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他們進涼州城的時候是下午,住進那大院后已近黃昏,日暮西斜。
大院外邊被涼州軍士兵圍了,不只是大院門外,連四周的街道上都有涼州軍戒備。
余九齡爬上墻頭往外看了看,有人聽到聲音回頭看他,片刻后,就有箭弩瞄準過來,喝令余九齡回去。
余九齡氣不過,喊了一聲我是你們少將軍的朋友,你們就是如此待客的嗎?
結果那些涼州軍士兵完全不理會,弩箭瞄著,似乎余九齡只要有翻墻出來的動作,立刻就會被亂箭射死。
余九齡當然也不會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氣不過歸氣不過,還是從墻頭上下來。
他回到院子里,坐在臺階上生悶氣。
與此同時,將軍府。
澹臺壓境見到他父親澹臺器后,緊走幾步然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不孝孩兒,給父親請安。”
澹臺器明明很激動,卻還是板著臉哼了一聲,故意停頓了片刻后才開口說話。
“你還知道回來?”
澹臺壓境道:“都是孩兒的過錯,父親不要生氣。”
澹臺器走到澹臺壓境身前,伸手,澹臺壓境楞了一下,顯然有些不適應,片刻后他也伸出手,父子倆的手握在一起。
澹臺器把兒子拉起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大量了好一會兒后,忽然嫌棄了一句:“怎么會這么黑了?”
離開涼州的時候,那可是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膚白貌美氣質不凡,在涼州的時候,誰人不知錦衣澹臺之名?
回來的時候,也黑了,皮膚也粗糙了,更主要的是連穿著打扮都不似以前那么講究了。
要是在以前,他兒子怎么能容忍身上衣服如此臟兮兮的,但凡沾染了些許泥土,也會換一套衣服。
“確實不一樣了。”
澹臺器道:“看著比以往沉穩。”
澹臺壓境連忙道:“都是朋友影響,孩兒這次外出,可是認識了許多好朋友,皆為人中豪杰。”
站在一邊的赫連蓮忍不住了,有些不滿的說道:“少將軍,以后還是少和那些人來往,一群叛賊,配不上少將軍身份。”
澹臺壓境聽到這句話臉色一變,猛然間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赫連蓮道:“你把他們怎么了?!”
赫連蓮見少將軍臉色顯然是動怒了,吃了一驚。
要是以往,少將軍怎么會因為一些叛賊而對他翻臉?
少將軍離開涼州之前,提到叛賊的時候都是一腔怒意,甚至還說過,若他領兵,便將天下叛賊殺絕。
可是這次回來,非但認識了一些叛賊做朋友,甚至還因此而動怒赫連蓮想著,大概少將軍是被那些人蠱惑欺騙所致。
赫連蓮道:“少將軍,這些人都是叛逆之人,若是被百姓們知道了少將軍和他們來往,對少將軍的名聲不好。”
他停頓了一下后繼續說道:“所以我已經安排人讓他們住進了城東那座空院,不許隨意外出,不許與人來往,我也擔心他們四處宣揚,會讓百姓們有誤會。”
澹臺壓境怒道:“沒有誤會,你說他們是叛軍不假,但他們就是我的朋友。”
“境兒!”
澹臺器驟然一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澹臺壓境看向他父親說道:“黑武寇邊,信州代州,兩座邊關危急,不見朝廷發兵,不見冀州分派,倒是他們這些叛賊拼死去守住邊關。”
“妖人作亂,假借傳道之名禍害百姓,本該管此時的地方官員卻與妖人沆瀣一氣串通勾連,又是他們為民除害,平定地方。”
他看向澹臺器說道:
“父親,我想問問,照這樣說,是冀州軍更像叛賊,還是他們?是地方官員更像是叛賊,還是他們?”
赫連蓮道:“少將軍你一定是被那些叛賊蠱惑了,他們歸根結底也是反賊,少將軍怎么能為他們說話。”
“他們是反賊?”
澹臺壓境已經快要壓制不住心中怒火了,看向赫連蓮大聲說道:“從信州關到山北關,東西千里之長,數座邊關要地,所有邊關將士的吃穿用度都是他們在供給,糧草物資,甚至是軍餉!”
他怒視著赫連蓮問道:“你告訴我,這是叛賊該做的事嗎!”
赫連蓮張了張嘴,片刻后說道:“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做的事罷了,反賊之人的卑劣伎倆”
澹臺壓境一把抓住赫連蓮的衣服前襟,赫連蓮嚇了一跳,眼神里閃過一抹恐懼。
“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是非不分之人。”
澹臺壓境一松手,把赫連蓮推開。
澹臺器臉色陰沉的說道:“境兒,你太過分了!”
澹臺壓境轉身就往外走:“若父親也覺得他們是反賊,那么孩兒也只能告訴父親,他們殺敵之際,孩兒在,他們種糧屯田,孩兒在,他們濟世救民,孩兒亦在。”
他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若他們是反賊,孩兒也是,若父親要處置,連我一起處置了就是!”
說完后已經大步出門,頭也不回。
“你大膽!”
澹臺器咆哮一聲。
院子里,澹臺壓境大聲說道:“孩兒這次遠行,別的沒學會,倒是大膽學的很好。”
澹臺器追到門外問道:“你要去何處!”
澹臺壓境也不回頭,一邊走一邊說道:“我的叛賊兄弟都被你的人關起來了,我也是叛賊,理當要和他們關在一起。”
澹臺壓境出了大將軍府,要過來自己的戰馬,抓起來他的斷槊,看了一眼,又把斷槊扔給士兵:“去還給我父親。”
說完后催馬向前。
不多時,澹臺壓境到了那大院門外,守在門口的士兵們見是少將軍到了,連忙行禮參見。
“滾開。”
澹臺壓境把守門士兵罵了一句,一腳踹開大門,直接就闖了進去。
聽到門口的喊聲,李叱等人連忙過來,見澹臺壓境一臉怒容的進來,眾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看到李叱他們,澹臺壓境臉上的怒意瞬間就變成了愧疚之色,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快走幾步,到了李叱他們面前后,抱拳一拜:“是我委屈了你們,都是我的過錯,你們罵我吧。”
李叱道:“何止是罵你,還要打你呢。”
他一指澹臺壓境道:“九妹,打他,用你的小拳拳捶他胸口。”
余九齡嘿嘿笑了笑,上去就在澹臺壓境身上連環捶打了起來,那一臉欠揍的嬌滴滴。
澹臺壓境道:“我”
李叱道:“打過了,便無需再說什么。”
余九齡笑道:“行了行了,我還不知道你會為難?又有誰會計較你了。”
燕先生道:“就是,兩口子哪有隔夜的仇。”
眾人全都看向燕先生。
連若凌姑娘的眼睛都睜大了,心說燕先生這是放開了天性嗎?有些可愛啊。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外邊有馬隊聲音傳來,蹄聲如雷,似乎是不少人到了。
大將軍澹臺器催馬到了院門外,赫連蓮等將軍全都跟著,還有不少涼州精騎。
澹臺壓境轉身面對門口方向 ,他擋在李叱等人身前。
澹臺器臉色陰沉的下馬進院,幾十名將校跟在他身后,再后邊就是殺氣騰騰的涼州軍士兵。
李叱輕聲說道:“且不要失禮。”
再怎么說,這也是澹臺壓境的父親,他們若是真的不客氣起來,最難受的還不是澹臺壓境。
“境兒,你給我過來!”
澹臺器大聲喊了一句。
澹臺壓境卻異常執拗,他以往雖然和他父親沒有多少話可說,兩個人只要在一塊便多有爭執。
所以干脆就都很少說話,可即便如此,只要是父親的命令,澹臺壓境從沒有不遵從的時候。
他只是不喜歡父親那刻板嚴肅的樣子,不喜歡他父親事事處處都看不上他,又不是真的忤逆不孝之人。
澹臺壓境在此之前一直自負,涼州軍中,也確實無人是他對手,可他父親卻總說他是井底之蛙。
這次回來,澹臺壓境知道自己以往確實是井底之蛙了,認可了父親的評價。
然而現在,似乎矛盾更大了。
他看向他父親,第一次違背了父親的命令。
澹臺壓境大聲說道:“父親說過,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擔當,若此時此刻我像是個縮頭烏龜一樣在父親面前跪下來祈求原諒,認可了父親的話,那我還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還有什么擔當?”
澹臺器手微微顫了一下,握緊了手中馬鞭。
赫連蓮連忙勸道:“少將軍你這又是何必?他們這些人只會些妖言惑眾招搖撞騙的手段罷了,少將軍不要再受他們迷惑,你快過來,不要惹大將軍生氣。”
澹臺壓境怒極反笑。
他冷笑著說道:“你說他們是招搖撞騙之輩,那你可敢與他們比試一下?”
赫連蓮本就看這些反賊不順眼,他們都是官軍出身,尤其是大將軍治軍嚴整,對反賊當然是恨之入骨。
聽到澹臺壓境的話,他立刻說道:“有何不敢?少將軍應該問問他們敢不敢!”
澹臺壓境看向李叱,李叱壓低聲音說道:“不要與你父親鬧得如此僵硬,你且先過去和他好好說,我們明日離開涼州就是。”
澹臺壓境道:“你們若走,我便與你們一起走。”
李叱道:“你可拉倒吧,你若一走了之,以后會后悔難過,那是你父親,別頭腦一熱就什么話都亂說。”
澹臺壓境道:“我意已決。”
李叱道:“屁,憋回去。”
澹臺壓境:“”
赫連蓮見李叱和澹臺壓境低聲交談,還以為李叱他們是不敢與他比試,更加瞧不起李叱等人。
于是,赫連蓮抬起手指向李叱他們說道:“就這些人,真要是有什么本事,能勝了我,我磕頭認錯都行!”
便在此時,遠門外有人淡淡回了一句。
“以你身份,怎配得上我們大當家親自出手?”
唐匹敵背著一個包裹,帶著十余名隨從,竟然到了這門外,也知不道是怎么找過來的。
唐匹敵緩步往院子里走,那些涼州軍士兵要攔他,他掃了一眼后語氣平淡的說道:“這便是涼州軍氣度?”
赫連蓮怒道:“放他過來!”
唐匹敵走過來后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
他在場間站好,看向李叱笑了笑,然后轉頭看向澹臺器那邊說道:“我來接我們大當家回家,所以請你們快些,不要一個個來了,一起上就是,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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