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照敵人推測去做,就叫做反其道而行之。
李叱非但沒有做出要保護糧倉的架勢,反而召集了兩千士兵裝扮成百姓沖擊糧倉,所以糧倉里的人一時之間全都懵了。
這些士兵們也沒帶正經兵器,手里拿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鐵叉有棍棒,甚至還有大鐵勺,更有甚者,可能是實在沒有找到合適的東西,拿著一對鈸來的,一邊走一邊咵咵咵的拍著,可見其家中應該從事何種行業。
大抵上是干白事的。
“分糧!”
“分糧!”
“分糧!”
這些人聚集在糧倉門口大聲呼喊,但刻意保持在守軍弓箭的射程范圍之外,他們一開始只圍著不攻打不沖擊,就是不停的喊著分糧的口號。
高升達爬上圍墻大聲喊道:“你們都給我聽清楚,沖擊糧倉重地是死罪!是抄家滅門的死罪!你們要是再不退卻的話,休怪我下令放箭了!”
人群中,一個五品將軍回頭看了李叱一眼,見李叱站在遠處,他便把藏在長衫下的連弩取了出來,在人群中慢慢向前,一邊走一邊低聲讓手下人往前擠壓。
李叱交代過,如果高升達沒有出現,那么糧倉里的人就可能直接放箭把他們逼退,如果高升達出現的話就說明他還沒有打算直接射殺圍堵糧倉的人,所以可以往前繼續施壓。
于是士兵們開始往前邁步,一邊走一邊大聲吶喊。
圍墻上,高升達眼看著這些人已經到了十丈左右距離,知道不能再讓他們靠近了,于是大聲喊了一句。
“弓箭手!”
圍墻上的士兵開始把弓端起來瞄準外邊的人,往前壓的人立刻就停下來。
“我們沒有糧食吃,開倉分糧!”
“把糧倉打開賑濟百姓!”
“開倉派糧!”
士兵們喊的格外賣力,李叱早就已經交代過,沒有命令不要真的沖擊糧倉,那樣的話難免會有損失,等待信號行事。
而那個五品將軍也是羽親王留給夏侯琢的幫手,他本是節度使曾凌的親信,原本沒有將軍軍職,是羽親王率軍離開之前才將其升任將軍,也把他從暗中調到了明處。
他的名字叫做進卒。
進卒躲在人群里,看了一眼距離,十丈左右,連弩命中并無什么難度。
他借助手下人遮掩,在人群中連弩抬起來,朝著圍墻上的高升達連續點射了幾下。
幾支弩箭突然飛了過來,高升達完全都沒有察覺,而外邊的人吶喊的聲音太大,又遮擋住了連弩的響聲......
高升達是文官,武藝本就稀松平常,毫無防備之下,被數支弩箭命中,幸好他在官服下邊穿了甲還有護心鏡,正中他心口的那支弩箭被護心鏡擋住,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可是高升達穿的不是全甲,小腹位置被一支弩箭鉆了進去,立刻就往后仰倒。
“大家上啊。”
人群中進卒喊了一聲,后邊的人就開始把早就準備好的火把點起來往圍墻里邊扔,這一下糧倉里的人全都炸了,他們慌忙去滅那些火把。
而后邊的人則把之前準備好的盾牌往前傳遞,用盾牌擋住圍墻上的羽箭來襲。
遠處,余九齡看的心驚膽顫。
“李大丟,你不會真的打算把糧倉燒了吧,這么多火把往里邊扔,萬一引燃了的話,城中百姓必然大亂。”
李叱笑道:“我之前進過糧倉,仔細看過位置,扔火把 的地方不可能真的點燃什么,只是會讓糧倉里的人慌亂起來,他們應該會派人出去搬救兵。”
余九齡這才明白過來,李叱和姜然進糧倉里,可不僅僅是試探一下高升達的態度。
李叱是去看地形的,也就是說這個家伙早就已經打算好怎么辦了。
一看到外邊的人手里有盾牌,而且后續的人開始把兵器傳遞上來,糧倉的人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了。
高升達受了傷,回頭看向崔卿,崔卿臉色極為難看,他是萬萬沒有料到對手居然用這一招。
糧倉對于崔家來說不容有失,城外數十萬青州大軍需要這里的糧食,一旦糧倉真的燒了,別說青州軍沒飯吃,糧草堅持不了多久,就是城中百姓都會反了,到時候出現民變,這座冀州城就變成了廢墟。
李叱就賭的是這一把,賭崔家人更在乎冀州。
“派人出去,把運糧的隊伍都喊回來,從外邊攻擊這些敵人。”
崔卿沉思片刻后下令。
他不是胡亂想到的辦法,而是他知道運糧的隊伍其實并沒有攻打城門的打算,那就不是計劃之內的事,只是讓敵人以為會那樣罷了。
他的手下分頭從別的地方出去,急匆匆去追趕運糧的隊伍。
此時此刻,四支運糧隊已經到達四城,他們正在往下搬運糧食,還沒有把車卸完,糧倉報信的人就到了,聽聞糧倉被圍攻,運糧隊的人連大車都不要了,告訴守軍自己卸車,糧倉出了事,然后就急匆匆往回趕。
等到他們趕回糧倉的時候卻發現,圍攻糧倉的人居然已經退了,看起來一片狼藉,但實則并沒有什么損失。
扔進糧倉大院中的無數火把都已經被熄滅,算是虛驚一場。
距離...
bsp;距離糧倉大概一里多遠的地方,李叱他們在高處用千里眼看著這邊。
“進卒的人在四面盯著,再有人出去都會看到。”
李叱一邊看著糧倉方向一邊說道:“崔家的人或許會沉不住氣,他們會派人把管事的找來商議對策,如果沒有人急急忙忙的趕來,那就說明崔家管事的人就在糧倉里。”
余九齡問道:“殺管事的人?”
李叱點了點頭道:“如果有人來,在進糧倉之前就殺了他,如果沒人來,那他在糧倉里就別想再出去。”
糧倉中,崔卿臉色鐵青的來回走動著,他側頭看向高升達問道:“傷勢如何?”
高升達道:“應該沒什么大礙,已經上了藥。”
崔卿嗯了一聲后說道:“他們突然攻打糧倉,看來就是想把運糧隊逼回來,所以他們還是覺得我們會攻打城門,設計的這個人,算準了時機假意圍攻糧倉,逼回運糧隊,還讓我們把大車丟了,這樣就沒辦法在進攻城門的時候用大車做防御。”
高升達一邊思考一邊說道:“看來是這樣,他們確定不了我們到底是不是會攻打城門,也確定不了我們攻打哪一座城門,所以就用這樣的法子把我們的人逼回來,一是可以阻止我們奪取城門,二是想把我們的人都困死在糧倉里,他們也已經看出來,我們不會燒掉糧食。”
崔卿點了點頭道:“是個聰明人,但還是不夠聰明,他們以為我們是要奪城門?重兵把守之下,奪城談何容易......既然他們如此以為,那就讓他們再以為他們已經計謀得逞。”
崔卿繼續說道:“吩咐人,加強守衛,就要讓外邊的人看到,我們已經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另外,不要再派人出去......”
他緩了一口氣后,掃向身邊眾人,語氣沉重的說道:“諸位,我昨夜已經說過,要成大事必有犧 牲,今日就是我等以犧牲來換家族大業的時候了。”
“我們都可能會死,敵人知道我們的身份,就會加派兵力猛攻糧倉,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死死守住這里,最少堅持到明天天亮。”
“如果我們之中有人僥幸能活到明天,那就能看到我們的大軍攻入冀州,就能看到崔家的旗幟飄揚在冀州城頭。”
崔卿提高嗓音大聲說道:“今日我與諸位共存亡,我已決意不派人請求援兵,諸位如有不愿與我死戰者,現在可以離開了。”
“死戰!”
崔家的人振臂高呼。
“我們家族,為了這一天籌謀十幾年,不容有失。”
崔卿伸手拿了一把長刀過來,大步往外走:“家族的人,看到我們不派人求援,必會理解我等之決心,他們也必會拼盡全力奪取冀州,所以今日若死,我當死于諸位之前。”
他說完之后邁步登上圍墻,崔家的人紛紛拿起兵器跟著他上去,這一戰,對于他們來說,不僅僅是事關他們個人生死,更是家族存亡。
兩個時辰之后。
進卒派來的人找到李叱稟告,說不見一人從糧倉里突圍出去,可見糧倉里的人已經做好死戰準備。
李叱聽完后點了點頭道:“告訴進卒將軍,只做進攻之勢,不要損耗太多兄弟性命,作態佯攻即可,勝負成敗,并不在糧倉這里。”
“是!”
那士兵應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余九齡此時也已經知道李叱的計劃是什么,他這才明白過來李叱讓他去調查的事和糧倉有何關聯。
“看來今夜就是青州軍大舉進攻的時候了。”
余九齡看向李叱說道:“要不要現在去通知夏侯和匹敵?”
李叱道:“他們都已經知曉,也已經做好準備,今夜會是一場惡戰,但贏的一定不是青州軍,一定不是崔家。”
余九齡還是有些擔心,他猶豫了一會兒后問道:“若萬一有什么意外呢?”
“不容有。”
李叱道:“崔家想奪冀州應以籌謀多年,可我也想要冀州,雖然我只是才想要沒多久,但既然我想要,那就只能是我要......不同的是,崔家的人心急而我不急。”
李叱轉身下樓:“該吃飯了,吃過飯,等天黑,老人們都說,妖魔鬼怪會在天黑之后顯出原形,我想看看那個真正做主的人,在天黑之后會不會把原形顯出來。”
余九齡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說道:“如果天黑之后就都會顯出原形的話,你要是也顯出原形怎么辦?我一直懷疑你就是個妖怪。”
李叱聳了聳肩膀,笑著說道:“如果我顯出原形的話,一定是最大最厲害的那種妖怪。”
他只是隨口回了一句,余九齡卻認真思考起來,這世上最大最厲害的妖怪是什么。
所以他的眼神都迷離了一下,李叱看到他這樣,笑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最厲害的妖怪是什么,那你覺得最厲害的妖怪是什么?”
莊無敵聽到這話,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的是龍。
龍被人賦予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可實際上那也是妖怪啊。
就在此時,余九齡也斬釘截鐵的給出了他的答案。
“大馬猴!”
余九齡道:“一定是大馬猴,老人嚇唬小孩子的時候,大馬猴最厲害了。”
李叱:“......”
莊無敵楞了一下,抱拳:“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