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仙禁區。
一片廢墟遺跡之地。
霧靄籠罩,四野寂靜。
“青棠,你先離開,去莫家尋求庇護。”
蘇奕吩咐道。
他軀體破損嚴重,血水止不住的流淌,那清俊的臉龐上蒼白透明,一身氣機都已變得紊亂。
“師尊,我不走!”
青棠眼眶發紅,有淚霧蒸騰,“這一次就是死,我也要和您一起!”
蘇奕笑起來,抬手揉了揉青棠的腦袋,眼神泛起罕見的柔和之色,道:“這是命令,師命不可違,聽話。”
青棠倔強地低著頭,不吭聲。
“時間不多了。”
蘇奕抬眼望著遠處,輕語道,“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老裁縫就會找過來,放心,他想殺我,沒那般容易。”
說著,他目光重新看向青棠,“快去吧。”
青棠嬌軀微微顫抖,搖頭道:“師尊,您若真有把握,何須讓弟子離開?我了解您的性情,您既然這么做,肯定……肯定是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少女深呼吸一口氣,抬起一對淚痕模糊的星眸,凝視著蘇奕,道:“這一次,徒兒寧死……也不走!”
語氣決然。
蘇奕怔了怔,抬手擦掉少女眼角的淚痕,柔聲道:“罷了,那就不走。”
青棠破涕而笑,狠狠點頭:“嗯!”
她飛快道:“師尊,您抓緊時間養傷,我來幫您護法!”
蘇奕搖頭,“來不及了。”
他拿出一壺酒,仰頭暢飲了一大口,這才說道:“裁縫那老陰貨,斷不會給我恢復的機會,并且……他已經來了。”
已經來了?
青棠心中一緊。
同一時間,一道蒼老的聲音已經從遠處天穹下傳來:
“知我者,非你觀主莫屬。”
伴隨聲音,頭戴黑色圓帽,身著布袍的裁縫,已憑空從遠處走來。
在他身后,還伴隨著四道身影。
三男兩女,身上的氣息皆詭異而晦澀,彌漫著駁雜的劫難氣息。
分明是足足四個神隱衛!
青棠俏臉頓變。
敵人來的未免也太快!
“又是分身?”
蘇奕瞥了裁縫一眼。
裁縫搖頭道:“這一次不一樣。”
蘇奕哦了一聲,道:“有何不同。”
裁縫感慨似的說道:“你也知道,我來自魔之紀元,當初之所以能夠橫跨時光長河,將一道分身送往這片天下,乃是借用了一件禁忌神器的力量。”
“換而言之,從你我最初時第一次為敵,你所見到的,就是我的分身罷了。”
蘇奕道:“這么說,你的本尊在魔之紀元?”
裁縫點頭道:“不錯。”
交談時,他已帶著四個神隱衛來到了這片古老的廢墟遺跡中,在距離蘇奕百丈之地佇足。
而后,裁縫目光上下打量著蘇奕 ,道:“確切點說,這次你若有機會殺了我,以后我的本尊想要再進行報復……怕是只能等到域外戰場開啟的時候了。”
蘇奕訝然道:“域外戰場開啟的時候?難道說,到時候你的本尊足以橫跨時光長河,降臨此界?”
裁縫眼神微妙,道:“若你能夠活得那時候,自然清楚。”
蘇奕不禁哂笑,道:“試試?”
他負傷慘重,氣機紊亂,給人的感覺,仿似隨時會倒下。
可偏偏地,他顯得無比從容和自若,根本不像是裝出來。
這讓裁縫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道:“別急,你我斗了這么多年,而今注定將分出一個勝負,無須著急。”
蘇奕拿起酒壺飲了一口,似笑非笑道:“想拖延時間,再進一步摸清楚我的虛實?”
裁縫坦然道:“不錯。”
說著,他長聲一嘆,神色變得復雜,“過往那漫長的歲月中,我一門心思想除掉你,可每一次出手,反倒都栽在你手中,次數多了,內心不免積攢了一些驅之不散的怨憤和恨意。”
“可不管如何,在這星空各界,能讓我高看一眼的,也只有你一個。”
裁縫揉了揉下巴,認真說道,“越是恨你,我就越佩服你,越是佩服,我就越恨不得殺了你。”
“這種感覺,你懂嗎?”
蘇奕想了想,也認真回答道:“不懂,畢竟你也說了,你我斗了那么多年,我不曾敗過一次,實在很難感同身受。”
裁縫:“……”
他忽地感覺自己剛才那番話很蠢,就像親手遞過去一把刀,然后對方拿著刀狠狠捅在了自己心頭。
太扎心!
沉默片刻,裁縫嘆息道:“的確,我所品嘗的失敗滋味,也終究只我一個人能體會,不過……”
他抬眼看著蘇奕,道:“這一次,你覺得自己還能贏嗎?”
蘇奕深深看了裁縫一眼,反問道:“眼前的你,真的是你在這世上僅剩下的分身?”
裁縫神色復雜,道:“我也想再保留實力,繼續隱忍和蟄伏下去,可惜,時不待我。”
蘇奕道:“此話怎講。”
“洞宇境修為,就能殺得那些舉霞境逝靈潰不成軍,我怕等你踏足羽化之路后,再找不到類似的機會滅殺你。”
裁縫自嘲似的說道,“沒辦法,現在的我終究是一具分身,在大道修行上,失去本尊的力量,就像無本之源,無根之木,最多也只能踏足羽化之路,以后……再不可能實現進一步的突破。”
蘇奕頓時明白了。
歸根到底,是自己修為境界突破太快,而老裁縫已很難再追上自己的步伐!
此消彼長,老裁縫以后還拿什么和自己斗?
就憑陰謀詭計?
那就太幼稚了!
布局殺敵,也當擁有足以與之較量的實力和底蘊,如此才能斗智斗勇。
沒有實力為支撐,所謂的陰謀和布局,完全就是不 堪一擊的泡影,會被絕對碾壓。
所謂一力降十會,便是如此。
“正因如此,前些年的時候,當察覺到天下劇變的苗頭,我才會費盡心血去煉制神隱衛。”
裁縫自顧自道,“因為我早預料到,隨著羽化之路出現,一旦讓你抓住機會突破,我便再沒有多少機會去對付你。”
“不過……我還是沒想到,哪怕是比舉霞境逝靈都強一截的神隱衛,竟都收拾不了你一個界王境角色。”
說到最后,裁縫喟然一嘆。
那嘆息聲中,是毫不掩飾的不甘、無奈和失落。
蘇奕不解道:“既然掌握神隱衛這等底牌,在我轉世重返星空深處時,你為何不用?”
裁縫蒼老的臉皮一陣明滅不定,沒好氣道:“你難道不清楚?!”
蘇奕略一思忖,恍然道:“明白了,和那些逝靈一樣,神隱衛受制于天地規則,無法行走于世間。”
“什么明白了,你是故意在挖苦我吧?”
裁縫冷笑。
他內心很是郁悶。
神隱衛的確是他手中最得意的底牌。
可就因為天地規則的制約,讓他在過往那些年,無法動用神隱衛去滅殺蘇奕。
而等可以動用神隱衛的時候,蘇奕的實力早已蛻變到極端恐怖的地步!
這如何不讓裁縫憋悶?
“這就叫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天不負我!”
蘇奕仰頭笑起來。
只是笑著笑著,他猛地劇烈咳嗽起來,唇角都在淌血,臉龐煞白透明。
“師尊……”
青棠心中發緊。
裁縫見此,則忍不住樂了,道:“繼續笑啊,最好把自己活活笑死,如此,倒也省得我親自動手!”
“以后這天下間,也將多出一個笑談,任誰都會知道,堂堂觀主最后竟把自己笑死了,嘖嘖,這死法絕對能夠震爍古今,稱得上是天上地下獨一份!”
“對了,我早已為你準備好棺槨和墓碑,等你死了,就把你的死因鐫刻墓碑之上,立在萬柳城瑯琊秘境的廢墟之上,那是你的故鄉,以后歲月中,一定會有無數人去對著你的墳冢憑吊。”
話語中,盡是毫不掩飾的諷刺和調侃。
誰都看出來,裁縫此刻很愉悅,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蘇奕收起酒壺,淌血的指尖握著人間劍,道:“沒想到你老裁縫還能有如此孝心,著實難得可貴。不過,我可不認你這樣的大孝子。”
裁縫神色一滯,額頭青筋凸顯。
蘇奕指尖一彈人間劍,忽然橫空殺來。
“呵,終于撐不住,要臨死反撲?成全你!”
裁縫眸子中殺機一閃。
聲音響起時,他身影化作一縷黑煙,憑空消失原地。
同一時間,那四位神隱衛悍然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