銅古臺,雕刻老龍,鍘刀生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