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之際,雨水多起來,對于百姓們來說這自然是好事,正是小麥拔高的時候,一場好雨,便是豐年。
趁著下雨,不少村民都披著蓑衣在田間勞作,把糞土潑灑出去,一場雨后,埋進土里的種子就會很快發芽冒出頭,然后菜苗就會眼看著長高。
在官道上,一隊身穿黑色錦衣的廷尉軍隊伍快速經過,引的不少村民側目。
他們就是那支在燈嵐縣殺人放火的假廷尉軍隊伍,來來回回的在附近幾個縣瘋狂的作案。
他們之所以猖狂,是因為知道豫州后方其實兵力空虛,所有的寧軍幾乎都在大將軍唐匹敵手里。
一縣的捕快廂兵都加起來也不是他們對手,所以他們無所顧忌,縱然沒辦法破壞,也可抽身而退。
這支假扮成廷尉軍的隊伍一共有一百四五十人,為首的是個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
此人也是楊玄機的門客之一,在楊玄機四五千門客之中,此人的地位也舉足輕重。
楊玄機養了那么多門客,都自覺了不起,誰也不會輕而易舉的對別人心服口服。
所以這些人,往往都會在暗里比拼爭斗。
打來打去,爭來爭去,在這四五千門客中自然就會出現幾個人再也沒別人敢惹。
這幾個人,被稱為天命四杰。
這只是一種好聽的稱呼,實際上在這些門客之中,對這四人的稱呼更為直接一些,說他們四個是地獄四鬼。
關于楊玄機門客的暗中爭斗,其實比想象中要慘烈的多。
從開門納客起,楊玄機一共收入門下的人共有六千一百多人,現在實際在冊的有五千二百多人。
也就是說,有至少九百多人失蹤了。
這九百多人,都死于暗中爭斗,或是暗中謀殺,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分成兩種。
其一是誰看誰不順眼,不服氣,就約出來,在楊玄機的府外比試,生死有命。
其二是誰看誰不順眼,不服氣,就想辦法搞死他,不管是下毒還是暗殺,搞死為止。
這九百多人,其中有三分之一以上死于其中一人之手,天命四杰之一,又被稱為夜蝠的程非凡。
此人性格陰損暴戾,他是那種看誰不順眼,就直接拉到府外去打一架的人,而且他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和自己級別相同。
哪怕就是一個文人,不通武藝,他看著不順眼也會拉出去弄死。
但他不是殺人最多的那個,剩下的六百人,可能有五百人死于傅白雨之手。
傅白雨,被人成為鬼書生,楊玄機門下那么多能人異士,可是沒有幾個人敢和傅白雨打交道,別說比試,就連尋常的交際都不會。
有人說,傅白雨有一萬種殺人的方法,所以你永遠也不知道他會用什么方法殺你。
而且傅白雨最讓人頭疼的地方在于,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你面前的人就是他。
他的易容之術,在整個江南都再也找不出人和他相提并論,精巧到幾乎找不到破綻。
可不管是程非凡還是傅白雨,如此陰狠且強勢的人,在楊玄機門下的另外兩個人面前,他們也要躲著走,能躲開就不靠近。
一個是神將公叔勇。
這個人,據說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他從來都不會主動去招惹誰,不管是誰招惹他,他大概也只會一種手段......把人撕開。
那么多人,沒幾個敢明目張膽在楊玄機府中直接動手殺人,公叔勇就敢。
有人招惹他,哪怕是在楊玄機面前,他也會把人撕成兩片。
楊玄機曾經說過,不管是誰死于公叔勇之手他都不會追究,因為一定是有人先招惹了公叔勇。
最主要的是,這個人是傻的。
可能這就是上天對人的公平之處,給了公叔勇無與倫比的力量和武技,但他一根筋。
除了楊玄機的話,他誰的都不聽,楊玄機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讓他殺誰就殺誰。
最離譜的一次,楊玄機帶著門客出游,走到一片湖邊,楊玄機說,這湖里最美的就是四鰓魚,與別處不同。
有人隨即釣上來一尾,結果是尋常的兩腮,于是就嘟囔了一句......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兩腮魚嗎?
公叔勇聽到了,于是將那人一把抓過來,拎著問他:“這是幾腮?”
那人下意識的說了一句兩腮,公叔勇道:“王爺說是四腮,那就是四腮。”
然后將那人直接撕開。
能在楊玄機府中,讓公叔勇想撕而撕不掉的人,就是天下第四。
不管是程非凡還是傅白雨,如果公叔勇鐵了心要撕的話,那一定還能撕的開。
可對付天下第四,公叔勇前前后后試過七次,沒有一次成功,當然如果成功的話也就不會再有天下第四這個人。
天下第四,沒有人知道他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就不像是個人,楊玄機的門客甚至懷疑,這是一個厲鬼,奪舍了一個忠厚老實的農家少年。
你看到他笑的時候,哪怕明知道他是天下第四,也會被那種敦厚誠實的笑容所欺騙。
這樣一個最敦厚的樣貌之下,藏著一顆最陰狠毒辣的心。
如果楊玄機門下有誰犯了錯,他就會把犯了錯的人交給天下第四處置。
這就導致如果有人覺得自己可能會落在天下第四手里,那就想盡辦法的自殺,一定要自殺。
楊玄機府里的很多人都見到過,有人一聽說天命王要把他交給天下第四,他第一時間就一頭撞向身邊的墻壁,一下沒撞死,人都是搖搖晃晃的,滿頭是血,可還是爬起來繼續撞。
此時率領著這支假廷尉軍四處殺人放火的,就是天命四杰之一的夜蝠程非凡。
本來諸葛井瞻安排他和天下第四一路,但他不想,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他太了解天下第四這個人了......
別人殺人都會有所動機,因為仇恨,嫉妒,憤怒,或者是其他什么理由,最起碼還會因為看著不順眼。
可天下第四殺人是因為......有癮。
他看你不順眼要殺,看你順眼也要殺,只要是在他上癮的時候。
如果實在沒有目標,他就會把目標選為他看到的任何一個人。
程非凡最怕的就是,如果有一天,他和天下第四兩個人聯手去做什么事,在事情還沒有做完的時候,天下第四殺人的癮上來了,那么他也逃不掉。
天下第四殺人不會在乎是男人還是女人,老人還是孩子。
崗縣縣城。
手在門外的廂兵遠遠的看到一支隊伍過來,廂兵團率的臉色隨即變了變。
“把人都放進去,不要檢查了。”
團率看到了遠處過來的騎兵一身黑衣,他們已經接到了預警,有人加班廷尉軍殺人放火。
所有在門外等候檢查進城的百姓,全都被迅速的放進城內,團率下令把城門關閉。
士兵們迅速的登上城墻,用弓箭瞄準了下邊的人。
程非凡帶著人到了城門外不遠處,抬起頭看了看,然后就皺起了眉頭。
看起來,裝扮成廷尉軍這個辦法已經不行了。
他只是沒有想到,為什么這里的百姓不會被騙,他們裝扮成廷尉軍四處殺人放火,可沒人相信那是廷尉軍。
程非凡想試試,下令手下往前。
他手下催馬走了一段,朝著城墻上喊:“我們是廷尉軍,奉寧王之命調查有人假扮廷尉軍一案,你們可曾看到有假的廷尉軍隊伍來過?”
團率張永回頭對手下人吩咐道:“快去縣衙稟告縣令大人。”
然后他對城外喊道:“沒有廷尉軍來過,不過豫州城那邊送來消息,告知我一個暗語,若真的廷尉軍來,就會知道暗語是什么,說出暗語,我便打開城門!”
程非凡那手下一怔,然后喊了一聲:“暗語大人才知道,我現在就去請示。”
張永立刻喊了一聲:“假的,放箭!”
哪里有什么暗語。
廂兵們將箭射出去,雖然他們的武器裝備不如寧軍戰兵,個人實力也不如,但畢竟也有一二百人。
箭雨落下,將那支假的廷尉軍隊伍逼退。
程非凡罵了一聲,一撥馬:“咱們走。”
一百多人的假廷尉軍隨即轉身離開,走的十分果斷,而且看起來,程非凡其實只是稍稍有些不甘而已。
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甚至,嘴角上還有一抹陰狠的笑意。
城門內,有不少沒有經過檢查就進來的百姓,他們都被要求留在城門里邊不遠處的空地上等待,不能隨意離開。
逼退了假的廷尉軍之后,張永帶著人從城墻上下來,一邊走一邊吩咐道:“先不要開城門,我去請示縣令大人,什么時候打開城門,請縣令大人定奪。”
他經過那些百姓,然后又吩咐了一聲:“繼續檢查他們的路引憑證。”
然后他看到人群中有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在對他笑,這個人穿著一身布衣,背后背著一個細長的包裹,但從外形看起來不像是兵器,比刀長不少,也粗一些,更像是一把裝進了布袋里的雨傘。
但是這么大的雨傘,本身就好像有問題。
剛剛情況緊急廂兵擔心這些百姓被殺,所以把人放進來,并沒有注意到這個年輕人。
于是張永朝著那人走過去,那年輕人的笑意更濃了些,他看起來膚色稍稍有些黑,就像是一個第一次離開村子,來縣城里長長見識的農村少年。
張永快步走過來,問:“你笑什么?”
那個年輕人笑著回答,語氣誠懇的不會讓任何人去懷疑什么。
“草民沒有見過大人這么大的大人,覺得大人身上的軍服真的是漂亮的不得了。”
聽到這句話,張永也忍不住笑起來,他伸手:“把你路引憑證拿出來我看看。”
年輕人嗯了一聲,伸手進懷里。
片刻后,他把手從懷里抽出來,張開比劃了一下:“嘿嘿......是不是騙到你了?我其實沒有路引憑證,大人可不可以幫我開一份?”
張永一怔。
年輕人忽然一伸手,抓住了張永的手,他在張永的手心里用手指寫字。
“感覺出來了嗎?我寫的是什么?”
張永皺眉:“沒有,你到底什么意思?”
年輕人嘆了口氣:“這么簡單的字,你為何感覺不出來?”
他看著張永溫和的也憨厚的笑著說道:“這四個字是......天下第四,你下輩子一定要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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