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琢一看到神雕就樂了,連連對長眉道人和燕先生道謝。
“兩位來就來吧,還這么客氣干嘛,這是知道我們邊關物資匱乏所以特意帶了一頭豬來犒勞我們嗎?今天晚上總算可以好好吃一頓了,都別搶啊,這豬鼻子我要了。”
燕先生道:“你可別,這就是李叱從燕山帶回去的那頭野豬崽子,現在大了而已,他就是李叱的小弟。”
夏侯琢都楞了一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神雕,然后問李叱:“你小弟?”
李叱回答道:“算是吧。”
夏侯琢道:“現在冀州城里混江湖這么難了嗎?我走了一年多,你在冀州城里唯一收的一名小弟還是頭豬?”
李叱道:“這不是一般的豬。”
夏侯琢道:“愿聞其詳。”
李叱道:“你見過豬這么不把自己當豬的嗎?有時候它以為自己是一只狗,有時候它以為自己是一只貓,大部分時候它都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只鳥,但它在狗子面前很自卑,因為它覺得它沒有翅膀飛不起來。”
夏侯琢問道:“是豬想了這么多還是你想了這么多?”
李叱瞥了夏侯琢一眼。
夏侯琢道:“所以聽你說了這么多,它一會兒覺得自己是狗一會兒覺得自己是貓,你還說它不是一般的豬,我從你的解釋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結論它這個不一般,是說它比一般的豬還廢物嗎?”
燕先生道:“這個閱讀理解應該是滿分的。”
夏侯琢道:“多謝先生。”
燕先生連忙說道:“別這么叫我,會讓人家誤會你是我教出你的,對我名聲不好。”
夏侯琢:“......”
夏侯琢看下狗子說道:“既然已經說到了這頭不一般的豬,那么就順便在說說這頭不一般的大野雞吧。”
燕先生:“你能不能斯文點?”
夏侯琢剛想說我怎么不斯文了,想了想自己剛才那句話,立刻就有些害臊起來。
這可真不容易。
燕先生道:“真是慶幸你確實不是我教出來的。”
李叱嘆道:“狗子好歹是一只矛隼,大鳥中最神駿的那種,你居然那么粗俗的說它。”
夏侯琢道:“我覺得你說大鳥兩個字的時候也不是什么好詞。”
李叱看向燕先生道:“懇請先生清理門戶。”
嚴先生說道:“回去我和高院長請示一下,這等孽畜,應該讓高院長親自來收拾他。”
夏侯琢在旁邊用一種很欠揍很挑釁的語氣說道:“你還別說,一提到高院長,就想起來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他了,也好久沒有見過高院長的孫女高希寧,也不知道那丫頭嫁人了沒有。”
燕先生看向李叱,余九齡看向李叱,連長眉道人都看向李叱。
李叱看向天空。
他們聊了一會兒,燕先生說想到城墻上去看看,他還沒有看過塞北是什么樣子,也沒有見到過黑武人是什么樣子,長眉道人一聽也想去看看,于是李叱他們就帶著兩位德不高望不重的前輩登城。
路過的時候 ,遇到的每個人都和李叱打招呼。
“李公子,帶豬來了啊。”
“李公子這是帶了頭豬來的啊,還帶了個鳥。”
長眉道人心說這他媽的是罵誰呢!
但他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跟承認了似的。
等到了城墻上,燕先生眼看著外邊黑武人黑壓壓的營地,心里無比的震撼,城墻外還有大批的尸體沒有收回去,這一幕讓燕先生的臉色都不由自主的變得發白。
他自言自語了一聚:“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長眉道人雖然帶著李叱行走江湖多年來,也見到過不少尸體橫陳的場面,可是那些場面和此時邊關城外這滿地被凍僵的尸體相比,真的是不值一提。
“國不強民不富,敵欲吞之,國強民富,敵欲敬之......”
燕先生感覺胸懷間堵了一口氣,這口氣說什么也出不來。
遠處傳來黑武人的一陣陣號角聲,那是黑武人又一次在整頓隊伍了,也許用不了多久,黑武人的攻勢就會再次到來,只是他們也應該沒有想到,這一座小小的邊城居然會把他們阻擋住這么久。
“師父,先生。”
李叱說道:“對面的大營里就有黑武的汗皇闊可敵大石。”
燕先生臉色微微一變,回頭看了看城墻上的守軍,雖然李叱說讓人們都換上楚軍的軍服,但軍服根本就不夠,所以還是能看到大量衣著普通的百姓,靠著這些人的血肉之軀,要硬生生擋住黑武汗皇帶來的數十萬大軍,這一仗會記錄下每一個戰死者的名字嗎?
不會。
江南都城里那些貴族還在夜夜笙歌花天酒地,他們不會知道這些英雄的名字,他們也不感興趣,就算是有人和他們說起來,那些人的反應大抵上也是......那不是那群粗人該做的事嗎?
那么中原百姓的子孫后代會知道此時這些英雄們的名字嗎?
還是不會。
他們可能會知道這件事,還會知道死亡的數字,但他們不會知道這些人的名字。
“他們應該留下名字的。”
燕先生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一句話讓李叱的心里猛地一動,他回頭看向那些一臉疲憊的士兵們,然后大聲喊道:“把我們的名字都刻在城墻上吧!”
所有人在聽到這句話后都楞了一下,片刻后有人反應過來,抽出匕首在城墻磚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李叱也在面前的城磚上刻下名字,然后把刀子遞給燕先生:“先生,你也來吧。”
燕先生搖了搖頭道:“我還不配。”
長眉道人嗯了一聲:“我也還不配。”
氣氛似乎在一瞬間就變得凝重起來,許久許久都沒有人說話,夏侯琢從李叱的手里把匕首接過來,走到城墻邊上刻上燕先生和長眉道人的名字。
“兩位先生教導出來丟兒這樣的人,才會有之前丟兒率軍打退黑武人進攻的事,所以兩位先生的名字,都值得刻在這城墻上,也值得后人記住。”
燕先生臉色愧疚道:“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
就在這時候,城外從黑武人那邊過來一支騎 兵隊伍,看起來人數不多,他們也沒有打著戰旗,顯然不是來攻城的,這支隊伍一邊舉起手搖晃示意不要放箭,一邊催馬到了城墻下邊。
為首的那個黑武將軍勒住戰馬后,朝著城墻上大聲喊道:“請問城墻上的守軍主將是哪位?我現在已經知道,你們的武親王楊跡句并沒有到,我想請主將與我說幾句話。”
夏侯琢扶著城墻喊道:“是我,你是何人?”
那個黑武將軍回答道:“我是黑武帝國南征大軍先鋒將軍律遲,有幾句話想對將軍說,汗皇降旨,若你們現在開城投降,漢皇陛下既往不咎,且必有封賞,若是你們不開城門,城破之后,大軍就會屠城,而且不止這代州關一城,大軍南下所過之處,攻一城屠一城。”
他說完之后等著夏侯琢回答,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來,于是高聲問了一句:“將軍以為如何?”
夏侯琢道:“以為你在放屁。”
律遲臉色變了變,強忍著怒火繼續說道:“汗皇陛下有好生之德,開仁義之門,你們要珍惜,若觸怒陛下,中原必定血流成河。”
夏侯琢道:“開仁義之門讓我們進黑武都城行不行?”
他停頓了片刻后繼續說道:“打不動就來勸,勸不動就繼續打,何必如此?我告訴你,中原每一條大河都是血匯聚而成,都是不屈的血,澆灌出來的都是不屈的魂,你想血流成河?對不起,你們黑武人的血不配在中原大地上流成河,但我不介意用你們的血來澆灌我們的糧食。”
他拔出長刀指向城外:“來戰!”
城墻上,所有守軍士兵全都將長刀拔出來指向城外的那些黑武人,他們整齊的怒吼了一聲。
“來戰!”
律遲沉默片刻后點了點頭:“如你所愿!”
他撥馬轉身,帶著手下騎兵原路返回。
不多時,黑武人那邊的戰鼓聲就敲了起來,一個一個的黑武士兵方陣開始往前移動,他們之前停頓了兩天沒有進攻,因為他們又在大規模的打造攻城器械了。
其實黑武人并不擅長攻城戰,他們更擅長的是平原野戰,在那樣的戰場上,他們幾乎所向無敵。
可是他們要想拿下中原這萬里錦繡江山,就要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攻城。
燕先生看向李叱說道:“給我一張弓,一個箭壺,我也可殺敵。”
李叱勸道:“先生,你和我師父都先下去吧,你們剛到,先休息休息,等恢復些體力再上城來,我必不阻攔。”
燕先生搖了搖頭道:“我的名字已經刻在這了。”
長眉道人說道:“我也不會下去,我雖然氣力不足不能放箭矢殺敵,但我可以去給你們搬運箭矢,對了,我還可為你們搖旗......丟兒啊,燕先生說的沒錯,名字已經刻在城墻上了,得對得起這座城,對得起這塊磚石。”
他轉身跑出去,那已經略顯蒼老的身軀跑起來有些蹣跚。
長眉道人跑到大楚戰旗處,把戰旗舉起來搖晃著大聲喊道:“黑發黑眼皆為兄弟,同仇敵愾皆為手足,老道人今日向天借神威,殺敵啊!”
城墻上炸了一道天雷。
那是所有人的怒吼聲。
“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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