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那些自認為武藝高強的大內侍衛,一個接著一個在姚無痕面前倒下去。
這些錦衣之人在姚無痕眼里都一樣,只不過是他臨死之前給自己生命之重不停加上的籌碼。
他們多死一個,姚無痕的名字就更響亮一分。
姚無痕的衣服被切割的破碎不堪,就算是那件很堅韌的軟甲也已經失去了作用,他被打翻在地的時候,他四周堆積的尸體多到讓人頭皮發麻。
而與此同時,在皇宮外邊,太子楊競來來回回的踱步,他的臉色很白,他也確實很痛苦,正如姚無痕所說,他要做的事太悲絕,這種殺父殺母殺兄弟的事,一定會有人替他頂罪,但是這種痛苦沒有人可以頂替。
他不是無情之人,又怎么可能不疼?
他只盼著成功,如果經歷了這樣的悲絕最終還失敗了的話,那么這一切又算是什么?
笑話?
黑夜里,宮門吱呀一聲打開,小太監荊聽命跌跌撞撞的從宮里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喊。
“陛下遇刺了,快請太子殿下入宮!”
楊競聽到這句話愣在那,然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再然后哈哈大笑起來,笑了片刻,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久之后,作為朝廷第一重臣的宇文崇賀也急匆匆的趕到了皇宮,不只是他,文武百官也都在趕來的路上。
太子跪在老皇帝的遺體旁邊,哭的已經暈過去好幾次。
宇文崇賀跪在稍微遠一些的地方,他一直低著頭,因為他害怕自己會笑出聲來。
老皇帝臨死之前想著,這滿朝文武沒有一個盼著他死的,他錯了,最起碼宇文崇賀盼著他死,雖然宇文家看似已經是到了巔峰,宇文崇賀也已經到了位極人臣,可是他還不滿意不滿足。
因為他頭上還有一個劉崇信。
只有老皇帝死了,太子殿下登基,他才是真真正正的位極人臣。
太子殿下身邊極度缺人,除了他宇文家之外,整個朝廷里幾乎都是劉崇信的走狗,太子沒有一個能信任的,太子登基,意味著宇文家也將登峰造極。
“殿下,節哀。”
宇文崇賀跪在那勸說道:“現在還需要殿下保重身體主持大局,大楚不可一日無君,天下不可一日無主,殿下,還請以大局為重。”
太子楊競眼睛血紅血紅的看向宇文崇賀,怒聲說道:“我現在就想陪著父皇母后,我什么都不想做!”
宇文崇賀看著這面目有幾分猙獰的太子殿下,心里想的卻是殿下應該在自己第幾次勸說之后才會勉強答應下來?
第二天,大殿。
太子楊競穿上了龍袍,龍袍上帶著黑紗,他看起來悲傷的已經脫了相,臉色憔悴,但是眼神里卻有一種讓人畏懼的光。
所有朝臣都在第一時間懇請太子殿下登基,似乎也沒有別人可選,因為只要還在都城的皇子都死了,唯有一位在外邊的是三皇子楊鋌,他奉旨在卜湖訓練水軍,為進剿卜湖棟山之中的叛軍做準備。
說起來,這位三皇子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和太子楊競爭奪皇位的人,他天資聰慧飽讀詩書,也曾親自領兵與叛軍交戰,他的性格比楊競還要激進一些。
可是這唯一的競爭者不在,就算在,也敵不過太子正統的名 正言順。
趁著劉崇信不在,太子就這樣略顯倉促但又無人敢質疑的成為了大楚的皇帝。
皇宮新任的總管太監荊聽命雙手捧著陛下的第一道旨意走到高臺邊緣,他看著下邊那一群都帶著些惶恐的大人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第一道旨意并沒有政令,這是一道要通傳天下的旨意,但也只是向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們說一說老皇帝大概是怎么死的,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太子殿下登基稱帝怎么怎么樣。
關鍵是皇帝的第二道旨意,這第二道旨意最先說的是改年號為靖歷。
其次是傳令立刻召回武親王,請武親王盡快回京,然后是盡快召回緝事司督主劉崇信,也是一樣的請他盡快回京。
然后安撫百姓,安撫朝臣,最后的最后,才是關于那個刺殺老皇帝的刺客姚無痕。
這份詔書很長,長到荊聽命才剛剛念到安撫百姓這部分。
楊競坐在龍椅上,他面前,小太監荊聽命正在宣讀著他早就已經起草出來的旨意,每一個字他都很熟悉,這些話他都深思熟慮過無數次,他嘴唇微微動著,和荊聽命讀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對的上,分毫不差。
他的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的撫過,指尖仿佛有一陣陣的酥麻,讓他的表情逐漸陶醉,片刻之后他才醒悟過來自己可能有些失態,連忙坐的端正了些。
此時此刻,荊聽命正讀到關于百姓的事。
“陛下已知天下之禍亂,百姓之不安......”
荊聽命抬起頭讀到此處看了看朝臣們,那些人似乎一直都在等待著關于他們的說法,可是還沒有等到那部分,所以有些人已經快要失去耐心。
荊聽命心說這群尸位素餐的人,有什么資格站在這大殿之上?
他心里罵了幾句,繼續讀那份長達萬字的詔書。
楊競決定要大赦天下,所有叛軍,只要放下兵器重新歸順朝廷,就可既往不咎,不管之前做過什么,都可赦免。
朝廷也會盡可能的開倉放糧,給百姓們分發種子,凡是愿意回到自己家鄉好好種田的人,還都可以從官府領到每戶五銀子的獎勵。
楊競還決定建立新軍,所有參與叛軍的人也可成為朝廷新軍的一員,只要達到朝廷征兵的標準,即可成為一名正規的大楚府兵。
所有新軍士兵的家里,在從軍之日轉為軍戶,軍戶可以有自己家的分田,這些田地種出來的糧食還不需要交納稅賦,而且朝廷每年還會分發各種厚重獎賞。
除了這些之外,更讓那些參加了叛軍的普通百姓動心的則是,他們第一年從官府里領取糧種,第二年只需向官府歸還種子,不用交糧。
楊競相信,百姓們只要看到他的決心,百姓們也一定會有所改變。
對付叛軍最有用的辦法不是把他們都剿滅,而是讓那些拿起鋤頭做武器的百姓們,拿著鋤頭回到田里,這才是釜底抽薪。
人人有田種,有飯吃,有衣穿,未來會有好日子過,誰愿意去做賊?
荊聽命還在一句一句的念著,下邊的人已經臉色越來越差,連宇文崇賀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陛下這詔書里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都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如果真的就這樣推行下去的話,他們怎么辦?
宇文崇賀看向坐在龍椅上的年輕皇帝,眼神有些復雜。
兩個時辰后,大牢。
皇帝楊競走進來的時候,躺在石床上的姚無痕連側頭看他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他身上千瘡百孔,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應該死了才對,至于為什么還沒死,他也不理解。
但是他知道,自己距離死亡并沒有多遠,他想著,唯一合理的解釋,應該就是老天爺讓他臨死之前再看看哪位胸懷抱負的太子......不,是大楚皇帝陛下得意的樣子吧。
皇帝走到他面前,低頭看了看這個已經只剩下一口氣的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姚無痕四肢俱斷,下巴都爛了,舌頭耷拉在外邊,看起來像是剛剛被地獄中各種刑罰折磨過的新鬼,可憐的是他還不是新鬼,到了陰曹地府后可能還會再被折磨一輪。
“朕對不起你。”
楊競緩緩吐出一口氣后說道:“但是朕這樣做是對的,你也應該明白朕是對的,但是朕不希望你走的不瞑目,所以這句朕對不起你,一定要說。”
姚無痕躺在那,眼睛動了動,這也是他唯一能動的地方。
他的臉腫的厲害,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隙,所以連眼睛動了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皇帝的人搬過來一把椅子,皇帝在姚無痕身邊坐下來,他看著姚無痕那凄慘的樣子,沉默片刻后說道:“朕明天就會下旨把你五馬分尸,如果真的會有輪回的話,這一世朕如何對你,下一世你就如何對朕。”
皇帝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那個女子,朕已經安排人把她送出都城,會好好安頓,她已經有了你的骨肉。
聽到這句話,姚無痕的身子似乎動了一下。
他最怕的就是楊競知道周婉有身孕的事,所以才會在進宮之前故意說了那幾句話,沒想到,楊競連這樣的事都不會放過,也要檢查清楚。
“可是你知道,你做的事,不誅九族不行,所以朕還是會派人去追查你家人族人,只要他們認真去查,也就一定能查到,朕留下周婉,也算為你留下一些骨血,她只是一個青樓女子,你沒有給她名分,她就不在你的九族之內。”
姚無痕的身子又輕微的動了一下,他似乎在努力的想把眼睛睜開好好看看這位大楚皇帝,可是他做不到,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朝著這位九五之尊臉上吐一口吐沫,然后說一聲,你確實了不起。
皇帝起身,在姚無痕的身上輕輕的拍了拍。
“你是大楚的英雄,我答應過你的,會讓你的名字天下皆知,所以朕昭告天下,刺殺皇帝者,名為姚無痕。”
說完這句話,皇帝轉身離開。
四天后,左武衛大營。
武親王楊跡句在接到都城送來的旨意后,人好像傻了一樣站在那一動不動的好一會兒,手下人連續提醒了幾次,他才想起來接旨。
他那位白癡了一輩子,玩了一輩子,幾乎把整個大楚玩完了的皇兄就這樣死了?
“王爺。”
來宣旨的小太監往前走了幾步,壓低聲音道:“王爺請屏退左右,陛下還有口諭。”
武親王沉默片刻后點了點頭,微微俯身:“臣請接旨。”
小太監靠近武親王,聲音很低的說道:“陛下說,不希望劉崇信還能活著回到都城,王爺的大軍,此時距離距馬城最近......”
武親王又楞了一下,俯身:“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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