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繚繞。
一盞燈火,照破四面八方霜寒。
寧奕緩緩將琉璃盞,放置在風雪原草地上。
“棺主……您和大圣……”
琉璃盞中的火光,撲朔搖曳,隨時有著熄滅跡象。
寧奕知道,此身既為神靈,即便只剩一縷魂魄,棺主亦不會輕易死去。
燈燃,便意味著棺主神念,仍在琉璃盞中。
離開后山,寧奕才意識到,自己似乎犯了一個錯誤……因為楚綃前輩與陸圣山主相見,攜手離開,了卻了遺憾,他便將琉璃盞帶到了后山。
大圣根本不愿再見棺主。
寧奕想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寧奕……往事不必再提。總而言之,謝謝你。”
棺主的聲音已經滿是疲倦。
她不想再與這塵世有更多的糾纏,或者回答任何問題,這句話說完之后,琉璃盞的火光便飄搖散去。
這意味著,棺主的魂魄,重新隱于風雪原。
或許是陷入了沉睡。
或許,跟大圣一樣,在清醒中度過孤獨的煎熬。
裴靈素雙手捧著琉璃盞,神情有些感慨。
師尊逝去,如今紫山,便由她來擔任山主,紫山的事,便是她的事。
與寧奕一樣,她也不希望始祖和大圣二位,終其一生,只有遺憾二字結尾。
雖不知二人發生了什么。
但如今看來,這個陳年往事所結下的死結,在兩段都找不到答案。
想要解決,便需要自己動手了。
裴靈素對著風雪原高聲道:“棺主,您放心!大圣那邊,我來幫您解決!”
也不知始祖能不能聽得到……
寧奕和裴靈素緩緩走出紫山。
始祖的神念,并未再顯靈。
“丫頭,這兩位神仙的愛恨情仇……你準備怎么解決?”
寧奕實在頭疼,走出紫山,便立即開口。
他并非是不相信丫頭。
相反,實在是丫頭太靠譜了,所以寧奕才異常好奇。
這兩位,要么是入定如枯寂老僧,不聞不問,要么是神念隱于風雪,只字不提。
都說解鈴還須系鈴人……這鈴鐺都系了上萬年了,兩位當事人越解越死,自己和裴靈素該怎么打開突破口?
“我準備怎么解決?”
裴靈素看著寧奕滿懷希望的雙眼,搖了搖頭,道:“我看吶,這二位的糾纏,還得靠他們自己來解決。”
“不過……我們能做的事情還是有的。”裴靈素低頭看著琉璃盞,笑道:“尤其是如今,我可以自由行動了。”
“大圣關閉了石門。”
寧奕提醒道:“這段時間,我們可能進不去了。”
“你也說了……是‘這段時間’。”
裴靈素眼中露出一絲狡黠,笑道:“既然石門是大圣主動關上的,那么便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寧奕眼中靈光一閃。
丫頭是想以靜制靜。
如果大圣不愿開口,不愿面對……那么這個問題,將永遠無法得到解答。
他和丫頭終究是局外人,不了解當年過往,能做到的,無非就是在大圣愿意分享過往的時候,傾聽之時,推一把力。
“先讓大圣‘醉生夢死’一段時日吧,他攢的酒應該還夠喝上幾天的。”裴靈素望向寧奕,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別忘了,眼下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天神山上,立著一間不大不小的別院。
院落中庭,日照香爐,檀香繚繞。
一樁木案橫立,卷宗堆疊如山。
一襲黑衫挺直脊背,姿勢亦是如山。
寧奕已經伏案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即便有神火加持,此刻精氣神也感受到了些許疲憊。
他低估了天神山閉關五年,堆疊起來要處理的事務。
圣山初辟,四境發來的賀貼,禮物,這些都被將軍府二先生整理成一份名單,寧奕閉關時日,一直是由將軍府來打理這座圣山,玄神洞天安靜無人,天神山不曾招收弟子,可大量的情報卻源源不斷匯入其中。
云洵通過天神山,與將軍府建立了聯系。
烏爾勒高原的鷹犬,聞風而動,極其精準地將北方那座天下的諜報,準時遞交而至,單單是這些情報卷宗,便堆疊了數丈高。
大大小小,北妖域和東妖域一共爆發了三十四場戰爭,互有勝負。
兩域之戰,愈演愈烈,已有妖君出手。
對于隨時伺機準備北伐的大隋而言,每一場妖域戰爭記錄,都是無比珍貴的情報。
除此之外,還有一堆天都中轉的文件。
寧奕以神念飛快閱讀,這幾乎堆滿一整間別院府邸的檔案文獻。
熬了三天,寧奕將草原方,天都方的案卷全部看完。
“太子久居深宮,不愿見人,最近一段時日甚至未曾上朝……”
“昆海樓徹底取代了監察司,太子授意之下,顧謙成為天都名副其實的第一權臣。”
天都方的情報令寧奕萬分訝異。
裴靈素坐在小院僅存的一塊空曠地皮上,懶洋洋躺在太師椅上,斜斜仰靠著,一仰一合,手指逗弄著身旁的萬年青。
相比于寧奕焦頭爛額的晝夜苦讀。
她要顯得清閑很多。
無他。
這些年寧奕在閉死關,而她則在后山,一小部分時間跟隨猴子學習術法,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將軍府把情報資料復拓之后遞交入山,她在替寧奕處理天神山的一些決策。
“師兄告訴我,太子……似乎是病了。”
丫頭低眉道:“只是宮內消息,誰說得準呢?如今李白蛟不愿見人,除了顧謙,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況。”
“太子病了?”
寧奕擰起了眉頭。
若要說太子生病,他確實是不意外的。
天都權力高度集中,李白蛟將大隋天下的重任抗在自己肩上,同時也將權力死死握在手中……即便身邊再多一位顧謙排憂解難,終究還是力不從心。
他并非太宗皇帝,那般鋼鐵之軀,可以比肩神靈。
一介凡夫俗子,一邊憂心民生社稷,一邊籌備北伐大業,如何能夠扛得住這日夜操勞?
自己處理這些卷宗,都覺得魂海酸澀,疲倦不堪。
四境將情報匯聚,遞交而上,若要事無巨細,一一閱覽批改……太子日常要處理的事務,比之今日自己,恐怕是只多不少。寧奕拾起草原那邊的案卷。
“北妖域與東妖域第三十四戰,爆發于虺蛇雪域,四萬獸潮,據割西方,此戰仍是北妖域占優。”
妖族天下,本來有三大超凡勢力。
白帝和龍皇二人,乃是均勢之局。
如今這場大戰,兩位皇帝不露面,有灞都城那些親傳弟子加入的龍皇殿,自然在號召力和戰斗力上,要更勝一籌……事實上在火鳳加入龍皇殿的那一刻,這場拉鋸戰的結局便可以預見了。
龍皇是老謀深算的陰謀家。
按照他原先的計劃,兩域之爭,皇帝對皇帝,妖圣對妖圣……自己蟄淺不出,限制白亙,等到火鳳摘下生死道果,成為第三位皇帝,一切就都結束了。
是個好計劃。
可惜……也正因為這份謀定后動的性格,將自己葬送在了樹界。
“龍皇死在了龍綃宮。”
裴靈素神情嚴肅,不再是之前慵懶坐姿,正襟危坐,望向寧奕,道:“妖族的戰爭會有很大情況的轉變……前面的三十四戰,已經沒了參考意義。”
火鳳在黃金城中,被周游斬斷天凰翼。
恐怕所謂的妖族天下“第三位皇帝”,要晚一些才能問世了。
然而白帝可不會給對手機會,一旦回到芥子山,接下來勢必會發動對北妖域的猛攻,發動大決戰的時間,取決于白帝的傷勢。
在樹界與陸圣對決,白帝被打成重傷。
但……對于這位皇帝而言,養傷不過是件小事。
長則一年,短則數月。
沒了龍皇,北妖域能抗得過白帝的碾壓嗎?
寧奕緩緩放下草原方的案卷。
他看到了一疊燙著金線漆邊的信封,這些信封擺放在天都、草原、北境長城之上。
這說明,這些信封的重要性,要高于先前的情報案卷。
“這是……?”
看了三天,寧奕看得頭暈眼花,直至此刻,才發現自己原來錯過了優先級最高,最重要的情報。
每一封信,信封上,都烙印著若隱若現的劍氣,若是放在黑暗中的靜室內,信封自身便會發出淡淡的光芒。
執劍者制作的劍氣符箓。
拆開信封。
這里的每一封信,筆跡都不同……因為使用同一規格,寄出這些信的,有很多人。
“師叔,庚子年二月初四,西嶺原初城,發現一處邪教祭祀。”
“共計三十二人,無修為……已拔除。”
“寧兄,庚子年四月十九,白骨山發現‘影子’,十境修為。”
“庚子年六月十一,長青洞天,六人……已拔除。葉。”
“……已拔除。”
一共一百八十九封信。
劍氣符箓,光明擴散。
寧奕拆開這來自四境的信件,每一封的結尾,都是干凈利落的“已拔除”。
“這是光明密會,這五年來的匯報。”
裴靈素站起身,輕聲笑道:“這應該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大隋境內的影子邪教,在這五年來,幾乎被拔除徹底。”
(好的,雖然有些晚,但是……答應大家的三更爆發完畢。等到現在的人辛苦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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