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廷尉府。
李叱坐在那看著面前的小伙計,沒有說話,似乎是想在他這樣一個沉穩的人,為什么會突然變得如此浮躁。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面前這個人就是個妖,妖人辦妖事正常,妖人突然愚蠢了一定不正常。
他不問,劉仰公也不說,兩個人就這樣如此安靜的對視著沉默。
許久之后,反而是劉仰公先忍不住,他笑著問了一句:“寧王是在想,審與不審?”
李叱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往前壓低身子問了一句:“你真的是在星辰樓里夜夜都......那么放縱?”
這句話把劉仰公問的一愣。
他是萬萬都沒有想到,寧王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他剛才已經想過,寧王最好奇的可能會是他的身份,到底是小伙計劉仰公還是俞公子,也許還會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一邊在星辰樓做俞公子一邊在運寶齋做小伙計。
還沒等劉仰公回答,李叱又緊跟著拋出第二個問題:“你是有什么藥嗎?”
劉仰公:“......”
良久之后,劉仰公嘆了口氣道:“我以為寧王會問我,怎么做到雙重身份的。”
李叱道:“那又不是什么難事,三重身份四重身份,這都不是什么難事,難的是你夜夜都放縱,如果你想說是天賦的話就不用回答我了,如果是有藥的話可以把配方告訴我,我還能去搞一些銀子來。”
劉仰公瞪大了眼睛看著李叱,李叱的話非但顛覆了他對寧王的認知,甚至顛覆了世界觀。
他能做到雙重身份確實不難,白天在運寶齋做小伙計,晚上在星辰樓做俞公子,并不矛盾。
只需要在一開始立個規矩就好,或者是讓人養成習慣,最初的時候有人白天登門,他破口大罵。
幾次之后,都知道他幾乎整夜整夜的不睡覺,白天會睡上一整天,也就沒有人來打擾了。
至于他到底在不在那個獨院里,星辰樓里的人也會覺得他在那個獨院里,只不過利用的是人的一種慣性思維。
以他的輕功身法,夜里進出星辰樓并不是什么難事,畢竟在星辰樓沒被關注之前,這里可沒有什么絕頂高手。
李叱道:“這個世上有幾種錢比較好賺,一種是女人的胭脂水粉和衣裳,一種就是藥,藥行的生意算是暴利了吧。”
“但是藥行從男人手里賺錢其實不太容易,能賺錢的點就那么一兩個。”
“沒有一個男人愿意承認自己其實不大好,但只要有能更好的法子為什么不花點錢試試呢,不好的萬一好了呢,好的萬一更好了呢。”
劉仰公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寧王這樣,如果是在大楚繁時期,應該也會是個成功的商人。”
李叱道:“我現在也是。”
李叱坐直了身子,忽然笑起來:“我剛才說的話,最起碼讓你放松了戒備,而你在某個瞬間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著,萬一你真的有配方,萬一你真的告訴我了,會不會換來活命機會。”
劉仰公沉默,他確實在某個瞬間想到這個了。
李叱道:“所以你有沒有?”
劉仰公搖頭:“沒有。”
李叱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他起身道:“那我就不在你這里浪費時間了。”
因為李叱親自來,就是想問問這個。
這個問題比較尷尬,如果李叱吩咐張湯說你去問問那個家伙是不是有藥,張湯的反應都會很精彩。
懂李叱的人會覺得他可能要以此搞錢,不懂李叱的人會想著寧王是不是......不大行。
然而想搞錢和不大行,又他媽的不矛盾,你說尷尬不。
劉仰公忍不住問了一句:“寧王,你已是寧王,為何......”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叱打斷,李叱道:“我為何要搞錢?只要是能在不傷天害理的情況下搞到錢,你知道我能救多少人嗎?”
劉仰公愣住。
李叱笑著說道:“搞錢不卑賤,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搞錢都不卑賤,只要是像我這樣搞錢是為了百姓就好。”
劉仰公沉默片刻后說道:“還不是為了贏?”
李叱點了點頭:“不然為什么?”
說完后轉身離開。
劉仰公坐在那再次陷入了沉默,李叱的話讓他有些震撼,但還不足以因此就讓他折服,那是幼稚的話本小說里才會出現的情節,主人公三言兩語大道理,敵人就會跪下來歸順,并且以后都忠心耿耿。
廷尉府,都廷尉書房。
李叱進門后看了看正在煮面的高希寧,忍不住笑起來:“你是算準了時間我要回來了?”
高希寧坦蕩的說道:“沒算啊,是我餓了煮點面吃。”
李叱看了一眼高希寧放進鍋里的面條:“這放進去的面條,十個你也吃不完,還說不是給我煮的?”
高希寧嘆了口氣,指了指不遠處,神雕大人正趴在地上睡覺呢,哼哼唧唧的。
高希寧道:“尷尬不尷尬?我是想著,如果我煮的好吃,我就自己吃一些,剩下的給神雕,如果煮的不好吃,那就都給神雕。”
李叱:“你其實不用解釋的這么詳細。”
高希寧一臉認真的說道:“我是怕解釋的不詳細,你一會兒會搶神雕的。”
李叱嘆道:“你就對我這么有信心 高希寧更認真的說道:“我是對自己有信心啊,我煮的還能好吃到哪兒去。”
李叱:“別瞎說,你看我一會兒吃不吃。”
高希寧:“你果然還是要搶神雕的。”
神雕似乎都不想再沉默下去了,站起來朝著李叱叫了幾聲,似乎是在說你這個人能不能做個人,和豬搶飯吃你還是不是個人。
李叱看著神雕這么丑的一頭豬,再看看神雕拒絕的表情,也就理解了什么叫做丑拒。
別人丑拒是對不起你太丑了,神雕是我這么丑我還能拒絕你,你不反思一下?
“你說奇怪不奇怪。”
高希寧把桌子上剛剛送來的卷宗拿起來:“咱們的人在星辰樓的小院里,挖開地面,發現大量的金銀財寶,不下五十萬兩之巨。”
這確實奇怪。
李叱點了點頭道:“除非他就是想死,除非他就是想把東西都讓咱們發現,不然的話他完全沒有必要以俞公子的身份回到星辰樓。”
高希寧坐下來:“既然不知道他為什么犯傻,那就索性不去想他為什么犯傻,換個方向想一想。”
李叱問:“換個什么方向?”
高希寧問:“你是男人,那你想想你會為了什么而犯傻?”
李叱道:“為了得到你。”
高希寧撇嘴:“說點難的。”
李叱道:“這還不難?”
高希寧道:“你得到我,比你搞定那三個老的容易的多。”
李叱:“......”
高希寧道:“一個精明的男人會突然犯傻,就像你說的,要么他想死,要么他就是有所圖,一是金錢權利,二是家眷親朋,三是女人?”
李叱道:“他如果是為金錢權利的話,何必送死,他在豫州城里也沒有什么家眷親人。”
高希寧:“女人唄。”
李叱:“他是個太監。”
高希寧:“我湊?!我給忘了。”
李叱:“你矜持點。”
高希寧嘿嘿笑了笑后:“人家給忘了啦。”
李叱:“你還是說我湊那句吧。”
高希寧沉思了一會兒后說道:“太監就不能有喜歡的女人了嗎?而且你說過的,我們以為的壞人,是站在我們這邊來看他是個壞人,而站在壞人那邊,壞人當然覺得自己是正常人。”
他看向李叱:“所以他們也會有忠誠,有信念,有自己喜歡在乎的人,有要守護的東西。”
李叱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這樣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想保護誰,可如果這么容易猜到的話,那他是不是又顯得很幼稚?他是曹家都挖不出來的人,不可能如此幼稚。”
高希寧:“除非他自信,我們不可能找到他想保護的那個人。”
與此同時,刑房。
此時坐在劉仰公面前的人是張湯。
“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劉仰公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張湯,我也知道你有一萬種法子折磨人,好在我沒打算讓你折磨。”
他居然很坦然。
“我的身份是緝事司千辦,應該叫俞越,掌印太監俞恩澤的義子,不過我本名就叫劉仰公,是我拜俞恩澤為義父之前的名字。”
張湯點了點頭:“繼續。”
劉仰公道:“我不想玩了,所以打算用自己的命來換寧王一個臭名聲,燒死韓畫眉等人,寧王解釋不清楚,那些文人不會相信當權者說的話。”
張湯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因為這句話而有些觸動。
劉仰公道:“其實你也明白,讀書人都覺得自己聰明,對人生毫無理解的人是尋常百姓,對人生大徹大悟的是圣人,對人生一知半解的是讀書人。”
張湯沒有說話。
劉仰公道:“質疑當權者的任何話,就是讀書人覺得自己聰明的反應,他們不會質疑百姓說屎是臭的,但如果當權者說屎是臭的,他們就算不明面上敢問出口,心里也會想著,你說是臭的就是臭的,你吃過嗎?就算你吃過中原人的屎,你吃過外國人的屎嗎?你沒吃過,所以你的話并沒有依據。”
“韓畫眉韓大家他們被燒死在運寶齋,你們去告訴滿城里的文人說韓畫眉是緝事司的人燒死的,他們會信嗎?他們不會的,他們會說寧王是想貪圖運寶齋里的那些寶貝。只需要有人稍微引導一下輿情即可,你放心,我的人已經在做這件事了,遺憾的是韓畫眉他們沒有被燒死。”
張湯還是沒有說話,但卻點了點頭。
劉仰公道:“好了,下一個問題吧。”
張湯道:“你為什么這樣做?”
劉仰公一怔:“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而且說了那么多。”
張湯道:“你說過了,但我不信。”
劉仰公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你信不信與我何關?要不然你用刑試試吧。”
張湯看著他,沉默了大概四五息時間后又問了一句:“你覺得你外邊的人都說我是魔鬼,是為什么?”
劉仰公:“心狠手辣。”
張湯道:“心狠手辣只是手段,魔鬼又不是沒有目標的心狠手辣,我來告訴你,他們說我心狠手辣,是因為我很聰明。”
他伸手在劉仰公身上捏了一點什么殘渣,舉起來在眼前看了看:“你喜歡吃什么糕點?”
劉仰公心里一震!
張湯道:“不說也沒關系,豫州城里賣糕點的地方,還能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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