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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月光皎潔

第二百二十六章月光皎潔  天上,月光皎潔。

  地上,“月亮”在緩緩移動。

  “見過大人!”

  “爺爺好!”

  “給弗朗索瓦大人請安!”

  眼見白發宦官朝前邁開腳步,圍觀的貴族,躬身致意的躬身致意,讓開通道的讓開通道,退潮般紛紛向著兩邊退開,同時七嘴八舌的向宦官問好。人尚未至,地位之高、身份之超然,一目了然。原本情緒很是激動的伯爵夫人,悄然閉上了嘴巴。

  她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斷的兒子,見到老者現身,雖然猶自捂住淌血的鼻梁,卻下意識降低了聲音,惱人的呻吟聲,漸漸趨無。

  奧爾布萊特伯爵不安起來,他強壓下內心的不詳預感,迎上前去,訕笑著說道:“大人好!您老人家怎么來了?”

  “呵呵,老夫再不來,這王宮的屋頂,怕是要被你那白癡婆娘給掀翻了。”

  弗朗索瓦語氣依然平和,重復了一句道:“老夫剛才問你,鬧夠了沒有?”

  “這......”

  奧爾布萊特伯爵頓時愕然,訥訥張開口,不知該如何應答。搞了半天,惹事的竟然是己方?這血全白流了不成?

  暴擊繼續。

  “鬧夠了的話,就立刻給我回去!明天一早,自己遞請罪折子上來。罪名你清楚!”

  “大人,大人,我們沒有鬧啊!其實挑釁的是......”

  面對晴天霹靂,身材瘦削的伯爵大人,嚇的臉色煞白,第一時間便想“解釋”。

  “怎么,你打算當面欺騙老夫么?”

  “還是說,你認為老夫處事不公?”

  正抬腳走向諾爾默的弗朗索瓦,聞言停下腳步,平靜地打斷了奧爾布萊特伯爵的話,微微扯起的一側嘴角、望向對方的目光,似乎并未流露出多大的情緒波動。

  如山壓力,瞬間降臨在伯爵大人的身上。

  巨浪奔涌而至,只是一個浪頭,便吞沒了伯爵瘦削的身形,將他一舉卷入了海底。窒息的感覺,悄然自四面八方,籠罩住了他。耳邊轟鳴,伯爵的身子四下搖晃起來,完全承受不住這股無影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磅礴壓力。

  他連忙低下頭,一邊倒退了兩步,一邊顫抖著聲音說道:“不敢,不敢。”

  至于早前發飆的“主角”,奧爾布萊特伯爵夫人,就這般被全程無視了,白發宦官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然而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面,這“鬧事”、“白癡”、“欺騙”等罪名與定論,就這么輕飄飄的,套在了伯爵夫婦的頭上,摘也摘不下來。望向伯爵夫婦的眼神,于是也就變得玩味起來。

  兩頭蠢豬!得罪誰不好,偏要得罪這一位!

  很多時候,犯錯并不一定致命,犯錯之后的不當反應,包括錯誤的態度,才是導致送命的最主要因素。

  這宮中的宦者,從最低級的灰衣雜役,到身穿大紅大綠長袍的高階宦官,不管什么派系,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白發宦官的耳目。任何風吹草動,只要他老人家想知道,就一定會知道。他老人家所下的定論,與王國“最高裁判所”下達的“裁決令”,沒什么兩樣。公開解釋與反駁,意味著公然的挑釁,必將迎來最嚴厲的制裁。

  無需多說,圍觀的眾多貴族,漫不經心地挪動起了雙腳,卻悄無聲息地同時遠離了伯爵夫婦。正在發揚騎士精神,救助暈厥之約瑟夫的兩名貴族青年,也在同一時間默契的松開手,跟隨白發宦官走向少年。

  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一頭白發的弗朗索瓦,終于走到了諾爾默的面前。

  諾爾默正色斂容,雙手抱拳,欠身朝著高階宦官行了個標準的拱手禮,朗聲說道:“諾爾默見過內相。”

  早在白發宦官閃亮登場、貴族們恭聲開口稱呼他的那一刻,少年就知曉了他的身份。

  比茲尼斯王國宦官大統領,弗朗索瓦,八級牧師。

  光聽頭銜似乎沒什么了不起,宮廷宦者之首領而已,然而根據普利坦德大叔的講述,在王國的統治架構與政治傳統底下,這位深得前代國王夫婦以及當今信賴和尊重的老年宦官,對于宮內外的聯絡溝通、平衡朝野、制衡文武,起到了十分重要和積極的作用。乃至于王室私有的細作與斥候組織,“游走在光明與黑暗之間的刀鋒舞者”,多年來都由他一手掌握。

  “你是誰家的孩子?”

  弗朗索瓦手掌一伸,虛扶了少年一下,接著便含著笑,溫言問道。

  一路行來,眾多貴族對他的態度,再怎么恭謹,表情再怎么討好,都比不上少年簡簡單單的“內相”兩個字,直達本心,深得他的認可。

  開玩笑,肩挑宮廷內外、身負兩代王室的安危之重托,堪稱是王國定海神針般的存在,只有“內相”的稱謂,方可配得上他弗朗索瓦付出的心血與建立的功績。

  他,也只有他,當得起!

  看向少年的目光,愈加柔和了一些。

  “我叫諾爾默,家父乃是毗邇尼帝國,諦萬領的因莫托奧子爵。我是家中的嫡長子。”

  諾爾默依言抬頭挺胸,一邊望著白發宦官回答,一邊從武士服的腰帶內側,解下一枚小半個巴掌大的玉質腰牌,雙手遞了上去。

  彼此的距離很近,少年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的面部細節。眼前的弗朗索瓦鶴發童顏,歲數看著少說也有七十左右,臉上卻不見有多少皺紋,光華內斂,老年人常見的色斑,連一點都不曾見;全白透了的頭發,極為柔順,梳理的一絲不茍,燈光下,隱隱閃動著淡淡的銀光;老年人本應渾濁的雙眼,清澈無比,眸子黑的發亮,看人的時候,仿佛只需一眼,就能看穿別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這是一個精神頭極佳、令人見了便頓生好感的宦官。說話中正平和,沒有絲毫的拿腔拿調;神態溫和、舉止得體,沒有上位者常見的盛氣凌人。若不是衣著打扮、旁人對其尊稱等各方面的細節,確定了弗朗索瓦的“內相”身份,少年差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然,這是諾爾默的個人看法。

  若是問剛被弗朗索瓦一巴掌拍到地板,從此前途無“亮”、翻身無日的奧爾布萊特伯爵一家,連同被他們拖累,注定要一塊兒倒大霉的約瑟夫,保證感受截然相反。世事就是這么的奇妙,所謂“屁股指揮腦袋”是也。

  接過少年遞過來的身份證明,弗朗索瓦定睛一看,腰牌以上等的漢白玉制成,玉質溫潤、晶瑩剔透、光澤柔和,外頭裹著一層淡淡的包漿,摸上去光滑細膩,一看就知道是頗具年份之物。

  玉牌的正面刻有幾行古樸的文字,于是白發宦官輕聲念道:“欽封諦萬領領主,因莫托奧子爵;里爾大帝一世;武德元年制。”

  翻過背面,一見上頭刻著的文字,弗朗索瓦雙目微微一凝,沒有當場讀出來,而是用手心摩挲起了玉牌,深深打量了少年兩眼。

  “嗯,諦萬領。”

  弗朗索瓦眉毛一翹,親切地問道:“話說這個諦萬領,究竟在什么地方?我聽著,很有點陌生的感覺。”

  接著他自失地笑笑,感慨道:“到底是老了,記不住事。”

  “內相客氣了。”諾爾默一臉的真誠,說道:“弊領遠在北境的邊緣,出了末日山谷,一路穿過八百里丁角阿斯戈壁,還要一直向北再翻過兩座大山,才能到達。”

  “您日理萬機,多少要務等著您裁決。一個偏僻遙遠的‘邊地領’,別說入不了內相之耳,就算是偶然有人提及,怕都要被國計民生之類的大事給蓋住。”

  一直保持微笑的晨曦,此刻也適時接過了話頭說道:“何況內相一點也不老,就您這氣色,多少年輕人拍馬都趕不上。”

  “這位小姑娘是?”

  弗朗索瓦早就注意到了少女,正好借機明知故問。

  “這是我的未婚妻,晨曦,狄崴蘭王國矗立卓爾根伯爵之嫡女。”

  隨著諾爾默的介紹,晨曦微微一福,輕聲說道:“晨曦給內相大叔請安。”

  “哈哈哈哈,那我就厚著臉皮,生受晨曦小姐這般稱呼了。”

  對于晨曦“內相大叔”這個恭敬之中、分明帶有親近之意的別致叫法,弗朗索瓦展顏一笑,笑得十分爽朗與歡愉,顯然很是受落。他同樣伸手虛扶了少女一把,仔仔細細打量著,一頭打量,一頭夸獎道:“果然人如其名,就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那樣,無比純潔,驅除黑暗,帶來光明。美得令人心醉。”

  “難怪某些登徒子見了,頓時色令智昏,以至于冒犯了小姐。倒是讓小姐受委屈了。”

  “內相大叔謬贊,晨曦可受不起。”

  少女一如既往的乖巧。

  “受得起,受得起。”

  連聲表達著內心的喜愛,弗朗索瓦將玉牌遞還諾爾默,接著又說道:“二位遠道而來,怕是還不曾見過弊國國主,且隨我一道,覲見國王殿下,以及泰蘭忒貴人。聽聞有人不識大體,殿下與貴人生怕二位吃虧,特意囑咐我前來照看一二。”

  “到底是二位福澤深厚,不曾損傷了貴體。不然的話,我等可真要無地自容了。”

  隨著諾爾默與晨曦再次表示愧不敢當,弗朗索瓦居中,其余人等雁翅排開,簇擁著兩人回歸大廳。一派賓主盡歡、其樂融融的祥和氣氛。

  偌大的觀景露臺,頓時空蕩蕩的,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奧爾布萊特伯爵一家,在夜風中凌亂。

  邊上,是猶自昏迷不醒的約瑟夫,僵直的四肢,偶爾無意識地抽搐兩下。

  月光皎潔。

  夜風吹拂,樹影婆娑,伯爵一家,恰好被樹冠的陰影遮的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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