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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野火(五)

  黑袍搖曳落定。

  徐藏站在了寧奕的身前。

  他的身子雖然瘦削,卻像是一座大山。

  寧奕的鼻尖一酸,這些年來……他總是會想起草谷城安樂城練劍時候的場景,當自己陷入浴血奮戰,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這個男人總是會準時出現。

  安穩而又可靠。

  風聲呼嘯,涌入大殿。

  這個時候,寧奕才發現,徐藏的肩頭,燃燒著虛無的道火。

  這是涅槃境界的道火。

  “你說的很對。”

  黑袍男人的聲音,在大殿里響起。

  徐藏輕聲道“如果知道‘仇恨’的滋味,那么這一劍……就足夠傷到你。”

  “‘仇恨’的滋味,我已經嘗過太多。”

  徐藏微笑道“你好像一直盼著我來天都……現在你等到了。”

  十年來的跌境與游歷,不斷忍受著圣山的追殺,逃竄……他從驚艷天下的天才劍修,淪為人人喊打的修行界恥辱,經受過嘲諷,謾罵,質疑,侮辱。

  他途徑輾轉,不知路過多少次中州。

  卻從未踏足過皇城。

  一次也沒有。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十年來的隱忍是為了什么,這十年來的跌境又是為了什么。

  為了今日,能夠站在這里。

  面對那個大隋天下最強大的男人,說上一句。

  “我來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徐藏的神情一片輕松,他站在這片大殿上,站在寧奕的面前,站在呼嘯而來的狂風里。

  也站在皇帝的面前。

  太宗聽到這句話,眼里閃過了一絲異樣。

  有驚訝,也有困惑。

  還有一抹隱藏極深的笑意。

  他的一整只手臂,都被細雪洞穿,徐藏的劍氣不斷注入這條手臂之中……如果不出意外,皇帝手臂內的血肉和經脈,會迅速被劍氣侵蝕,而后凋零。

  但他并沒有抽開那只手。

  甚至看他的面容,似乎沒有覺察到多大的痛苦。

  皇帝看著站在自己面前意氣風發的徐藏,像是看到了很久之前在自在湖刻字的那個年輕人,時間在徐藏的面頰上刻下了一道疤痕,但他一如既往的自信,自負……自在。

  太宗笑著問道“你沒有死?”

  徐藏笑著反問道“死人會說話么?”

  說完這一句話后,他攥了攥手中的細雪劍柄,繼續問道“死人……能夠傷到你嗎?”

  太宗低垂眉眼。

  他似乎順著徐藏的話,認真在思考一個深奧的問題。

  他又問道“你怎么做到的?”

  徐藏挑了挑眉。

  對面的聲音再一次問道。

  “怎么做到……重新活過來的?”

  “想知道啊?”徐藏笑了笑,道“我教你啊。”

  他攥攏細雪,劍鋒風雷震顫,這一劍刺穿了太宗的手臂,在此刻擰轉起來。

  徐藏冷冷道“在這之前……你需要先死一次!”

  皇帝的喉嚨里傳出了一聲悶哼。

  徐藏雙手握劍,渾身勁氣壓在一點,身子前傾,黑袍翻飛。

  兩人之間,地面寸寸掀起,承龍殿殿柱隱約承受不住威壓,發出不堪重負的碎響聲音。

寧奕被這道勁氣直接掀翻,轟得倒飛而出,他咬緊牙關,“皇權”的枷鎖已經蕩然無存,星輝和神性都恢復了流  他掌心發力,青衫丫頭的身子被神性汲取過來,兩個人前后疊在一起,被氣浪掀得飛出,重重砸在一根殿柱之上。

  而這一切的中心。

  黑袍與皇袍糾纏的方圓十丈,地面炸開一道又一道蛛網,無形暗雷在空中炸響。

  劍氣在虛空之中游掠。

  漫天劍氣如深海游魚,凝聚如實體,頃刻之間盡數向著皇帝刺去。

  一道蒼黃色的屏障在皇帝體外升起,不是神性也不是星輝,更像是某種血脈之間的威壓。

  徐藏神情依舊平淡,但他的眼神卻一片凝重。

  這世上,任何一位涅槃大能,在面對大隋皇帝的時候,都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他曾見過這縷氣息……在感業寺,三皇子李白麟召起紅拂河護道者之時,那位大隋的星君就曾動用過這等術法,這是皇族之間的秘術,初代光明皇帝留下來的血液,有著破開黑暗和業障的宏偉力量,每一位血脈強大的皇族修行者都有著初代的傳承。

  這些血液,會在體內丹田之處,坐落凝結,形成一張陣圖。

  這門秘術便叫做“皇圖”,血脈越強大,修行境界越高,這張“皇圖”籠罩的范圍就越大,自身的堅固程度就越強。

  不僅僅可以抵御外界的劍氣,星輝,神性……就連神魂的攻擊都可以抵扣。

  這是皇族修行者最強大的倚仗之一,一般而言,生而具有大隋皇族的天才,修行路上只要不起邪念,不走岔路,絕不會走火入魔。

  這張“皇圖”此刻從太宗丹田之中旋轉而出,整座大殿響起一聲龍鳴!

  漫天的劍氣驟雨一般傾瀉,緊接著盡數彈回。

  徐藏的出鞘劍,勝在快如雷霆,防不可防。

  踏入涅槃境界之后,更是無人可以比肩。

  承龍殿大殿,如今刺入太宗肩頭的那柄“細雪”,便足以證明徐藏的劍有多快。

  快到皇帝都沒有反應過來。

  快到連“皇圖”都沒有防住。

  徐藏的眉尖挑起了一個弧度。

  他仍然攥著細雪,但是劍鋒上蘊含的力量,已經讓他生出一絲想要松手的念頭。

  他抬起頭來,看著那個披著皇袍巍峨不動的男人,心想……這是什么怪物?

  細雪的劍氣何等凌厲?

  刺入手臂之中,硬生生被太宗用血肉鉗住,這個活過了五百年大限的老不死怪胎,對身體的掌控力度,抵達了一種令人發指的地步,徐藏絲毫不懷疑,每一寸肌膚,每一縷血肉,甚至連每一塊骨骼……太宗皇帝都可以輕松自如的控制。

  自己的劍,竟然被夾住了?

  而且有著一絲一絲,被擠壓退出的趨勢!

  頂著細雪的劍氣,皇帝的傷勢正在瘋狂修補,滋養,這種痊愈的速度……就像是一個不死不滅的神靈,他用手臂內的骨骼和血肉,擦著細雪的劍鋒,將其一點一點,逼退而出。

  徐藏的雙腳抵在地面,腳后跟壘起了一個細小的土坡。

  他瞳孔收縮,驚駭的回頭,發現自己連人帶劍,被一點一點逼得向后退去。

  太宗的聲音在大殿內幽幽響起。

  “那三個人里,你是最先參透生死的……也是最先成為涅槃的。”

  皇帝看著那張清癯俊秀的面孔,看著徐藏由灰生黑的鬢發。

  他輕聲笑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話說出,細雪已經被完全逼出了手臂……沒有鮮血流出,也沒有一絲痛苦的神情流露,他的掌心攥著細雪的劍尖,拉動這柄古劍。

  徐藏瞳孔陡然縮放,劍尖上傳來的巨大力量,迫使他要放棄“細雪”。

  而作為一名劍修。

  要他棄劍。

  除非他死。

  于是徐藏整個人被太宗拉了過去。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幾乎是面貼面的靠在了一起。

  太宗一拳狠狠打出。

  這一拳……毫不夸張的說,可以把一整座承龍殿打得崩塌。

  這一拳奔著徐藏的腹部而去。

  如果打中。

那么即便徐藏已經踏入涅槃境界,也絕不可能存活下來……他會被直接打成一團血霧,他只是一位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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