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山,主峰。
李叱看了一眼高處那個巨大的墨玉寶座,心里忍不住有些疑惑。
為什么人們對于椅子的執念那么大?
不對,應該是為什么人們對大的執念那么大?
唐匹敵也在看著那寶座,也有些震撼。
在他的想象之中,也許大楚都城皇宮大殿里的那九龍寶座,也沒有這個大。
李叱問唐匹敵:“從這把椅子你想到了什么?”
唐匹敵想了想,回答:“權利,欲望,控制......”
他看向李叱,李叱清了清嗓子后說道:“銀子,銀子,銀子......這玩意這么大,拉到豫州城里拍賣去,一定能賣不少銀子。”
唐匹敵道:“咱們攻占此地之后,會成車成車的往回運銀子,再把曹園翻一遍,又是成車成車的銀子,你大概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你還惦記著這點賣椅子的錢?”
李叱道:“你飄了。”
唐匹敵:“我湊......”
李叱認真的說道:“我就算有億萬財富,我會拒絕再多一個銅錢嗎?”
唐匹敵道:“你剛才審問這里的人,也聽到了,曹紫蘿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他看向李叱說道:“他手下人說,曹紫蘿是一個連掉在地上一張銀票都懶得撿的人,因為有他彎腰的時間,就賺出來這么多錢了。”
李叱道:“那是手下人胡亂猜測......就好像貧苦百姓覺得,做皇帝最爽的應該就是頓頓有肉了吧。”
他聳了聳肩膀:“掉地上一張銀票,不撿,因為彎腰的時間就賺出來了,和他彎腰不彎腰有雞毛的關系......彎腰也賺出來了,不彎腰也賺出來了。”
唐匹敵:“你怎么還急了。”
李叱道:“任何把錢不當回事的說法,我都急......一張銀票,最低面額的是十兩,十兩銀子就夠一戶人家大半年的生活所需。”
唐匹敵道:“所以,這也許就是他是個商人,而你是寧王。”
李叱看向唐匹敵問道:“你這是在夸我?”
唐匹敵:“自信點。”
李叱道:“那你不是,你不可能夸我。”
唐匹敵笑起來,在李叱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不經常夸你,是因為我所讀過的每一本書中,所有關于夸你的文字,都不合適,都不夠格。”
李叱美滋滋。
然后覺得不對勁。
他問:“這話我為什么覺得有點熟悉?”
唐匹敵:“不用在意,咱們去看看銀子吧。”
李叱笑起來:“好的啊。”
蹦蹦跳跳就跟了上去。
城堡,庫房。
當那兩扇巨大沉重的鐵門打開之后,看到那里邊堆積如山的銀子,李叱的眼睛就好像變成了筒燈,目光所到之處,眼神如光柱。
唐匹敵碰了碰李叱:“矜持一些。”
李叱道:“矜持個屁啊......上天給我送銀庫,我還矜持?”
因為這句話,唐匹敵忍不住思考了一下。
上天給李叱送銀庫?
他站在門口,一瞬間想到了許多。
李叱去西北,半路上偶然發現了逍遙國,所以李叱有了起兵的一大筆銀子。
李叱在冀州發現了古幽山國的地宮,在地宮中發現了大量的金沙以及不值錢的沙幣。
如果這兩次得到大筆銀錢還是意外的話,那這次呢?
這次可不是有人贈予,也不是發現地宮寶藏,那兩件事如果還勉強合理的話,這件事怎么解釋?
山河印,已有千年,積累巨富......
他們積累一千年的財富是為了什么呢?
為了等到李叱來,然后送給他,所以這是給李叱存錢呢?
定期,一千年?
零存整取?
唐匹敵陷入了沉思之中。
李叱已經在安排派人回豫州,調集能找到的所有車馬過來。
可不僅僅是銀子要運走,這里值錢的東西簡直太多了。
對于李叱來說,這里就是天堂,我愛你我滴家的那種天堂。
唐匹敵從思緒中抽離出來的時候,李叱正坐在銀山上玩出溜滑......
這巨大的庫房正中,就那么散堆著一座銀山,至少有三四丈高,像是個銀子做的大窩窩頭。
李叱從銀山上滑下來,那都是銀錠,所以他的腚應該也不會多好受。
但他屁股美不美的不重要,心里美。
唐匹敵問:“你看著這一大堆銀子,像不像是專門給高希寧準備的,大小都合適。”
李叱呸了一聲:“這卑賤的白銀,怎么能比得上高貴的土坷垃。”
他回頭看向被綁在一邊的曹紫蘿:“你說是不是?”
曹紫蘿瞪著他,使勁兒的,兇狠的,冷冷的瞪著他。
李叱走到曹紫蘿面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曹紫蘿的臉,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應該很帥氣,想想看也能理解,不然也生不出曹獵那么好看的兒子。
但是再想想看,曹獵和曹登科更像。
李叱問:“門主,你這樣心善的人,上輩子一定是做了無數好事善事,所以這輩子才能位列仙班。”
唐匹敵聽到這句話都懵了,心說李叱是不是高興的腦子壞掉了。
他問李叱:“他算什么位列仙班。”
李叱道:“你不知道嗎,一般的神仙都是一個人,沒有隨從跟班,但是級別高的神仙,身邊都有兩個童子跟隨,這兩個童子也有講究,一個叫送子,一個叫散財......”
唐匹敵想了想,然后說道:“那,那個神仙應該級別不高不低。”
李叱問:“為何?”
唐匹敵道:“就門主一個童子跟著,干兩個童子的事。”
李叱:“噫......”
唐匹敵道:“你噫個屁,我還不是順著你說的。”
李叱道:“情緒到這了。”
曹紫蘿要是能罵早就罵了,他的嘴巴被封住,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唐匹敵道:“你說你從長眉道長那學來的,最大的本事就透過人的眼睛,來看人的心。”
他指了指曹紫蘿:“你看看他,眼睛里是什么意思?”
李叱看了看,然后很認真的對曹紫蘿說道:“你罵我就罵我,別罵我八輩祖宗。”
唐匹敵:“......”
從豫州城到棋山,大概要走兩天多一些。
所以當時曹獵離開豫州之前安排人,要求都是盡量拖延五天的時間。
因為五天,就足夠他從豫州到棋山再回豫州,趕路一個來回。
李叱這兩天多時間就沒離開棋山,因為這里需要運走的東西實在太多,
看著一車一車運走他就開心,李叱這樣的人,當然是桌椅板凳都不想丟下。
別說桌椅板凳,李叱都開始研究地磚挖走的可操作性大不大了。
主峰,那個巨大的平臺上,李叱站在那看著下邊的車隊,浩浩蕩蕩,來來往往。
再看看環峰內外的莊稼,差不多也快要收獲。
正看著,高希寧和余九齡到了。
李叱聽到腳步聲回頭,然后笑起來:“看,這就是我為你搶的人家的江山。”
高希寧嘿嘿一笑。
李叱道:“我說余九齡呢。”
高希寧的眼睛就微微睜大了些。
李叱道:“九妹,你看這山勢,這莊稼,這地理,按你所學,你覺得此地像是個什么?”
高希寧聽到這句話往外看了看,環視四周,這山勢如此,又有棋山之名。
所以她想著,大概就是天下棋局,棋子皆出于此地的意思吧,應該是個棋筒。
她還在想著,余九齡已經回答:“豬圈。”
高希寧的腦子有些跟不上,片刻后才醒悟過來,李叱問余九齡,以你所學,你看這里像是什么......
以余九齡所學,要是看這里不像是個豬圈那就不對了。
李叱聽到答案之后哈哈大笑:“沒錯,這里簡直就是養豬的不二之地啊。”
他手指環掃一周:
“看看這綠水青山,看看那為我們準備好的莊稼,要是不養豬,這地方絕對糟蹋了。”
余九齡點頭:“那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你想養豬。”
李叱笑道:“咱們在豫州要停留一陣子呢,這養豬的事你來操持吧,半年之內最好能搞出來,我讓老唐調隊伍給你幫忙,曹紫蘿把這里當城堡,咱們把這里當糧倉......”
余九齡拍了拍胸脯:“豬的事,包在我身上。”
李叱:“豬的事?”
余九齡:“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高希寧嘆道:“殘暴無情的大王啊,你把他賜死吧。”
李叱道:“先把豬養了再賜死。”
他問:“你們來,是因為廷尉軍的事有結果了嗎?”
高希寧點了點頭:“曹紫蘿被抓回去,剛送到豫州城后不久,我們就知道是誰了。”
她停頓了一下后說道:“我本以為,他會想辦法把曹紫蘿救出去的,可是他選擇立刻就逃了。”
李叱問:“是杜顏?”
高希寧嗯了一聲:“是......消息一傳回豫州城,他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所以這個才是廷尉軍到現在為止,辦過的最難的一個案子。”
難在人心。
固鎮縣。
易容到了此地的杜顏往四周看了看,眼神戒備。
他有長眉道長教他的那么多本事,易容,喬裝,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很熟悉的事。
如果不是成為了佼佼者,他又怎么可能會成為千辦。
其實從這次南下隨軍到豫州,他一直都有不好的預感。
總覺得會出什么事,可是又覺得他在冀州最初都是呂無瞞安排,豫州這邊,未必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哪怕是山河印的高層,也許都不知道,因為呂無瞞也要為自己留后路。
然而他怕了。
在山河印門主被抓的消息傳到豫州的第一時間,他就選擇逃走。
進了縣城之后不久,順著大街走到一家客棧外邊。
杜顏使了個眼色,手下人隨即四散出去,有人在周圍戒備,有人進了客棧去看看環境。
他鼻子抽了抽,聞出來客棧里有人在吃火鍋,還是蜀州那邊的人喜歡吃的辣鍋。
那味道很濃。
然而這里不是蜀州,這里也很少會有人吃辣鍋,他熟悉這個味道,是他熟悉有個人喜歡吃這樣的火鍋。
那個人會自己熬制辣油,配制高湯,而且他吃火鍋和北方人的習慣不一樣。
北方人只有在冬天才會吃的多一些,而他,無論冬夏,只要閑下來就一定要吃。
所以杜顏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轉身,邁步走進客棧。
于是在客棧的正堂,看到了一個年輕人坐在火鍋前吃的滿頭大汗。
年輕人大概二十四五歲左右,沒回頭,只顧著吃。
杜顏走到那人對面坐下來,看了看桌子上沒有準備別的碗筷,于是嘆了口氣道:“小氣了。”
他對面的年輕人搖頭道:“大人從來都不喜歡吃,也不喜歡我吃。”
這個年輕人身上,穿著一件廷尉軍百辦的錦衣。
杜顏問:“你做好選擇了?”
年輕人嘆道:“大人逃走都沒喊我一起逃,所以我還能有什么選擇呢?”
他像是吃飽了,放下筷子,雙手抱拳。
“百辦虞紅衣,見過千辦大人。”
杜顏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懊惱的說道:“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你的名字可真難聽。”
年輕人道:“大人說過,大人還說過,這名字就和我愛吃的紅湯一樣惡心。”
杜顏道:“若早知道會是你來攔我,我就不說那么過分的話了。”
他問:“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年輕人點頭,認真的回答:“來得及,不過大人改不改,和大人會被怎么判,沒什么關系。”
杜顏道:“那就不改了吧,你的名字,確實和這紅湯一樣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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