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崇賀從大興宮里出來,半路的時候都一直忍不住在笑,因為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皇帝離開他,真的不行。
如今城中禁軍數萬,將領都是劉崇信的人,皇帝如果明旨要對劉崇信動手的話,這禁軍將領們因為害怕可能就會先動手把皇帝廢了,劉崇信不是沒得選,他還可以去恭迎那位三皇子歸來登基。
“禁軍陛下不敢用,他要等著劉崇信死了之后才敢對禁軍動手。”
宇文崇賀輕輕撫摸著胡須笑道:“陛下啊,現在是看的清楚,除了宇文家之外他還能依靠誰?盯著這個皇位的可不只是三皇子,還有陛下的諸位叔叔們。”
他的長子宇文持笑道:“如今左領軍衛和右武衛在都城,就是陛下唯一的屏障。”
如今這兩衛府兵都在宇文家手里,皇帝要想做什么事,確實一舉一動都要看宇文家的臉色。
“父親。”
宇文從問道:“那,咱們真的要聽陛下的,把兩衛戰兵在城外列陣嗎?”
“并沒有關系。”
宇文崇賀笑道:“禁軍將軍劉步昂我已經提前知會過,我告訴他要想活命,就要靠過來,而不是死守著劉崇信,劉崇信必死無疑,他還能靠著我繼續做他的禁軍將軍。”
宇文從笑了笑道:“劉步昂也不傻,必會依附于父親,陛下可以換一個,他主子也可以換一個。”
宇文崇賀道:“你們在城外列陣,我在城墻上看著,城門把守好,我再讓劉步昂的禁軍把宮城四門守住,再分派兵馬隨時策應,咱們的陛下還有誰可用?那大興宮里的宮女太監嗎?”
“哈哈哈哈......”
宇文持笑的前仰后合,他笑著說道:“父親,只要把劉崇信殺了,再請旨查封緝事司,最少能有數百萬的收獲。”
宇文崇賀點了點頭道:“你們分派斥候,若是劉崇信真的帶著京州大營的兵馬回來,那就讓他知道什么叫無路可走。”
“前邊是固若金湯的都城,還有你們手里的兩衛府兵,后邊則是武親王的左武衛,你們猜,京州大營的那些將士,愿意為劉崇信賣命嗎?”
宇文崇賀道:“等武親王進京之后,再把左武衛的兵權拿下,數十萬大軍在我宇文家手里,陛下也只能看我們臉色。”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手在旁邊重重的拍了一下。
“輪到我們宇文家了!”
大興宮。
皇帝楊競看向站在面前的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后說道:“撲奴,父皇用了你十六年,朕沒打算換一個人,朕也會一直信任你。”
撲奴俯身道:“臣,謝陛下。”
楊競道:“朕知道,抓捕刺客姚無痕的時候,你的佩劍被姚無痕斬斷,所以朕打算送你一把劍。”
他起身,從內侍總管荊聽命手里接過來一個木制的劍匣,他把劍匣遞給撲奴說道:“這是大楚三皇劍之一的破甲,這把劍削鐵如泥,無所不破,今日朕將此劍交給你,你替朕掌劍。”
“臣,叩謝陛下。”
撲奴立刻跪倒下來,他當然很清楚三皇劍象征著什么,大楚皇劍,象征著的就是陛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身份的認可。
“劍在你身上,你就是代朕行事,只要劍還在,你就身負皇命。”
皇帝緩了一口氣后說道:“朕希望,你能如對父皇那樣對朕,天下沒有變,還是皇族的天下......”
楊競伸手把 撲奴扶起來:“別人不知道你是誰,朕還不知道嗎?楚皇劍法不傳外人,可是沒有楚皇劍的楚皇劍法,終究差了些。”
撲奴的臉色變幻不停,這劍,分量太過沉重。
大楚太祖皇帝江湖出身,劍法超絕,按照太祖皇帝里下來的規矩,每一個新皇登基之后,都要自皇族之中選出一個天賦極高的人,傳授給他楚皇劍譜,這個人,學會了楚皇劍法之后,將要隱姓埋名,忘記自己的身份甚至是性命,唯一的使命就是保護皇帝。
當老皇帝故去,新皇帝登基,也會在皇族之內再選一人,交給上一代的掌劍去培養,學習楚皇劍法。
可是撲奴的悲哀就在于,老皇帝自始至終都沒有把破甲劍給他,老皇帝可恨也可憐,他是皇帝可卻越來越不信任任何一個姓楊的人,哪怕他將自己的性命寄托于撲奴身上,也不愿意把破甲劍給他。
老皇帝在位時間很長,上一代掌劍意外病故,撲奴遞補上來,他天賦不俗,自學楚皇劍法,可是掌中卻一直都沒有破甲,這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但撲奴依然牢記太祖皇帝遺訓,哪怕這對于他們來說并不公平。
太祖是江湖人,曾是一門之主,當初未得勢的時候,他的宗門就分成內外兩家,內家弟子算是他親傳,外家弟子的地位就低得多,雖然也會學習劍法,可卻永遠也不會得到真傳,再優秀也不可能繼承門主之位。
楚太祖登基稱帝之后,將楊家也分成宗內和宗外兩脈,宗內都是他的嫡脈后人,而宗外則是楊家分支。
每一代的宗外楊家,其命運都是誓死保衛宗內楊家,每一代掌劍,也都是從宗外楊家選出來的。
同是楊家血脈,可是卻要為劍奴。
楊競看向撲奴認真的說道:“朕已經草擬了旨意,只要殺了劉崇信,朕就把太祖皇帝設立的內外兩家取消,同為大楚皇族,何必分什么內外,外家的血脈也是楊家的血脈。”
他停頓了一下后繼續說道:“朕之前已經聯絡過外家,請他們回來協助朕,如今這滿朝文武皆執私心,沒有一人真心輔佐朕,楊家的天下,還得是楊家人自己握在手里。”
撲奴再次拜倒,眼睛已經發紅,陛下的話,觸及他的內心痛處。
數百年了,外家終于要揚眉吐氣了。
“朕想著,殺劉崇信之后,從外家中選人執掌禁軍,執掌京州大營,執掌......”
他在撲奴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撲奴猛的抬起頭,眼睛里都是震撼。
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氣,語氣有些森寒的說道:“那些混賬東西,手里的權力都是皇族給的,都是楊家給的,可是他們卻用皇族給的權力來要挾皇族,來欺瞞皇族,甚至想要謀逆!朕就要把這些皇權都收回來。”
他看向撲奴說道:“皇族不可欺!”
撲奴用力的點了點頭:“皇族不可欺!”
幾天后,都城外。
劉崇信看著城外那嚴陣以待的數萬大軍,臉色難看的好像剛剛吞下了一只死老鼠一樣,宇文崇賀居然敢把他攔在城外,以前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那個老狐貍,現在變成了一只白眼狼。
大興宮。
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大殿里的數百人,沉默片刻后說道:“今日,朕把生死托付給諸位了。”
數百人同時拜倒在地:“誓死追隨!”
這數百人,是皇帝的東宮死士,他用了數年時間訓練出來的人。
“死守大興宮。”
起身,大聲說道:“如果守住了大興宮,也就守住了大楚江山,守不住,今日朕就與諸位共生死。”
“萬歲!”
下邊的人大聲喊著。
“萬歲!”
“萬歲!”
有人從殿外急匆匆的跑進來,跪倒在地后說道:“陛下,打......打起來了!”
皇帝嗯了一聲,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后說道:“封閉宮門,等武親王進城。”
兩個時辰之后,城墻上的宇文崇賀回頭看向宮城那邊,忽然間醒悟過來,他哼了一聲后說道:“原來如此,去給劉步昂傳令,讓他攻破大興宮,把皇帝抓出來!”
手下人立刻去傳令。
又一個時辰之后,禁軍開始猛攻大興宮,此時在宮內死守的,是皇帝的東宮死士,是那些宮女,太監,他們全都拿起了武器死守宮門。
第二天。
皇帝披上了甲胄,站在城墻上與死士們一起抵抗禁軍的猛攻,到了下午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從四面八方涌來無數的百姓,他們悍不畏死的朝著禁軍發起沖擊,然后在皇宮外邊形成了一圈防御。
又是一天死戰之后,武親王回來了。
城門外,武親王縱馬到了劉崇信十幾丈外,他看向劉崇信問道:“為何攻打都城?”
劉崇信怒道:“老賊宇文崇賀已經挾持了陛下,我這是在救陛下!”
武親王沉思片刻,然后猛的轉頭看向童蒙大聲說道:“你還在等什么,到時候殺這閹賊了!”
童蒙先是一怔,然后嚇得臉色大變,他看向劉崇信:“督主,義父!不要聽他挑撥!”
武親王抽出長刀,大聲喊道:“把我大旗立起來!”
他身后親衛立刻將左武衛大旗立了起來。
“奉旨討逆殺賊!”
武親王大喊一聲,催馬沖鋒,京州軍十余萬人,可是誰也不敢阻攔武親王,武親王大旗所到之處,所有士兵都丟下兵器投降。
武親王只用半日就收服了京州大營,還生擒了劉崇信和童蒙,他下令大軍后撤,然后帶著親衛到了城門外,以長刀指向城門上的守軍大聲說道:“打開城門,既往不咎,若等我攻破,誅滅九族。”
武親王有大楚武神的威名,楚軍上下,誰不敬畏?
守城的府兵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任憑宇文家的人如何下令,他們也不敢朝著武親王放箭。
“既不敢殺我,為何不從我殺賊?!開城門,誅殺奸佞,爾等都是大楚有功之臣!”
武親王大聲喊道:“開城門者,首功!”
本來以為死死把握著兩衛府兵就可控制都城,宇文家的人沒有想到,武親王一句話,那些守軍士兵就都怕了。
城門大開,武親王率領大軍殺進都城。
這一天,武親王在城中大開殺戒,圍攻大興宮的禁軍三萬余人,被武親王殺一萬余,剩下的全都跪地投降。
武親王下領封了宇文家,查抄劉崇信的府邸,直接滅了禁軍將軍劉步昂滿門,下令左武衛接管城防,禁軍降兵交給京州大營兵馬看管,左領軍衛和右武衛,也全都撤到都城外等候調遣。
大興宮,宮門外。
一身戰血的武親王走到門口,然后雙膝跪倒。
“陛下,臣,回來了!”
宮墻上,皇帝楊競哈哈大笑,笑的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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