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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城中。
宇文尚云站在木樓高處調度全軍,可是這仗,越打越覺得有些奇怪的無力。
他領兵這幾年來,從沒有過的無力。
所有本該完全占據上風的部署,在打起來之后就全都失去了作用。
那些埋伏在大街兩側的人馬,還沒有見到真正的寧軍,就被數千匹火馬沖撞。
這樣一來,就從伏擊戰變成了明面上的廝殺。
唐匹敵先以火馬陣沖散了楚軍伏兵,然后才率領寧軍攻入城內。
此時此刻,態勢就在突然之間變了。
原本楚軍的計劃是把唐匹敵引進來,然后切斷后續寧軍,封堵城門,將入城的寧軍困死。
然而現在變成了唐匹敵的寧軍在死守城門,楚軍不得不發力往前猛攻。
一旦讓寧軍守住城門,雖然宇文尚云不覺得江南的澹臺壓境所部能過來,可身為大將軍不能不多做考慮。
好在是寧軍的兵力確實不如楚軍。
然而,寧軍三萬余兵力硬生生堵住北門,而且不向城內猛攻,只是死守。
利用宇文靜之前答應了讓開城門的機會,順著城門兩側坡道登上城墻,并且牢牢守住這一段。
“不計代價!”
宇文尚云大聲喊道:“務必此戰殲滅寧軍,傳令各軍各盡其力!”
在他軍中,最好戰之人便是他堂兄宇文英雄。
此時宇文英雄帶著隊伍正在猛攻北門,眼見著隊伍幾次上去幾次被押回來,宇文英雄的眼睛都紅了。
“都他媽的是廢物嗎!”
宇文英雄大聲喊道:“給我把所有弩車都運上來,對著城門射!”
弩車從后邊運過來,可是隊伍淤積在各條街道上,哪有那么容易。
原本是要打伏擊的,現在改為進攻,街道上擁堵的都是楚軍士兵。
城外。
李叱看著頭頂城墻上,那里有旗手在傳遞信號。
這是李叱根據李先生書中提及的事,又自創出來的旗語。
除了寧軍之外,其他人自然誰也看不懂。
“楚軍在我軍陣前二十丈。”
李叱回身喊道:“弓箭手!”
在他身后,組成密密麻麻方陣的都是弓箭手。
“拋射!”
隨著李叱一聲令下,弓箭手將羽箭整齊的送了出去。
那些羽箭飛上天空,拋物線越過了城墻,落在楚軍隊伍中。
城墻上的旗手立刻再次揮動旗子。
李叱回頭喊道:“比剛才稍稍再高一些,放箭!”
第二輪羽箭又一次飛上天空,黑色暴雨一樣飛進安陽城里。
沖向寧軍的楚軍隊伍,瞬間就被這黑色暴雨覆蓋。
“報!”
后邊的斥候回來,飛騎到李叱身邊,下馬后抱拳道:“殿下,楚軍在城南的隊伍果然分兵過來,已經快到城北。”
李叱點了點頭,回頭喊道:“后軍隊伍,準備御敵。”
寧軍在城外的隊伍,后軍立刻調轉方向。
只三刻左右,便聽到了楚軍的喊殺聲,隊伍還沒有到,喊殺聲已經飄進耳朵里。
楚軍將領宋德經不斷的催馬向前,長刀往前一指:“殺過去,把寧軍困死在這!”
他從宇文家手里分來的兩萬楚軍,在月色下,好像洪水一樣朝著寧軍撲過來。
“拋射!”
一輪。
“平射!”
兩輪。
“攢射!”
三輪!
只三輪羽箭之后,楚軍的騎兵就已經快到近前了。
“變陣!”
隨著將軍們的號令聲,弓箭手開始迅速后 撤,在他們身后,一列一列的槍兵開始往前壓。
這些士兵手里的長槍,每一桿的長度都有一丈左右。
長槍兵組成嚴密的防御陣列,這是對付輕騎兵沖陣的不二利器。
如密林一般的槍陣成型,所有長槍都斜指向外。
宋德經當然知道這一戰的重要,所以發了狠,只顧帶著騎兵發力向前。
其實說起來,這一戰,才是代表著冀州軍最高戰力的李叱寧軍,和代表著大楚府兵戰力的宇文尚云所部,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正面交鋒。
要說對彼此的了解,寧軍對楚軍的了解看起來應該更少一些。
畢竟宇文尚云曾經在冀州住過幾個月的時間,對于寧軍的訓練頗為熟悉。
但實際上,寧軍對于楚軍作戰的方式,了如指掌。
大楚立國至今數百年,楚軍訓練的方式一直沿用。
而最初的時候,李叱訓練寧軍戰陣,用的就是大楚府兵的訓練方式。
后來唐匹敵改進楚軍府兵訓練,讓寧軍有了自己獨一無二的戰術。
宋德經看到三輪箭雨,以為要沖撞的是寧軍箭陣。
等輕騎兵快要到近前的時候才發現,那是槍陣。
噗噗噗噗 聲音不絕于耳。
騎兵沖過來,瞬間就被四五桿長槍戳死。
馬蹄踏在前邊的寧軍士兵身上,也將寧軍士兵撞翻。
雙方隊伍剛一接觸的瞬間,寧軍槍陣最前邊兩三排,被撞的七零八落。
然而損失只在此時,前邊幾排給撞開后,楚軍的騎兵隊伍就被擋了下來。
沒有了速度,又在馬背上,他們的橫刀還比寧軍長槍短的多。
這些馬背上的騎士,就是槍兵的靶子。
那一桿一桿長槍戳過去,楚軍士兵一個一個被戳落下馬。
槍頭戳進人肉里的那種感覺,那種視覺上的沖擊,普通人看到了一定會嚇得瑟瑟發抖。
有新兵在剛剛開始訓練的時候,并不知道為什么槍頭下邊會有一簇紅纓。
老兵告訴他真相的時候,這新兵仔細一想,腦海里出現了畫面,于是嚇得哆嗦了一下。
槍頭戳進人的身體里,如果沒有紅纓堵著的話血液就會噴涌,槍桿上都是血,手就會變得滑膩,無法握緊。
那紅纓可不僅僅是為了裝飾,是為了堵血。
很多士兵還沒有落馬其實就死了,每個人身上都不止中了一槍。
后邊的楚軍隊伍被擋下來,沒有了速度上的優勢,騎兵變的毫無還手之力。
停下來的騎兵在槍兵面前,只有悲哀。
可是宋德經發了狠,就不下令后撤,急于將寧軍堵死在這。
所以大批精銳輕騎只好下馬步戰,然而步戰也改變不了什么,因為他們的武器短。
這種兵線和兵線對撞在一處的廝殺,最為慘烈,血液潑灑中,很快這激戰之處的土地都變泥濘起來。
“報!”
城門口,有士兵朝著唐匹敵大聲喊道:“后軍被楚軍攻擊,是否要抽調兵力回援?”
唐匹敵回頭看了一眼,卻并沒有去管李叱擋不擋得住,也根本沒有分兵往后軍支援的打算。
“吹角,向城內進五十步!”
唐匹敵一聲令下。
號角聲響起來,城墻上的旗手連忙揮舞令旗,城外的寧軍弓箭手隨即停止拋射。
寧軍開始往前擠壓,每一步,都有數不清的人倒下,地面上鋪滿了尸體,寧軍的和楚軍的交織在一起。
高樓上,宇文尚云看到寧軍突然開始反擊,立刻就明白過來。
“下令猛攻,宋德經已經帶著隊伍回來了,寧軍城內擴充陣地,是為了給他們的后軍騰出來地方。”
隨著楚軍的號角聲響起,從每一條街道上都好像洪流一樣涌來的楚軍士兵,再次發狠 “有戰鼓聲!”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宇文尚云側耳傾聽,隱隱約約的聽到城外確實傳來一陣陣整齊的戰鼓聲音。
可是這不可能,他的隊伍從城南急速調過來圍堵寧軍,怎么可能會帶著戰鼓。
因為那不是戰鼓。
是寧軍。
在宋德經的楚軍后邊,寧軍援兵到了。
雄壯無比的隊列向前碾壓前進,闊步而行的寧軍士兵,在進軍之中敲響胸甲。
那不是戰鼓,但比戰鼓聲更能提振士氣,更能鼓舞勇氣。
這一聲一聲的敲擊,便是天雷之威。
而這一聲一聲的敲擊,帶給了城外楚軍巨大的壓力。
“左翼出現寧軍!”
“正后方出現寧軍!”
“將軍,右翼也有寧軍!”
隨著報信的人那聲嘶力竭的呼喊聲,宋德經的臉色很快就變得慘白無比。
“這不可能!”
宋德經嘶吼道:“宇文靜將軍已經把寧軍死死擋在南平江了,哪里還有寧軍!”
然而不承認又有什么意義呢。
砰!砰砰!
砰!砰砰!
那聲音由遠及近,帶給楚軍的壓力實在太大。
在黑暗中,寧軍戰兵出現在楚軍背后的寧軍隊伍,沒有吶喊聲,只有胸甲敲擊聲。
卻比吶喊,更加令人畏懼。
“報!”
一名騎兵飛馳而來,到了澹臺壓境中軍前:“報澹臺將軍,程將軍命我前來稟告將軍,左翼人馬,到位!”
“報!高將軍派我來稟告將軍,右翼人馬,到位!”
澹臺壓境點了點頭,看向身后隊伍,以長槊往前一指。
“攻!”
“呼!”
三路寧軍,鋪天蓋地,排山倒海。
東方的天空逐漸發亮,很快,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就升上了天空。
天亮的速度似乎在某個瞬間都超過了黑暗退去的速度,以至于所有的暗影,都像是來不及逃走的黑暗,只能藏在房后,墻后,樹下這樣的地方,瑟瑟發抖。
這光明之下的暗影,也是無所遁形的黑暗。
“大將軍!”
有人跑到宇文尚云面前,嗓音干啞的說道:“大將軍宇文英雄將軍敗了,他他已戰死。”
宇文尚云的身子猛的搖晃了一下,雙手扶著木樓的欄桿,這才勉強穩住。
“怎么會敗?!”
“有大批寧軍從城外支援而來,在城外的宋將軍好像也敗了.....”
聽到這句話,宇文尚云的心口里猛的疼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手突然攥緊了心臟。
難以跳動,而掙扎的跳動每一下都那么疼。
“報!”
樓下有幾個騎兵跑來,在樓下喊道:“大將軍,寧軍已經占領整個北城,請大將軍速退。”
“退?”
宇文尚云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能退到哪兒”
北城。
孛兒帖騰哥跑到唐匹敵面前,拍打著自己胸甲說道:“唐匹哥哥,納蘭的勇士們請戰!”
唐匹敵笑道:“攻城巷戰,可不是騎兵該打的,你現在帶納蘭勇士們在城外巡查,有要逃走的楚軍就攔截擊殺。”
“是!”
孛兒帖騰哥立刻應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唐匹敵把面甲拉下來,提槍向前。
他腳踩過的地方,有一面殘缺不全的楚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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