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叱他們眾人聚集在一起后,第一個如此熱鬧的春節,也是高希寧她們第一個沒在冀州城里過的春節。
對于在一座大城中生活習慣了的人們來說,搬到了燕山上是很難適應的一件事。
這里沒有琳瑯滿目的商鋪,沒有茶樓酒樓戲院,沒有車水馬龍的街道。
習慣了繁華錦繡,在這就會覺得很單調。
這里的冬天顯得如此肅然,山上沒有綠色,冬天的山不見鳥語花香,這里也聽不到曲樂絲竹之聲,只有操練兵馬的金戈之音。
高希寧倒是沒有什么不適應的,她習慣了守在李叱身邊,李叱在的地方就是全部。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李叱身上,也就完全忽略了自己。
倒是夏侯玉立她們幾個顯得有些不習慣,沒有地方去買胭脂水粉,沒有地方去做新衣,這里的日子就顯得有些單調枯燥。
高希寧每天都參與練兵,在八百廷尉軍面前,她永遠不會讓自己看起來是個嬌滴滴柔柔弱弱的女孩子。
在廷尉軍面前,她就是一個雷厲風行的都廷尉。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李叱他們不斷的改變著這支綠林隊伍,到了第二年開春的時候,隊伍的面貌已經煥然一新。
三月份的天氣雖然還有些冷,李叱他們已經帶著隊伍在山下屯田耕種,這是燕山營曾經走過的路,所以并沒有什么艱難的。
夏侯琢派人送信來,他已經接手了代州關和信州關的隊伍,對那邊燕山營的隊伍做出許諾,軍心也安穩下來。
李叱知道夏侯琢那邊日子過的苦,所以從燕山營運送了不少物資過去。
而且代州關和信州關的守軍糧草所需,也是李叱派人供給,保證不會缺失。
到了四月初,李叱他們帶著人在山下引河流水澆灌農田,遠遠的看到官道上有不少難民成群結隊的走著,衣衫襤褸。
李叱覺得奇怪,這些難民是從西邊過來的,西邊那邊雖然田地不算豐沃,但極少有亂兵為禍,百姓們日子應該過得去才對。
于是李叱跑到路邊,攔著人問了問。
“老人家,是出了什么事?”
李叱遞給一個老人一壺水后問道。
那老人一臉凄苦的說道:“日子過不下去了,只好逃難,再不走連命都沒了。”
李叱問:“有天災?”
“沒有,天災不可怕,人禍才可怕。”
老人家嘆了口氣后說道:“去年的時候,有一伙馬賊強占了縣城,一開始還沒什么,后來他們隊伍越來越多,就開始劫掠百姓,每個村子都挨家挨戶的要錢要糧,不給的,就殺。”
老人看向李叱道:“他們比官府還狠,每年官府的收過之后,最起碼還能剩下些糧食湊合著過日子,可是那些馬賊跟刮地皮一樣的狠,一粒都不給我們剩下啊.....”
李叱皺眉,他問道:“那馬賊隊伍有什么名號沒有?”
“有。”
老人回答道:“那個馬賊的隊伍占了三四座縣城之后,在東陵山建造山寨,還建造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祭壇,那馬賊的大當家自稱為道門正統傳人,說是什么要替天行道。”
“他說,他的道門叫做東陵正道,自封為東陵掌教,我們那地方的百姓必須入教,他們搜刮走的米面錢糧就是入教的費用。”
“還說只要加入東陵正道,就能得道門神兵庇護,什么道門神兵啊,就是一伙子馬賊啊,一人不入教,他們就殺一人,一家不入教,他們就放火燒一家。”
老人眼睛里只有悲憤,已經沒有淚水。
“我的侄子就是被他們活活打死的,然后還把尸體吊在城墻上,任憑風吹雨淋,還說這是什么神罰。”
李叱聽到這,臉色已經有些發白。
他問道:“老人家,那你可知道這個所謂的東陵掌教叫什么名字嗎?”
老人搖頭道:“不知道,只是聽說是從燕山這邊逃過去的大賊。”
李叱眉角一揚。
他看了看難民人數,大概有數百人之多,反正山寨這邊也需要人種田,于是把人都留下來。
他回到大營里,把唐匹敵找來。
“這才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什么狗屁的東陵教已經控制了四五個縣的范圍,據說有教眾數十萬,我懷疑那個所謂東陵掌教就是西籬子。”
唐匹敵聽李叱說完后點了點頭:“你是想滅了這一伙人?”
李叱道:“燕山營現在也需要再立威名,這些人有辱道門名聲,又如此為非作歹,咱們若將其滅了,西邊數縣范圍就可揚名。”
唐匹敵道:“先得把情況摸清楚。”
李叱道:“家里練兵的事你還要操持,我帶人去摸清楚情況,快的話一個月就夠,慢的話大概也就兩三個月的事,若可進兵,我派人回來告訴你。”
唐匹敵道:“這事,你安排別人去就好。”
李叱笑道:“我在山上也覺得憋悶,出去走一趟,再說這是咱們寧軍要打的第一戰,所以還是謹慎些好,我自己去,可以把地形看清楚,繪制地圖,制定策略。”
唐匹敵想了想后覺得可行,于是答應道:“那你要多帶一些人才行,不要帶燕山營的老人,若真是西籬子那些人,就可能認得出來。”
“放心。”
李叱笑道:“若真有什么危險,難道我跑的還不夠快?”
他和唐匹敵商量好了之后,請了葉先生過來,帶上燕青之,余九齡,張玉須,彭十七,再加上一個澹臺壓境,這樣的幾個人,已經足夠強大。
又帶了幾十名精銳斥候,他們第二天就離開燕山營,請了一個難民中的小伙子做向導,一路往西。
這小伙子叫劉鐵膽,二十來水,沒有習過武,但常年做苦工有一把子力氣,而且也機靈。
路上,劉鐵膽又把關于東陵道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最初的時候,他們派人在各村鎮里行走,裝神弄鬼的,其中有個人被稱為東陵道神使,好像真的會一些法術什么的,看著很神異。”
劉鐵膽道:“他們一開始在人多的地方,施展法術,鄉親們很多人都親眼所見,那個被稱為東陵神使的人,抬手指一指,天上的飛鳥就落地而死,朝著遠處抓一下,便有長蟲被抓過來。”
李叱看向張玉須,張玉須道:“聽起來都是江湖把戲,并不是多稀奇的事。”
劉鐵膽繼續說道:“東陵神使就在各地招收門徒,凡入教之人,都送一小袋糧食,所以一開始很多人都為了這些糧食而入教。”
“到后來,東陵道的人數已經很多了,只幾個月的時間,從年前到年后,幾個縣里,都有不少人成為東陵道弟子。”
“他們就開始很多人游行,那些弟子成群結隊,抬著一個寶座,那個神使就一邊走一邊灑符紙,還說誰撿到符紙,就能驅邪保命,很多人撿了。”
“鄉下人,讀書的少,符紙上寫了什么其實也沒人認得,后來有私塾的先生說,那紙上都是造反的話,被朝廷知道了要殺頭的。”
劉鐵膽道:“然后很多人就把符紙都扔了,但是東陵道的人又來了,說扔了符紙的人會有神罰不得好死,但只要加入東陵道,就能得神的保護,朝廷也不敢把你怎么樣,許多人在那時候也加入了東陵道。”
“后來,每個村子里,至少有一半人都是東陵道的信徒了,年后到了三月,東陵道的人忽然說,凡是不入教的人都是妖孽,是禍端。”
“他們說,這些不入教的人,就是想著去朝廷報信,入教的都是當初撿了符紙的,沒入教的是想要去告密,是要用鄉親的命換賞錢。”
劉鐵膽臉色暗淡下來:“從三月開始,不少人就對鄉親們動手了,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原本很親切的街坊四鄰,居然會對那么多年的老鄉親們下手。”
“他們像是入了魔一樣。”
劉鐵膽看向李叱說道:“當家的,你可能都沒有見過那樣的人,他們打人殺人的時候,那張臉好像不是人的臉了。”
李叱道:“我見過,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了。”
余九齡攥著拳頭,怒意已經在眼睛里溢出來。
劉鐵膽道:“我家里人沒有加入東陵道,我大伯家里加入了,那天......大伯拿著鐵叉來我家,我爹還以為大伯是要喊他一起下田。”
“一開門,我大伯就問我爹,就問你一句,你入不入東陵道,我爹當時都沒有過來,大伯以前也勸過幾次,我爹都說不愿意,大伯也沒有為難過。”
“可是那天早上,大伯聽我爹說完,忽然就喊了一聲殺妖孽,還喊著想不到你是我親弟弟,居然要害我,然后用鐵叉把我爹插死了。”
劉鐵膽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抬起手抹去淚水。
“他們好像瘋了,全都瘋了。”
他看向李叱道:“我護著我娘和我妹逃出來的時候,村子里到處都在殺人,都是鄉親們,他們怎么就下得去手?”
李叱沒辦法回答。
“越是亂世,這樣的妖邪之人越是會出來為非作歹。”
澹臺壓境道:“殺了就是。”
劉鐵膽道:“哪有那么容易,現在那幾個縣的百姓,都已經是東陵道的弟子,他們都是一條心的。”
他看向澹臺壓境說道:“我們在路上停留的時候,后邊有和一樣逃出來的人說,自從三月殺人之后,那個掌教就發了告示,說凡是從外邊來的人,都可能是朝廷派來的人,誰發現了都要報告東陵道。”
“告示上還說,以往都是別的縣那些馬賊盜賊土匪來我們的地方搶奪,東陵道號召百姓們,女人老人和孩子留在家里種田,男人們都集合起來,去別的地方,把別人從我們這搶走的東西奪回來,還說誰搶奪回來的就是誰的。”
聽到這句話,李叱的心里一緊。
這個所謂的東陵掌教,很有頭腦,他借助宗教的力量迅速的組建了一支軍隊。
僅從現在所得的情報來看,這個人,已有幾分可怕。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西籬子的話,應該背后有別的人在幫他出謀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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