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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省親麗人

第二百章省親麗人  深秋時節,早晚天氣涼爽,夜深的時候氣溫之低,更是讓人有種寒冬提前到來的感覺,只有午時前后這段時間例外,煦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暖洋洋的。濕度也正好,既沒有春季的春雨綿綿,又沒有夏季的煩悶潮濕,說不出的舒適與干爽。

  也正因如此,旅途上的行人,最是喜愛和珍惜這陣午后的時光。填飽了肚子,攤開四肢往草地上一躺,懶洋洋的,一邊讓疲憊的軀體接受陽光的溫暖滋潤,一邊任由思緒漫無目的信馬由韁,享受難得的閑暇與松弛。若是能小憩一會,重新出發的時候,心情都變得不一樣。

  這樣舒心安逸的時光,細數起來,怕是整個行色匆匆的人生之旅,也不見得能有多少,用“且行且珍惜”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此際午時二刻剛過,“吧嗒吧嗒”的馬蹄聲,已然回響在比茲尼斯王國的直道上。馬蹄聲先從大路的盡頭出現,隨后漸漸連成一片,聽那密密麻麻的響聲,馬匹的數量相當不少,當中還夾雜著“咿哦咿哦”的木制車輪轉動之聲。顯然,這是一支正在趕路的車隊。

  隨著車隊慢慢走近,逐漸顯露出頗為龐大的規模來。

  前部盡是騎兵,個個頂盔貫甲,午后充足的光線照射下,映得甲胄一派明亮,尤其是胸膛左右對稱大小均等的護胸鏡,直接將陽光朝著四周反射出去,亮晃晃的,比女子閨房中常見的銅鏡還要強上幾分。這些騎兵的身上,竟是一色的明光鎧!作為代表當今世界最高防御力的制式裝備,明光鎧無論是實際防御效果、制作工藝或是外觀顏值,均是上上之列,價格自然也是不菲,購置一套標準規格的全身明光鎧,就能讓一個普通殷實之家大傷元氣。若是騎士的身材比較特別,需要定制才行的話,價格更是蹭蹭直往上漲,大出血乃至傾家蕩產都不奇怪。

  至于他們胯下的白色坐騎,一水的高頭大馬,除了毛色略有深淺參差以外,大體上均屬白色之列,同樣顏色的戰馬數量一多,看著就特別的壯觀,何況每一匹戰馬都是那樣的雄駿有力,盡管身上馱著盔明甲亮的具裝騎士,分量那叫一個重,馬匹的步履依舊輕松,行走間,騎兵兜鍪頂上的鮮紅盔纓不住搖擺,猶如一團團烈火在上下跳動,無形中增添了許多的威嚴與殺氣。

  作為貫通整個比茲尼斯王國的主要干道,直道大體呈標準的南北向,寬度足以讓十匹駿馬齊頭并進,容納這支車隊的前部騎兵擺開陣勢從容邁進,自是毫無難度。直道的基層與面層,夯得嚴嚴實實,即使這等規模的車隊,尤其是大隊戰馬的鐵蹄踏在上面,也僅是留下極淺的一點印跡,不認真看還看不出來,可見當年督造的嚴謹程度,不然難以保持此等一流的營造效果。

  人馬雖多,卻不聞嘈雜之聲。

  以標準前鋒陣排出的這些騎兵,拱衛著一桿丈八高的大纛(念dao,第四聲),午后沒什么風,桿子上頭的旗幟無力地垂了下來,一時瞧不清楚旗幟上的圖案和字樣。周圍的騎兵雖未釋放斗氣護體,騎士盾也沒提前安在臂甲之上,卻大多神情專注,默默操控戰馬保持隊形前進之余,審慎的目光時常在道路的兩旁,以及前頭來回逡巡,同時維持一手握住兵器的姿態,警惕性相當的高。

  除了一身制式盔甲裝扮表明正規軍團的身份以外,騎兵們的一舉一動,無時無刻顯露出來的訓練有素,一呼一吸間綿長的氣息,更能證明他們屬于精兵的行列,非一般吊兒郎當的城衛軍,或者俗稱“土兵”的廂軍可比。須知三、四級戰兵的修為,放到比茲尼斯王國任何一座城市,都能當個城衛軍小隊長之類的軍官,正兒八經的中堅力量,然而放在這支隊伍里面,只是個大頭兵,無非資歷深一些、到手的補貼薪金稍多一些罷了。

  身處內陸不假,此行的目的也確實和作戰八竿子打不著,然而正規軍就是正規軍,不管身處何地,時時刻刻都要做好應戰的準備,多少名噪一時的騎士團,就因一時的大意,陰溝里翻船,淪為了另一支騎士團揚名立萬的墊腳石。而失敗者,是不配得到同情或者憐憫的。

  一眼望去,每一名彪悍騎兵的左邊護胸鏡上面,都刻著一個烈火凝成的鮮紅色圓圈,樣式古樸而典雅,圓圈的正中央,是一頭毛發純白的肥大兔子,正用一雙前肢持著一根黑色的棒狀之物,對著下方的臼(念jiu,第四聲)狀器具做出“下搗”的動作。這一畫面,無疑正是毗邇尼帝國傳說當中的“玉兔搗藥”,一個相當美麗動人的傳說。

  然而定睛一看,表面上形象可愛呆萌的兔子,卻長著一對紅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的異樣,上唇那兩顆標志性的大板牙,也變得又長又尖,仿佛兩柄尖刀一般,突出到整個嘴巴的外面,其中一個門牙上面,還沾著一滴大大的血珠兒,血族見了,定會覺得無比親切:搞了半天,原來是“自家兔”啊!再看看兔子手中握著的那根“搗藥杵”,個頭粗細倒還勉強正常,只是下端卻平白生出大量的尖刺,轉念一想,這哪里是什么“搗藥杵”,分明是一根倒著提的狼牙棒,棒頭正朝著下方狠狠砸下去!而所謂的“藥臼”,不過是一個倒霉的小鬼,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挨捶罷了!

  這個從神話故事里頭提煉出來,并且升華而成的滴血兔子形象,鮮明而又極具特色,令人過目不忘,正是毗邇尼帝國皇家十二衛騎士團之一,“血兔騎士團”的標志。

  話說能穿上這身刻有“血兔搗鬼”徽章的明光鎧,乃是帝國無數熱血青年的夢想,他們期待著成為騎士團的正式一員,為帝國開疆拓土,建功立業。

  眾星拱月般護衛著的大纛正前方,一名年約三旬身材魁梧的騎士,正緩緩按轡而行。與左邊護胸鏡的騎士團徽章相對稱,騎士右邊的護胸鏡上面,鉻著兩朵金色的“奧斯曼芙絲”,兩朵花一朵大一朵小,花開并蒂,花蕊朝外,交相輝映,共同組成了一個耀眼的家徽,高調地訴說著盔甲主人高貴的出身。此人一雙劍眉底下,星目時不時掠過路邊的叢林,每一處可能藏身的地方,都逃不過他的敏銳目光,從他凝練厚實的氣息來看,少說也是十級以上的高階戰兵,戰力相當的強悍。

  若是強森.雷諾在此,定會先是十分郁悶,進而長聲嘆息。

  俗話說“窮文富武”,對于出身較低、囊中羞澀的普通人家子弟,尚可通過苦讀經書,搏一個科舉晉身的未來;可若是想通過習武走軍功晉升的路線,連想都不要想。沒有大把大把的金克恩、銀可恩打底,別說聘請名師傳授高深武藝,即使天賦不錯,師父愿意免費教導,都湊不夠長身體必不可少的三餐肉食錢,更不要說打熬筋骨、購置全套精良裝備所需的高昂費用。

  換句話說,擁有世襲爵位的絕大多數功勛貴族,祖上都不是缺錢的主兒,顯赫的聲名、耀眼的戰功、尊崇的爵位,帶來這一切亮麗光環的驚人戰力,其實都離不開“錢”字的助攻。錢雖俗,卻當真必不可少,也正因如此,亂世里頭劫道出身的貴族,為數可是相當的多,誰也不用笑話誰。

  都知道“人比人,氣死人”的道理。和這位最多三十出頭,便能擁有高階戰兵實力的“大騎士”相比,出自伯爵之家的強森.雷諾,別說和人家比財富、斗爵位之類的所謂身外之物,就連最為自傲的天賦與戰力,怕要盡數扔到爪哇國去。

  年輕就意味著本錢,青年騎士少說也年輕了十多歲,再讓他修煉個十來年,搞不好都能晉級圣階,輕輕松松碾壓了強森.雷諾。

  打頭的百余名先鋒騎兵過去,后面便是一輛接一輛的馬車,絡繹不絕,幾乎望不到盡頭。

  每輛馬車的兩旁,都守護著內外兩列身穿明光鎧的騎兵,車隊的兩側不時還有一小隊一小隊的游騎巡哨路過,再加上遠遠散開到大路外面的警戒哨,頓時便將貌似防守薄弱的車隊肋部,盡數彌補了起來。想要在直道上成功暗算這支車隊,哪怕是十個八個“法典”之流的盜賊團,估計都只有鎩羽而歸的份。

  就在車隊的中部,也即是重要人物所在的一輛華麗馬車上頭,一名宮裝麗人,輕輕放下了車窗上的紗簾,沉吟著,閉上了雙眼,不再去看那車窗外的景色了。她神色黯然,情緒那叫一個低落。

  “怎么啦,泰蘭忒。您不舒服嗎?”

  宮裝麗人身旁的一名女子,關切地問道。

  作為貼身侍女,她可是宮裝麗人的心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緊密關系,自然很是關心對方的健康,心情不好當然也在此列。

  “我看哪,應該是近鄉情怯了吧?聽說離家太久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反應,離家越近就越是心情忐忑,沒來由的緊張。”

  另一名女子年紀要稍微小一些,抿著嘴笑問道。明明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紀,卻偏要裝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宮裝麗人眉頭微皺,苦笑著搖了搖頭,臉上的哀愁絲毫不見稍減。

  她其實生得極美,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容貌極為出挑,雖說額頭稍嫌寬廣了一些,略略減少了幾分女子應有的嬌俏與溫柔,然而眉如遠山含黛,膚若桃花含笑,眼眸宛若星辰,白皙嬌嫩中自然透出幾分桃紅的臉龐,不笑也嬌媚,端莊的同時又不乏艷麗,正是典型不過的“自帶桃花”之相,非常難得。此際她眉頭輕蹙,令人見了就覺得憐惜,莫名的心疼起來。

  “泰蘭忒”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稱號,嚴格來說,是她宮中內官的職官名稱。

  毗邇尼帝國實行“九品中正制”,將文武大臣分為九個品級,其中一至三品有正、從之分,從四品開始,每個品級又分為上、下兩階,相當復雜。作為與朝廷“外官”對照的宮中“內官”,帝國皇帝的妻妾等級設置要簡單一些,“僅僅”劃分為八品,而且不設正從、上下等位階。在宮廷之中,除了正宮皇后屬于“超品”之外,有名分與品級的命婦共有一百二十一名,比古時候“天子七十二命婦”要多出不少。在這些有名分的妻妾里面,“泰蘭忒”屬于正四品,編制共有九人之多,眼下這位乘坐華麗馬車趕路的,正是其中的一位。

  如果硬要拿比茲尼斯王國現行的“公、侯、伯、子、男”五級貴族爵位來套的話,“泰蘭忒”大概可以等同于伯爵的爵位。

  考慮到該國乃是帝國的屬國,整體級別要相應減等,宮裝麗人又是宗主國皇帝的妻子之一,名分、品級和實際地位雖然不高,在本國內宮算不了什么大人物,在外卻代表著帝國皇帝的尊嚴,尤其是回家省親的當兒,絕不可等閑視之。

  關于這一點,從她隨行護衛的士兵,竟是清一色的“血兔騎士團”精銳騎兵便能得出。

  “泰蘭忒深受陛下的寵愛。哪怕短暫離開一會,也無礙陛下對您的關愛和感情。這回的省親,可是陛下主動開的口,可見對您的恩寵,不減往日。”

  年長一些的侍女勸慰道。

  “就是就是。常言道:‘小別勝新婚’,說不定一等泰蘭忒回到后宮,陛下早就望眼欲穿,迫不及待地召見您呢。”

  年紀稍小一點的侍女可愛地翹了翹鼻子,說笑道。

  宮裝麗人當然明白兩人是故意安慰自己,她笑著伸手刮了刮小侍女的鼻子,取笑道:“你這小妮子,懂什么叫做‘新婚’么?我倒不是擔心失寵的問題。而是......而是擔心陛下的身體。”

  “嘻嘻,陛下的身體有什么好擔心的?別忘了,陛下年輕的時候,可是數得著的大騎士、超一流的統帥,指揮千軍萬馬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眼下才五十出頭,用不著多慮。”

  “梅爾說得對。陛下春秋鼎盛,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泰蘭忒無需多慮。子嗣這一方面,自有水到渠成的一日。”

  比起小侍女梅爾,年長的侍女顯然認為自己猜到了女主人憂心忡忡的真實原因。

  沒有給皇帝誕下子女,尤其是最為重要、最能體現后宮自身價值的男性繼承人,對于每一位需要爭寵和固寵的后宮命婦來說,一樣的壓力山大,生育的念頭,簡直成了這些困囿于深宮大內的漂亮女子,籠罩于頭頂的烏云,又密又厚,沉重無比,壓得她們連氣都喘不過來。

  “唉。怕的就是這個。自從皇后娘娘仙逝,陛下仗著身強力壯,是旦旦而伐,一點節制都沒有。長此以往,怎么得了?”

  宮裝麗人幽幽一嘆。說到這一點,以往幾乎每月都能被皇帝寵幸的她,現在往往幾個月都見不到對方一面,哪怕某個夜晚有幸得蒙召見,皇帝的身體狀況和具體表現如何,她當然深有體會,也最有發言權。

  在某個需要依靠“真本事”,或者說“動真格”的領域,怎么裝,都騙不了枕邊人的。

  不行就是不行。

  她左右看了兩名心腹一眼,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放低了聲音,湊近前說道:“燾兒你們聽著。我是怕,萬一陛下再這么繼續胡鬧下去,很快便有不忍說之事發生。”

  “啊?那可怎么辦?”

  小侍女梅爾嚇得差點失聲驚叫起來,幸虧總算反應夠快,一把捂住了自個兒的小嘴巴,才沒驚動馬車外面的護衛騎兵。

  “是啊,怎么虧空的這么厲害?這才多長時間哪?”

  年長的侍女燾兒也是面露驚恐神色,惶惶然反問一句道。

  后宮佳麗三千人,每一名佳麗的命運,堪稱牢牢的捆綁在宮中唯一一個男人的身上,一朝這位“萬歲”兩眼一閉,變成了“大行皇帝”,她們便要面臨不測的局面,誰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怎樣。別說年長的燾兒,即便是小侍女梅爾,都絕非尋常意義上的“傻白甜”,真正毫無心機的單純女子,不是早早就被杖斃庭下,就是莫名其妙遭了毒手,很難活到今天。

  “問題是明知道身體透支的厲害,陛下非但不及時將養、調理身體,反而相信了那些妖人法師的讒言,整日服用大補一類的壯陽藥。這虎狼藥又豈是什么好東西?外頭看著紅光滿面,實則內囊一早就耗盡了。眼下,無非是強行依靠藥物維持而已。”

  宮裝麗人終于忍不住,兩只素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清楚地表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屁股指揮腦袋,乃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準。她這會子埋怨自家男人縱情聲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看似義正辭嚴,可是當日輪到她侍寢的時候,可是馬上就使出渾身解數,恨不得皇帝陛下金槍不倒,大戰三百個回合直至天明才好。個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妻妾都存著這般一致的念頭,皇帝陛下自是被榨干了不可。讓老男人在她身邊好好睡上一個夜晚,恢復恢復元氣再說?想都別想!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別的騷蹄子?深明大義什么的,不存在的,永遠不存在的。勾心斗角,才是帝王后宮的真實寫照,表面上的言笑晏晏,親如姐妹,不過是假象。

  只見她長長嘆了口氣,道:“背地里刺過來的刀劍,才最要命。一旦到了那一天,我們姐妹唯一的目標,就是活下去。”說完,宮裝麗人伸出雙手,分別握住兩名貼身侍女的手掌,略帶煞白的俏臉,滿是堅毅的神情。

  “我們一定要活下去!”燾兒空著的那只手也放了上來,一并握住了女主人的素手,用力地搖了搖,點點頭回答道。

  “是的!我們一起活下去!”梅爾稍顯稚嫩的小臉蛋,一樣充滿了決心,重重地點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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