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匹敵看著鐵匠把燒紅的鐵棍在那敲打,他一言不發,可是他站在這,鐵匠就覺得自己如果有一點偷奸耍滑就會被人按住打。
唐匹敵不說停,他就一直在那鍛打,一根鐵棍砸來砸去,頂端越來越尖銳。
“等一下。”
唐匹敵忽然說了一句。
鐵匠手里的錘子停在半空,他看向唐匹敵問:“這位公子,是還有什么需求?”
唐匹敵指了指鐵釬頂端部位說道:“打出來三條血槽,要三槽三棱形狀。”
鐵匠一怔,心里開始有些害怕起來。
三條血槽.......這樣的東西刺在人身上,那是一種多恐怖的傷口?
可是那一大塊銀子實在太誘人,所以硬著頭皮繼續干活,從上午到下午,這一條鐵釬來來回回鍛打了很多次,淬火之后,看起來烏黑烏黑的。
“再打磨一下就好了。”
鐵匠把鐵釬舉起來看了看,對自己這件第一次鍛打的奇形怪狀的兵器倒是很滿意。
“不用打磨。”
唐匹敵把鐵釬拿過來看了看,稍顯粗糲,頂部也不是那么尖銳,但已經足夠用。
他問鐵匠:“有沒有酒?”
鐵匠立刻點了點頭:“有,但是我喝的酒不好。”
唐匹敵又取出來一塊銀子放在案板上,鐵匠二話不說就把酒壺遞給了唐匹敵,唐匹敵喝了一口酒,剩下的倒在鐵釬上,一股煙霧冒了起來。
他轉身離開,拎著鐵釬,絲毫也不避諱似的,鐵匠仔細想了想,那東西確實也不在官府管制的兵器范圍之內,因為在這之前,就沒有這種東西。
大街上,唐匹敵一邊走一邊用布把鐵釬包起來,路邊有個賣雜貨的貨郎,唐匹敵駐足,拿起來貨郎架子上的一個木制面具看了看。
這種東西是賣給小孩子的,有虎臉的,狼臉的,有猴子臉的,還有狐貍臉的,小孩子戴著玩東西。
他拿了一張青狼臉的面具看了看,問貨郎:“多少錢?”
沒等貨郎回答,他取了一塊碎銀子遞給貨郎問:“夠不夠?”
貨郎連忙點頭道:“多了多了,我得找給你不少呢。”
“不用了。”
唐匹敵邁步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回來,看了看貨郎架子上的糖人,伸手拿了一個。
“算是你找我的。”
這青狼臉的面具上有繩子,可以綁在腦后,他把繩子留了大概的長度綁好掛在腦袋上,沒有擋在正臉上,而是掛在側臉,橫著一推就能擋住整張臉。
這樣一個怪人,掛著青狼臉的面具,背著一條鐵釬,舔著一個很甜很甜的糖人,目中無人的走在大街上。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打聽著到了許青麟家后院外邊,許家的大宅連成一片,占地極大,許青麟家只不過是組成許家大宅的一小部分而已。
即便如此,這樣的宅院,也是尋常人連想都不敢想的。
唐匹敵在街邊站了一會兒,回頭看了看,街對面有一家酒館,他像是個木頭人一樣沉思了片刻后,進去買了一壺好酒二斤熟肉,一只燒雞,一盤花生米,坐在酒館里邊吃邊喝。
天色越來越暗,太陽最終還是會降落到人間以下,最起碼百姓們是這么認為的,他們覺得白天的時候太陽回到人間,夜晚的時候太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許是陰曹地府。
“客官不是冀州人吧?”
店里只有他一個客人,所以酒館的掌柜便端著一盤小菜過來,這小菜贈給唐匹敵,他也就可以順勢坐下來和這唯一的客人聊幾句。
一個人的酒館,一個人的一天又一天。
最近做生意的都很蕭條慘淡,他的酒館也不例外,城中的人富戶不愁錢,百姓為錢愁,富戶不會來他這樣的小酒館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下去多久。
“不是。”
唐匹敵回答。
掌柜的看著唐匹敵頭上掛著的那小孩兒玩的青狼臉面具,第一次覺得這東西掛在一個成年男人臉上還有點瘆得慌。
“那客官你是來冀州玩的?”
“不是。”
唐匹敵把最后一杯酒喝了一半,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大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冀州城的宵禁馬上就要開始,尋常人如果這會在外邊已經在著急趕路了。
“我是個大盜 他把手指伸進酒杯里,蘸著酒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
“滅門大盜。”
他起身,拿上自己的東西往外走,走了幾步回頭看向掌柜的說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說完還笑了笑,那樣子讓掌柜的以為他喝多了。
大街上已經只有唐匹敵一人,他站在大街正中往左右看了看,似乎是迷茫著應該往哪邊走才對。
酒館掌柜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再往外看的時候,那個神神秘秘的家伙已經不見了。
而此時,李叱并不知情,因為吳嬸還沒回書院,也不是她沒敢回,她想回,丈夫不敢讓她走。
這一家人的生活其實是吳嬸撐起來的,丈夫在城中打些零工,也賺不到幾個錢,好在是吳嬸在書院食堂做事,家里吃的不用愁。
所以相對來說,吳嬸是個場面人,他丈夫并沒有什么主意,家里多了四具尸體,他丈夫早就已經嚇得癱軟如泥。
丈夫不準吳嬸回書院去報信,吳嬸只好和丈夫一起,拆開了家里的被子把尸體包裹上,裝上大車,然后又在大車上裝了干柴壓好,兩口子膽戰心驚的趕著大車出城,這么漏洞百出的隱藏,居然因為許家的腰牌而真的沒有人阻攔,甚至連檢查都沒有。
出了城后,倆人找地方把尸體掩埋后趕回來,此時已經天快黑了,唐匹敵正在那小酒館里喝酒,吳嬸急匆匆的趕往書院。
她到書院的時候李叱已經走了,她并不知道李叱已經不在云齋茶樓賺錢,所以又一路趕到了云齋茶樓里想給李叱報信,到了才得知李叱已經不在這,這位善良了大半生的婦人,站在大街上如此的茫然無助,眼睛里都是恐懼。
她想回家去,躲在家里什么都不管了,可是她心里那道坎兒過不去,她如果不想辦法通知到李公子的話,她一輩子都會寢食難安。
于是她又轉身回到云齋茶樓里,她問孫夫人知道不知道李叱在什么地方,她說有人要害李叱,她必須找到李叱。
孫夫人其實知道,剛剛沒說,是因為她不想隨便把李叱在哪兒告訴別人,她又不認識吳嬸,就算認識的話她也不會隨便說。
聽吳嬸說有人要害李叱,孫夫人的眼睛驟然睜大。
“是誰?”
“你先帶我去見他,我不能告訴你。”
吳嬸的態度很堅決。
孫夫人沉思片刻,把懷里的孩子遞給孫掌柜,她拉著吳嬸的手就往外走:“我帶你去。”
孫掌柜抱著孩子追出來:“去哪兒啊。”
孫夫人回答:“回去看家!”
孫掌柜:“好嘞......”
又小半個時辰后,第一次到車馬行的孫夫人才摸索著找到這,李叱跟她說過一次,她雖然看起來是個性格彪悍的,可她只是個持家的女人,她的生活范圍其實就那么大,家,茶樓,家,茶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找到車馬行的時候,天色已經就要徹底黑下來,此時的唐匹敵跟酒館掌柜的說,我是滅門大盜。
當吳嬸看到李叱的那一刻,眼淚刷的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個勁兒的說自己不是人,這一下把李叱嚇得有些懵,連忙把吳嬸扶起來。
吳嬸畢竟只是個在書院食堂里做事的人,她沒有經歷過這些,所以并不能用短短幾句話就把事情說清楚,等她說清楚的時候,唐匹敵已經跳進了許青麟家的后院。
李叱聽完后臉色大變,喊了一聲:“你們別回家,已經宵禁,等我回來送你們。”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人已經到了車馬行外邊,身上傷還沒有好的莊無敵抓起長刀就跟了出去,一個字都沒有說,余九齡先是跑回屋子里取了面罩,然后也跟了出去。
李叱他們三個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許青麟家后院外邊,三個人對視了一眼,李叱用很低的聲音說道:“找人,盡量不要糾纏。”
“知道。”
余九齡和莊無敵應了一聲,三個人同時把面罩戴好,然后同時轉身面對院墻就要跳進去。
嗖的一聲,一個黑影從院墻里邊跳出來,落地,正好面對著李叱他們三個。
三個大白牙面具的人看著一個青狼臉面具的人,四個人全都嚇了一跳。
李叱低頭看了看,這個戴青狼臉面具的男人手里有一根鐵棍似的兵器,有一滴什么東西順著鐵棍滑落掉在地上,應該是血,只是借著月色可以依稀看到。
“讓開。”
唐匹敵淡淡的說了兩個字,然后鐵釬微微揚起。
“唐匹敵?”
李叱立刻問了一句。
“李叱?”
唐匹敵把青狼臉的面具推倒側臉,李叱也已經把面罩摘下來了,唐匹敵沉默了一會兒,第一句話是:“你的面具真丑。”
李叱道:“你那個也好不到哪兒去。”
唐匹敵道:“我的是木頭的,看起來比你的高級。”
李叱:“......”
在唐匹敵身后的院子里,他一路走過來的地方,都是尸體,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有一個小小的三棱形傷口,每一擊都在必死的要害。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許家后院對面的酒館掌柜聽到嘈雜聲出來看了看,外面有不少人,還有身穿官服的在檢查著什么似的。
他很好奇,出去問了一句:“出了什么事?”
一個漢子回頭看了看他,然后回答道:“聽說許家被人滅門了,好像說是除了那些丫鬟之外,凡是能動手的男人都被殺了,還有許家的夫人和少公子,都死了。”
酒館掌柜的臉色大變。
那漢子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剛剛官差在前邊問話的時候他還聽到了,有個嚇傻了的丫鬟說,殺人的不是人,是狼頭的妖怪。”
撲通一聲,酒館掌柜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面無血色。
就在不遠處,余九齡臉色也變了變,這是真的滅門了?
他是來打探消息的,他沒有想到那個叫唐匹敵的人做事會如此兇狠,一點兒都不像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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