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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稚童身

  “寧奕,你可愿入我琉璃盞中,當一枚燈芯?”

  韓約話音未落,寧奕的劍氣已經出鞘。

  小荒山上,月光凝滯。

  細雪瞬間出鞘,拔劍剎那的寧奕,猶如一道長虹拔地而起!

  “殺!”

  劍氣如一輪滿月,力劈山城,對準韓約頭顱重砸而下!

  面對這等對手,寧奕不敢有絲毫留手——

  韓約絕不是杜威之流可比擬的!

  “砸劍?有點意思。”

  時間似乎變得緩慢起來。

  坐在白猿頭頂的女童,木然抬頭,宛若看著慢動作,欣賞著這一劍劍氣的流淌,在羅剎城吃過一次虧,他回琉璃山后詳查了將軍府每一位弟子的傳承……寧奕的這一式劍招,早在徐藏持劍之時便被施展過。

  砸劍。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勇武之計。

  一力壓萬法,絲毫不講技巧的劍術,更像是武夫的蠻橫殺招!

  這世上,萬種道法,能與“砸劍”直接硬抗的,少之又少。

  韓約微微一笑,神情如常,只是雙手向下按去,“嗤”的一聲,指尖刺入白猿額首,再入筋骨,宛若龍汲水般,肆意掠奪。

  一剎之間,那頭身高十丈有余的白猿,額首被按得傾塌,血肉橫飛,整座身軀鼓起青筋,無數經絡爆起,如細狹河流般匯聚,飛涌。

  “轟”的一聲。

  白猿身軀瞬間爆碎開來。

  也正在此時,韓約的“稚童身”,盤坐在血霧之中,做了個抬臂揮舞的動作,兩根手指并攏成劍,指尖掠出一截猩紅劍芒,與細雪的神性砸劍悍然對撞!

  針尖對麥芒!

  白猿身體垮塌的那一刻,猩紅血光與璀璨劍光廝撞在一起,剎那之間便分出勝負,雙手持劍力劈華山的寧奕,被巨力彈得向后拋飛,而那位黑衫女童,仍然是那副盤坐高臺,巍峨不動的莊嚴姿態。

  寧奕雙手倒持劍鋒,落地直接在山頂踩出一張蛛網。

  嗡嗡嗡的顫音——

  細雪劍鋒兜轉一圈,狠狠向下插入地面!

  由劍鋒至劍身,傳來一陣震顫,震得寧奕雙手手腕發麻,險些將長劍脫手而出。

  這是什么力量?

  寧奕神情平靜,但眼底已有了一絲駭然。

  神性已是超越星輝的頂級力量。

  韓約剛剛的那一招,似乎凝聚了不遜色于“神性”的特質力量,在寧奕認知之中,能夠媲美神性的無非就是皇權,純陽氣寥寥幾種。

  這是要走出一條前無古人的不朽路?

  山頂的血霧中,傳來了幽幽的聲音。

  “一顆命星,浩瀚神性……怪不得能引得白帝追殺。”

  那頭巨大白猿,被稚童雙手十指按得粉碎,此刻一大團血霧翻滾,凝而不散,宛若生出靈性,隨著韓約的呼吸而律動。

  那個幼嫩瘦削的身子,在血霧籠罩中,顯得陰森而又莊嚴。

  不知為何,寧奕想到了在靈山與戒塵對決之時所看到的“地藏王菩薩”法相,只不過此刻的韓約,比那尊菩薩法相更加莊嚴,更加純粹。

  “若給你時間,說不定你能走出一條可行的長生路。”那具稚童身緩緩落地,身上的黑衫有些寬大,一部分拖在了地上,女童背負雙手,略微惋惜的道:“可惜可惜,當年若在天都客棧,本座強行取了你這具身子,想必今日已經得證道果……何必要等琉璃盞圓滿?”

  她像是自言自語,卻又完全不避諱寧奕。

  山頂那團猩紅的血霧,一縷一縷向她匯聚,很快便清掃一空,整座荒山山頂再也聞嗅不到絲毫血腥氣息,干凈的有些圣潔,月光斗轉,映照出女孩那張無邪面孔,笑起來如銀鈴一般。

  “不過……寧奕,本座還是要謝謝你。若非葉長風當年的那一劍,要臻至此境,不知從哪去覓千劫萬苦。”

  鬼修之路,異常坎坷,需有異于常人十倍之無情,異于常人百倍之堅韌,異于常人千倍之苦難,才有得證大道——

  而那一劍,讓韓約填上了千劫萬苦的空缺。

  被釘在琉璃山棺木底下,修為大跌,神魂泯滅,一度在生死間徘徊。

  葉長風當年的那一劍,將春風得意的甘露先生打下十八層地獄,但也正因如此,韓約重新爬回來的時候,得到了真正擁抱光明的機會——

  有舍有得。

  他舍棄了最為鐘愛的“書生身軀”,得到了更純粹的“稚童身”,琉璃盞內的肉身近千余座,要論境界殺力,他已遠非昨日可比。

  若再登一次長陵,守山人絕不可能再攔住他。

  這座天下,涅槃境下,已不可能有人再與他對抗了。

  這樣的一位“星君”,已經遠超兩座天下千年來的容載和認知。從沒有這樣一個人,能在星君境界將自身造化提至如此“飽滿”的程度……除了鬼修,走哪一條路的修士,走到韓約這一步,都該涅槃了!

  寧奕松了松手,散盡余勁,重新握緊劍柄。

  “剛剛那股力量是什么?”他沒有急著出劍,在對話之時,重新蓄勢,山字卷在體內運轉,寧奕如同一座人體熔爐,神池內的神性已是翻山倒海。

  韓約仍然是背負雙手的姿態。

  在她眼中,寧奕此刻就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滔天的神性如怒海般注入劍鋒……還是砸劍么?與裴旻比起來還是差了一些,劍招有限,真正與頂級強者廝殺之時,能夠拿上臺面的劍式實在是太少了。

  韓約淡淡道:“神性很強,但總有能跟它抗衡的力量。譬如皇權,再譬如……愿力。”

  “愿力?”寧奕瞳孔微微一縮,他回想著剛剛對撞砸劍之時,自己感受到了一縷玄妙,那猩紅劍芒,對撞之時似乎有萬千陰魂咆哮,一股陰煞之力掠過脊骨,令他汗毛直立。

  是愿力么?

  有一點像……但更像是與純陽氣完全對立的極致的“陰”!

  世間陰陽并分,有純陽,自然就有極陰!

  “三千大道,通往長生的路,無非就那么幾條。”韓約似是起了雅興,輕輕道:“因果這條長河兩旁,生死輪回,陰陽流淌。你去過靈山,應當知道,佛門那位地藏王菩薩當初想要證道,選擇鎮守地獄,化散陰煞,其實他口中的大宏愿,不過是要鎮長生不朽路上的‘死門’罷了。”

  “這世上有普照眾生的陽光,就有撐滿天幕的長夜。”

  “誰人說鬼修不能站在陽光下?”

  說到這里,稚嫩女童緩緩張開雙臂,做了個擁抱的姿態。

  一抱之下——

  整座山頂支離破碎,轟然坍塌。

  一道黑衫年輕劍修身影,腳踩飛劍,堪堪掠出坍塌煙塵,極其狼狽。

  寧奕面色駭然,向下匆匆一瞥,發現自己原先所在的那座山頭,此刻已然垮塌,完全被碾為平地。

  自己費盡心機所布置的星輝封禁之術,根本就不堪一擊。

  幸好在韓約抬臂之時,執劍者神覺提醒了寧奕,不然他已隨那座古山一同崩碎了。

  寧奕瞬間便掠至下一座山頭,符箓還未從袖口滑落,白骨平原再次狂顫,全力施展逍遙游,瞬出數里地外的寧奕,耳旁傳來了震耳欲聾的一聲轟鳴,又是一座山頭,在遠方黑衫稚童輕描淡寫的揮手之間支離破碎——

  “太離譜了吧?”

  寧奕第一次生出了質疑真實的錯覺。

  他的神覺提升到了極致,接連落腳三四座小山,但凡回頭,那位黑衣女童必然在二里地外吊著,對自己保持微笑,也不見如何動作,最多是彈指,揮袖,或者輕輕在空中抬腳落下,便是一座接著一座的山頭炸裂開來。

  回頭看去,北境洞天福地,方圓十里,在這番狂轟亂炸下,已是一片狼藉。

  寧奕的黑衫被冷汗打濕。

  這真是星君境界能施展的神通么?

  比自己預想中的要強太多了!

  什么極限星君,簡直狗屁,這根本就不是能夠衡量韓約戰力的境界!

  當初號稱能與涅槃媲美的守山人,在星君境界,能施展出“彈指摧山”的戰力嗎?

  怪不得太子要休養三年,待天都精氣神臻至圓滿,才發動東境戰爭,單單憑借韓約一人,東境便已立于不敗之地!

  且不談琉璃盞為東境鬼修提供的不死之身。

  若不以皇權束縛,戰場上誰能與韓約對捉廝殺?

  就算是大隋當年的三位極限星君齊至,自己的師姐,加上姜太虛,再加上楚江王,能夠與韓約琉璃盞中的“稚童”對抗嗎?

  寧奕怒吼一聲,神性灌滿,猛然回身,雙手持劍,如開天辟地一般斬出一道劍芒,三卷天書加持,合而為一,三叉戟般的青色光火洶涌燃燒。

  這一劍,自穹頂垂落,猶如古神持劍,自大地犁過——

  “純陽氣,來!”

  一縷細弱到不可見的青芒,注入那尊巨大古神法相的眉心之處,于是那尊數十丈的虛無巨人,緩緩睜開雙眼,握住了劍,與寧奕動作一致地切斬而出——

  轟隆隆。

  韓約臉上的笑意徐徐收斂,她鄭而重之地凝視著這聲勢浩蕩的一劍,兩人之間隔著一座山丘,劍氣過境,整座山頭被碾地粉碎,在那縷浩蕩劍芒之下,黑衫女童渺小的猶如一只螻蟻。

  蝎子辮被吹得節節解散,發繩破碎,長發拋飛。

  韓約緩緩伸出一只手掌。

  灼熱劍芒將稚童吞沒。

  劍氣過境,萬物生靈盡被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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