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陸鶴軒駭然變色。
混亂洲域,三十三天,太明玉完天的中部,有一條長達一千五百里的深淵。
這條深淵深兩千丈,按理而言早已深入地底火脈之中,然而深淵兩側以及地底全部被可怕的威能融冶成晶,無數棱形的晶柱簇擁在一起,形成各種各樣的怪異晶石。
這些晶石也不知厚達多少丈,內里就像是一個幽冥世界,隨著各種古怪的聲音,透出的唯有森寒的氣息。
低溫導致的寒霧始終彌漫在這條深淵之中。
當一些法術或是法器形成的靈光在這條深淵之中閃動時,這些寒霧之中會很奇特的形成許多支離破碎的畫面,而這些畫面之中的人形扭曲,根本看不清楚,接著又會化為道道冷光,如游離的電光般沖入兩側的晶壁之中。
在這種時候,晶壁內里包裹的一些事物,以及地上各種凸起的奇形怪狀的晶石內里的一些事物才會顯現出來。
第一次進入這條深淵的修士才會赫然發現,這些晶石的內里往往是修士和靈獸的尸骨殘骸。
這條深淵之中的靈氣十分稀薄,然而大量的陰寒元氣卻也吸引了諸多專修陰神鬼道的修士常年在此修行。
這些修士的臨時洞府,一些法器的試煉,更是讓這條深淵顯得更加冥氣深沉。
若是深入此間,不像是在人間,倒像是在冥淵。
這條深淵,在混亂洲域之中也就叫冥淵。
冥淵是此次混亂洲域的修士聚集點之一,在冥淵的中心地帶,上次混亂之潮之中來自修士洲域的恐怖力量硬生生的形成了一個并不算穩定的空間裂口。
此時這個空間裂口依舊不算穩定,但在數十個宗門的合力下,這個空間裂口將會在合適的時候連通到東方邊緣洲域的某處,到時候可以確保絕大多數修士通過。
不是全部,而是絕大多數。
這種不穩定的空間裂口,依舊會抹殺一些倒霉蛋。
這種級別的大戰,在運送修士的過程中,幾十個人里面出現一個倒霉鬼,也算是很正常的戰損。
不過誰都不想這樣的倒霉鬼是自己。
冥淵對于絕大多數混亂洲域的年輕修士而言都是新奇的。
一艘用異獸皮煉制的奇特充氣飛艇穿過寒霧緩緩朝著地面降落。
這艘飛艇的前端和尾端各有赤銅煉制的螺旋槳,即便此時開始停止轉動,但寒霧沖擊在這螺旋槳的槳葉上,卻是依舊發出許多細碎的聲音。
這是金庭宗的晶殼飛艦。
飛艇下方的晶殼艦體內,數十名金庭宗的年輕修士扒在晶殼上緊張的打量著周圍的景象。
在降落之前,從寒霧彌漫的冥淵上方往下看,是什么都看不見,但此時在寒霧之中緩緩降落,他們卻是震驚的看到了這一生都未見過的宏大場面。
寒霧之中飄舞著無數的白色符紙燈籠,這些白色符紙燈籠就像是活物一般在半空之中游曳,它們的作用似乎是讓趕來的修士尋覓更方便落腳的落腳點。
在這些白色燈籠的照耀下,地面顯現出密密麻麻的身影。
各種各樣的飛遁法寶、移動行宮、殿宇,各種各樣的營帳,就像是一個蠻荒時代的無數部落一樣野蠻的撞入他們的視線之中。
在這些修士臨時的聚集處,甚至有許多比移動行宮和殿宇還要高大的身影。
那些身影有的是巨型的法寶,有的是骨骸或是精金煉制的巨大魔偶,有的卻是如同小山一般龐大的異獸。
有一條巨大的,擁有三顆頭顱的白色蜈蚣,始終筆直的豎著身體,就像是一塊白色巨碑矗立著,不知為何,就連這些白色的燈籠都好像特別關注這條巨大的白色蜈蚣一樣,足有數百個白色燈籠在寒霧之中穿梭,圍繞著這條始終豎著身體的白色蜈蚣飛舞。
“師尊!”
這飛艇還在緩緩降落的過程之中,估摸著真正落地還需要數十個呼吸,但這些透過晶殼看著外面景象的金庭宗年輕修士心中的震驚和好奇已經滿溢,其中有過半數的修士都忍不住紛紛出聲問師長,“這些白色燈籠莫非是白鬼宗的指引鬼燈,那條三頭蜈蚣又是什么宗門的東西,怎么這些燈籠圍著它轉?”
“這條三頭蜈蚣是天育宗的冥胎寒蜈。天育宗和白鬼宗過去數十年屢屢有戰事,白鬼宗至少有三十余名修士葬身這條冥胎寒蜈的腹中,白鬼宗的指引鬼燈之中或許原本就有針對這條寒蜈的氣機,所以才會如此警惕的模樣。”金庭宗這些年輕修士的后方,數十名中年修士和年邁的修士之中,一名身穿金色道袍的中年修士說道。
也就在他出聲解釋之時,這些金庭宗的年輕修士又是連連發出驚呼,他們看到,有數個巨大的白色紙人身高超過十丈,這數個白色紙人手持著一黑一白兩根竹杖,就像是活物一般在地面上行走。
這幾個紙人明明內里連骨架都沒有,就是慘白的符紙在空中飄飄蕩蕩,但是渾身卻也散發出一種驚人的元氣波動。
“這就是白鬼宗的拘魂使者。”身穿金色道袍的中年修士不等這些年輕修士發問,直接說道。
“師尊。”
一名身穿黑色法衣,面相十分英俊的年輕修士看著周圍光怪陸離的景象,卻是深深蹙眉,“這冥淵便是上次混亂之潮之中三圣的毀滅法寶隔空轟成這樣,當時這一帶修士太過聚集,所以三圣的至高毀滅法寶隔空殺伐,一擊便造成死傷無數,正所謂前世之事,后世之師,既然如此,為何不盡可能分散一些,我總覺得各宗各派匯聚得還是太過緊密。”
身穿金色道袍的中年修士看了這名年輕修士一眼,他沉吟了片刻,說了一句很多老鳥都聽得懂,但是卻讓這些菜鳥更加迷茫的話語:“該來的永遠會來,有時候晚來不如早來。”
這名身穿黑色法衣的年輕修士乃是金庭宗年輕一代修士之中最為杰出者,但他也根本無法理解這句話的真意。
然而也就在此時,不只是他,這冥淵之中所有人都瞬間停了下來。
就好像時間在這一剎那徹底凝固了一樣。
一道根本看不出色彩的流光就像是空間的裂縫在蔓延一般,以這冥淵之中幾乎所有修士都根本無法感知的速度出現。
直到這道流光沖擊過后,當數十座移動行宮就像是脆薄的炭片一樣輕易的炸裂開來,當沿途遭遇的修士瞬間身體崩碎成無數肉眼難見的粒子,等到遠處的地面發出啵的一聲輕響,金庭宗這艘飛艇內里的這名身穿黑色法衣的年輕修士才反應過來有這樣的一道流光真實的掠過。
然而他連驚駭欲絕的叫聲都來不及發出,無數這樣的流光就已經出現。
所有充斥在冥淵之中的寒霧被瞬間沖得不知去向,就連黑暗都似乎被剎那驅散,冥淵之中一片光明。
空間都瞬間好像支離破碎,一道道帶著無法抵御威能的流光,就像是神明從虛空之中射出的神箭,收割著沿途的一切生命。
各種恐怖的防御威能在綻放。
這名驚駭得渾身都似乎要炸裂的黑衣年輕修士看到,之前那條如白色巨碑般的巨蜈上半截身體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有無數飛沫在它的身軀消失處綻放,與此同時,那圍繞著它龐大的身軀飛舞著的所有白色燈籠也都消失了。
就在下一剎那,一道同樣讓他無法來得及捕捉的可怖氣機和他所在的這艘飛艇擦肩而過。
只是擦肩而過,這艘飛艇的小半截就直接消失了。
這名黑衣年輕修士是幸運的,他在另外未消失的半面。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窒息感,連恐懼都似乎被瞬間壓榨成了飛灰。
他看到那一側有十余名同門,包括三名元嬰長老直接就消失了。
“怎么會這樣?”
“這就是傳說中的虛空毀滅法寶么?”
“這就是來自三圣的殺伐么?”
這個時候,他就像是靈肉分離的。
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似乎在不斷失神的驚呼,在發問,然而他卻都沒有覺得自己在驚呼。這聲音明明是他自己的聲音,但在他此時的感知里,卻好像是別人發出來的一樣。
那名身穿金色道袍的中年修士有些麻木的看著那些人消失處。
此時這艘飛艇甚至還未真正的開始墜落,與此同時,這名黑衣年輕修士聽到了這名中年修士的聲音,“如果你能活著,那你很快就會明白為什么。”
這名黑衣年輕修士不明白。
至少在此時不明白。
但也就在這一剎那,他的眼前又空了一片。
那名身穿金色道袍的中年修士和十余名修士,連帶著艦體在他的眼前消失。
這名黑衣年輕修士僵住。
他沒有能力思索,他的頭顱就像是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推動,不由得低下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前方。
他的腳尖前方數寸處便是虛空。
艦體在他腳尖前數寸處消失了。
他所在這小半片艦體還在,但大半片艦體已經不見了。
徹底失衡的艦體開始墜落,他的身體也隨之站立不穩,朝后倒去。
在下落的過程中,他的整個身體都在不斷的發抖,他甚至沒有想到動用任何的飛遁法寶,直到這小半片艦體墜地的剎那,他體內的真元才似乎活了過來,一種本能才讓他的身體綻放出護體靈光。
艦體四分五裂,一些和他一樣幸存的修士,包裹著靈光就像是發亮的彈珠一樣從破碎的艦體之中彈飛出來。
到這個時候,他才仿佛從虛幻變回了現實。
他聽到了哭嚎聲。
這哭嚎聲明明是他自己的聲音,但他聽來卻好像是別人的聲音。
方才光怪陸離就像是巨大集市一般的冥淵,此時已經變成威能暴走的煉獄。
虛空在嗡嗡的震蕩,地面被切成無數的溝壑。
一道道的可怖威能還如同看不見的法劍一般在虛空之中穿行。
但與此同時,他的耳廓之中已經充斥許多貪婪的厲喝聲。
“快!收斂法寶!”
“快,收集有用之物!”
這名黑衣年輕修士在剎那間明白他師尊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就能明白為什么。
他已經明白了是為什么。
若無大量的修士聚集,那三圣永遠都不會發動這樣的攻擊。
三圣和修士洲域付出大量的代價發動這樣的攻擊,便是要大量收割混亂洲域修士的生命。
無論何時何地,混亂洲域的修士不聚集時,他們不會發動這樣的攻擊,但只要聚集,這種攻擊始終就會到來。
按照混亂洲域的經驗,三圣宗門這樣的空間毀滅法寶并無法一直動用。
那就是說,這樣的毀滅法寶遲早會動用,必定就是要殺死許多混亂洲域的修士。
對于混亂洲域而言,或許絕大多數人和他師尊所想的一樣,寧愿這樣的殺戮出現在集結進攻時,而不是出現在一些戰斗的關鍵時刻。
而對于修士洲域而言,恐怕這種選擇就更為簡單,什么時候能夠殺死更多的混亂洲域修士,便在什么時候動用。
那為什么明知如此,還要這樣聚集?
那是因為所有的宗門都已經心照不宣。
除非不想要發動混亂之潮,若是想要進攻修士洲域,便無法畏懼這樣的死亡。
而在這樣的殺戮之下,死亡也能帶來新生,那些在收割之中幸運活下來的諸多修士,便能夠從死亡之中獲取大量驚人的利益。
所以這是冥淵,這是一個巨大的賭場。
除了他們這些新嫩,所有那些老鳥都知道,這是一個恐怕只有十之三四的人才能存活下來的巨大賭場,但他們依舊趨之若鶩。
(今天雖然不多,但也極限了,因為上午頭昏狀態不佳的時候,為了讓自己有點碼字新鮮感,還碼了一章巴山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