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有廷尉軍斥候從外邊飛騎而回,人還沒到近處,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抱拳對張湯說道:“千辦,叛軍已經追到城外,不足五十里。”
張湯微微一怔。
“來的可真快。”
張湯自言自語了一句。
“敵人有多少兵力?”
張湯問道。
斥候回答:“從旗號上來判斷,應該不少于兩萬,或許能有三萬。”
張湯點了點頭。
之前從封州派出去一支萬余人的隊伍攔截他,后邊還有一支至少萬人的隊伍堵截他,這兩支隊伍匯合的話,最少有兩三萬人。
“如果他們在封州城內敗了的話,他們還會有從封州撤離出來的軍隊,所以總計兵力絕對不止兩萬,差不多會有三萬到四萬。”
他看了看手下,這已經奔波多日的一千二百黑騎。
他的人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休息過,每日都在路上,而且幾乎每日都可算得上是高強度的行軍。
廷尉軍黑騎縱然是精銳中的精銳,可已經這么累,不可能守得住登州城。
黑騎最擅長的是奔襲,而非守城。
讓這一千二百騎兵下馬守城,抵抗三四萬叛軍,也許堅持不了一天就會消耗殆盡。
登州是大城,一千二百人,還不夠分派到四城分散防守的,就算是強行分散到四城防守,每隔丈余站一個人,又如何能守?
“咱們走。”
張湯立刻就下了決定。
四萬人可以圍城,一千二百人絕對守不住城。
張湯道:“叛軍從西北方向來,咱們往南門出,讓叛軍以為我們會往豫州城方向去,他們的目標是重新奪取一座根基之地,已經失去了封州,登州是他們唯一的選擇,或許不會追趕,若他們緊追不舍,我們就真的去豫州城。”
而這讓兩支叛軍互換城池,其實也是張湯計劃之內的事,只是沒有想到敵人的速度會這么快。
百辦顧七喜道:“大人,我們要處決的人犯還沒有處決干凈。”
張湯道:“叛軍會幫我們的。”
他上馬之后大聲吩咐道:“大家再辛苦幾天,繞開敵人之后,咱們就能找地方休整。”
“呼!”
廷尉軍黑騎整齊的應了一聲,跟著張湯往南門方向沖了出去。
大概兩個多時辰之后,叛軍的先鋒隊伍就已經到了登州城外,他們知道黑騎在城里,所以他們已經做好了攻城死戰的準備,可到了之后卻發現,城墻上并無守軍。
“破城!”
叛軍首領一聲令下。
不少士兵往前疾沖,用砍伐的樹木撞擊城門,黑騎雖然沒有守城,可是把除了南門之外的其他城門都封閉了。
叛軍沒有攻城錘,想要靠一棵樹撞開城門其實沒那么容易。
好在他們帶著攻城的云梯,很快就爬上城墻,站在高處往城內看,確實不見黑騎蹤跡。
王蕩之和謝行謝止等人帶著叛軍入城,進來之后不久,謝行就問王蕩之道:“世叔,現在怎么辦?”
王蕩之哼了一聲:“殺人。”
他一轉身看向手下人吩咐道:“尹家那些賊兵,屠戮你我族人,今日我們到了登州如何能放過他們?只要是與尹家有關之人,都給我屠了!”
叛軍立刻分散出去,登州城內,立刻就迎來了一場血雨腥風,但凡是和尹家有一丁點關系的人,都會被叛軍砍殺。
他們在城中抓了不少百姓詢問,誰與尹家有關,打聽出來就直接派兵滅門。
王宵宵看向身邊的兄長,有些愧疚的說道:“都怪我,沒有看好徐績。”
王蕩之搖頭道:“是我們低估了徐績,就算你看好了他,此計本來就有弊端,徐績也可利用......現在不說這些,我們沒有時間為過去的事后悔。”
王宵宵問:“那現在咱們怎么辦?死守登州嗎?”
“不能守。”
王蕩之嘆了口氣:“我們本來要打的是時間上的差別,為天命王楊玄機爭取時間攻入豫州而準備,沒想到尹家的人居然脫線......”
如果是尹家的人死守封州的話,那么絕對傷不到王謝兩家,也包括其他各家在內的利益。
可是現在因為尹家的脫線,封州所有家族都不得不直接面對寧王或是大將軍唐匹敵。
這不是他們的計劃,這樣的計劃會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他們本是要坐收漁翁之利,現在自己和尹家卻變成了鷸蚌相爭。
“這一切都要怪張湯!”
王蕩之臉色鐵青著說道:“徐績來登州,策劃尹家直接與我們翻臉,絕對是出于張湯的授意。”
他看向謝行和謝止說道:“你們兩個,立刻派人往旌陽送信,告知謝兄,讓他帶人離開旌陽,往東北方向走與我們匯合,咱們要離開豫州了。”
謝行和謝止連忙安排人去送信。
王蕩之咬著牙說道:“可是我們走之前,絕對不能放過張湯,看他退走的路線應該是想逃往豫州,旌陽就在前邊攔著呢,張湯無論如何也算不到,咱們連旌陽都控制在手。”
他一指城外:“他以為往豫州城方向跑我們就不敢追了?就算是放棄在豫州的一切,也要把張湯碎尸萬段!”
“是!”
他手下人應了一聲,一個個殺氣騰騰。
又六天。
張湯的隊伍已經近乎極限,他們已經奔波了一個多月沒有休息,人都已經到了這般地步,戰馬也是一樣。
他們在走到景縣的時候,斥候探來消息,從旌陽方向來了一支隊伍,至少也有萬余人,已經把前邊的路堵死了。
張湯確實是沒有想到連旌陽都已經失守,如此一來,他帶著黑騎隊伍陷入了兩難之地。
往回走?是身后緊追不舍的數萬叛軍。
往前走,是以逸待勞的旌陽叛軍。
黑騎已經人困馬乏,這就是絕境。
“是我連累了你們。”
張湯看向手下人說道:“如果我再謹慎一些,就會想到旌陽也可能已被叛軍占據,我就不會帶著你們往豫州城方向走。”
“大人!”
顧七喜道:“大人不要這樣說,如果到了避無可避的時候,那么黑騎就與大人一同在此與敵人決一死戰。”
“戰!”
黑騎士兵整齊高呼。
張湯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讓人把地圖打開。
景縣很小,這里的城低矮而且沒有城防器械,想守住景縣根本沒有可能。
“我們不再往南走了,往西走。”
張湯指著地圖上說道:“往西走大概一百三十里就是明陽河,只要我們比追兵快半天就能渡河過去,賊兵勢眾,渡河沒有我們快,如果成功的話,我們還能將敵人甩開。”
顧七喜道:“大人說往哪兒走,我們就往哪兒走。”
張湯心里一暖,感激的看向眾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會被喜歡的人,他做出的選擇,本就是永遠都不會有人喜歡他的選擇。
可是在這樣一個近乎于山窮水盡的時候,廷尉軍的黑騎,每一個人都依然站在他身邊。
“我盡我所能,帶你們殺出去。”
張湯上馬:“咱們繼續走。”
又兩日,他們到了明陽河的東岸,可是到了這之后他們才發現事情根本沒有按照他們的預計進行。
明陽河凍住了,凍的死死的,冰層之厚,就算是騎兵隊伍在河道上縱馬狂奔都不會裂開。
想靠河道來阻攔叛軍,計劃落空。
“賊兵!”
就在這時候,后隊的斥候飛騎歸來,一邊縱馬一邊大聲疾呼。
噗的一聲。
飛馳之中的斥候被羽箭射中,從馬背上摔落下去。
戰馬的速度太快,人掉在地上又翻滾出去很遠,停下來的斥候直接就不動了。
在斥候的后邊,黑壓壓的叛軍已經追了上來,不是一路,而是兩路。
從左邊追來的是王蕩之率領的叛軍,從右邊追來的是謝井然帶著的旌陽叛軍。
兩支隊伍加起來至少有四萬多人,猶如兩道洪流,很快就到了黑騎隊伍的背后。
“走不了了。”
顧七喜看向張湯說道:“就算我們沖過河,跑不了多遠就會被叛軍追上,與其把背后交給敵人,不如就在此地決戰。”
就算人還有力氣跑,戰馬已經跑不動了。
事實上,從幾天前開始,累死的戰馬已經越來越多,到明陽河邊的時候,黑騎的戰馬數量已經減少了一半。
“死戰!”
“死戰!”
“死戰!”
黑騎士兵們抽刀高呼。
張湯伸手:“給我一把刀。”
黑騎軍將隊伍調轉過來,在河邊列陣。
他們面前是數不清的敵人,背后就是冰凍的明陽河。
謝井然催馬向前,大軍在他身后緊隨。
到了近處,謝井然勒住戰馬,看向那支孤零零的廷尉軍黑騎,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總算是追上了。
“何人是張湯!”
謝井然大聲喊了一聲。
張湯也催馬向前,看向謝井然:“我便是。”
謝井然居然沒有動怒,還抱了抱拳。
“張大人,雖然你我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但我對你卻格外欽佩,豫州之局,以你一人之力絞碎,你很了不起。”
張湯笑起來,他真正想笑起來的時候,居然沒有那么冷了,看著竟然還有一二分的好看。
他笑道:“來自敵人的夸贊,讓我受用無窮。”
謝井然道:“如果你愿意投降,我可以考慮不殺你。”
張湯道:“是因為你在害怕嗎?所以讓我們投降做你的人質,以后被寧王大軍追上,你們還有一張底牌可用。”
“哈哈哈哈哈......”
謝井然哈哈大笑,他指向張湯說道:“你口中的寧王大軍應該沒這么快來,而且你方向也走反了,冀州在北邊呢,我得知消息,豫州城只有五千守軍,而且死守不出,以你現在這一千余人的疲憊之軍,你擋得住我一擊嗎?”
張湯道:“我想試試。”
謝井然哼了一聲,指向身后大軍:“我們有五萬大軍,而你呢,你真的以為能擋住一擊?”
張湯依然那般回答:“我想試試。”
謝井然微怒,大聲下令:“殺過去!”
叛軍號角聲響起,黑壓壓的隊伍朝著一千二百黑騎發起了猛攻。
謝井然催馬在前,手持長刀喊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擋得住!”
就在這一刻,黑騎軍忽然從中間分開了。
一個人從隊伍中緩緩騎馬而出,他身上穿著黑色鐵甲,頭戴鐵盔,面容冷傲,手中有一桿烏黑鐵槍。
只一人出陣,卻有天神之威。
謝井然看到那人從廷尉軍隊列后邊出來,臉色驟然一變,下意識的把戰馬拉住。
“羅.....羅境!”
黑騎軍左右分開,可以看到在他們背后的明陽河冰層上,寧軍踏地而來!
羅境走到張湯身邊,側頭眼神平淡的看了看他,然后伸手把面甲拉下來。
“靠后看著。”
羅境一催馬。
他說:“我替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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