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元宮。
楚皇楊競站在高高的平臺上,看著那些文武官員急匆匆的跑進來,蜂擁而至。
這些人啊,唯恐落在別人后邊,似乎誰第一個跑到澹臺壓境身前就會得到獎勵一樣。
可他們并不知道澹臺壓境不在世元宮里,所以他們這般奔跑的模樣就讓皇帝覺得有些可笑,也覺得有些可憐。
群臣奔向的不是皇帝,而他們看到皇帝的時候也沒有了以往的敬畏,哪怕那敬畏是裝出來的,也沒有了。
皇帝想著,原來他們確實該死。
他們覺得世道不一樣了,皇帝已經不是皇帝了,他們也就沒有必要再表現的畢恭畢敬。
這讓原本還想挑選幾個人留下來的皇帝徹底失去了善念,國已不國,連皇帝都不是皇帝,他們還算什么臣子。
于是皇帝緩緩抬起手,兵馬司將軍金潔銀看到皇帝的手勢,隨即轉身往外走。
“陛下,大將軍呢?”
有人問。
皇帝看著他笑道:“你說的是哪個大將軍?朕的大楚哪里還有大將軍?”
另一人道:“陛下,大楚都沒了,自然是沒有大將軍,我們問的是澹臺大將軍。”
他們連臣這個字都不愿意說了,皇帝原本就壓抑著的憤怒在這一刻,莫名其妙的爆發出來。
或許這是他對這骯臟世界最后的瘋狂報復,所以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獰笑。
“大楚還在呢,朕沒有把玉璽交出去之前,大楚就在呢。”
皇帝依然笑著,可那笑容里的陰寒,已經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況且,大楚在不在也不是你們說了算的,朕可以說大楚不在了,你們不能說。”
皇帝嘆道:“當著朕的面說大楚不在了,見了朕也不行禮,而且還直言問寧軍的大將軍何在......”
皇帝笑的越發恐怖起來:“看來你們是真的不明白,朕只要一日還在帝位,就必須維護大楚尊嚴。”
“陛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陛下,大將軍到底在哪兒啊?”
“大將軍若是不在世元宮里,我們就回去吧,或許大將軍已經出城去了。”
“等一下。”
有人看向皇帝:“莫非大將軍根本就沒有來過世元宮,而是陛下你以大將軍之名把我們召集過來的吧?”
眾人全都看向皇帝,皇帝點了點頭:“澹臺壓境確實不在宮里......”
皇帝本想說,他在不在的有什么關系,難道他不在,你們就能如此羞辱大楚的尊嚴?
可是話沒有說完,那些人一聽到大將軍不在宮里,掉頭就走,完全不想聽他多說什么。
皇帝知道,終究都是泡影。
于是他的手再次舉起來。
之前退出去的金潔銀已經把隊伍集合起來,見皇帝第二次舉起手,他明白,皇帝心意已決。
“你們自找的。”
金潔銀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伸手往前一指:“全都殺了,一個不留,他們身上的財物,誰殺誰得。”
這句話一出口,禁軍士兵們就瘋了一樣的沖了出去。
連弩,弓箭,再到橫刀。
屠殺持續的時間并不長,那些將軍們那些大人們,他們人數少,且毫無準備,進宮的時候又沒能把兵器帶進來,所以根本撐不住多久。
帶甲的將軍們還好些,有的人還能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可那些文官就都倒了霉,只能人人屠戮。
皇帝看著這最后的瘋狂,看著這血腥的殺戮,看了一會兒后問站在不遠處的高真:“將軍,滿意了嗎?”
高真微微俯身道:“陛下滿意了就好。”
說完后他大步離開,數十名親兵跟著他一起走了。
歸元術抬腳也要走,皇帝叫了他一聲:“歸大人,請留步。”
歸元術回頭看向皇帝:“陛下還有什么事?”
皇帝道:“當時朕的判斷可能出了問題,確實不該讓你去......”
他話還沒有說完,歸元術已經接話道:“陛下判斷沒有出問題,我確實是大楚的反賊。”
說完后朝著皇帝抱了抱拳,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走了。
皇帝看著歸元術的背影,又看向那滿地的尸體,忽然間心口上一陣劇痛,疼的他額頭瞬間見汗。
“朕......終于是孤家寡人了。”
高真和歸元術他們卻哪里有時間在這耽擱,見禁軍的人已經把人都殺光了,他們就立刻趕回去復命。
出了大興城后,隊伍已經陸續開拔,他們看到了猶豫不決的楚軍士兵還在原地,也有一部分人拿起兵器跟著寧軍上去了。
這些事對于他們來說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即將到來的決戰。
寧軍陣列。
李叱坐在戰馬上舉著千里眼觀看,當他看到雍州軍南邊升起一陣陣的濃煙,就知道澹臺壓境已經率軍向北進攻了。
他放下千里眼看向唐匹敵,唐匹敵對李叱點了點頭,然后對沈珊瑚說道:“進攻吧。”
大將軍沈珊瑚催馬向前,將手中的令旗往前一指,號角聲隨即嗚嗚的響了起來。
孛兒帖赤那聽到號令聲,朝著手下人喊了一聲:“攻!”
他的手下人將牛尾巴上綁著的鞭炮點了,一瞬間,噼噼啪啪的聲音就響成了一片。
受到了驚嚇的草原牛朝著前邊猛沖出去,而在牛群的兩側,草原騎兵用隊列逼迫著牛只能往正前方跑。
如果是朝著雍州軍發動沖擊,那么在每一頭草原牛的牛角上都綁上尖刀自然威力更大,可牛群沖擊的是難民大營,以驚嚇為主,務必少傷及人命,所以這尖刀也就不能綁了。
龐大的牛群帶著漫天煙塵沖向難民隊伍,這種壓迫感,比大軍往前沖鋒還要大。
“媽呀!”
有人喊了一聲:“牛,都是牛!”
“跑啊!”
隨著一聲凄厲的呼喊,難民的隊伍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負責監督他們的雍州軍士兵也都嚇壞了,沒有見識過這種打法,那洶涌而來的牛群帶給他們的恐懼實在是太大了,沒有人敢朝著這樣的牛群反攻,除非他們比此時的牛還要瘋狂。
原本排列好的防御陣型立刻就亂了,牛在人群中沖撞,人在不停的避讓。
只短短片刻,被韓飛豹寄予厚望的難民陣列就破開了。
寧軍沒有耗費一兵一卒,就把北邊雍州軍的防線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煙塵之中,看到了機會的孛兒帖赤那立刻下令進攻。
在牛群后邊,草原鐵騎開始執行他們的任務......那就是把難民們的恐懼加大。
牛群之后是鋪天蓋地而來的騎兵,
這些根本不會打仗的百姓誰還愿意留下。
像是一大團密密麻麻的螞蟻突然就炸開了,四散而逃。
唐匹敵看到這一幕,示意擊鼓。
隊伍前邊,十八面巨大的牛皮戰鼓擂動,砰砰砰的聲音整齊響起,像是天雷落地。
戰鼓聲起,寧軍開始向前推進,一個一個嚴整的方陣,像是貼著地面往前移動的堡壘。
韓飛豹此時已經臉色鐵青,他想過了寧軍進攻的許多種戰術,怎么都不可能會想到用牛沖鋒。
這種打法有些蠻不講理,甚至可以說是耍無賴。
然而他卻忘了,他把那么多無辜百姓擺在陣前,難道不是更大的耍無賴嗎。
前邊是寧軍的攻擊,后邊是雍州軍的督戰,所以難民往兩側狂奔。
恐慌是會傳染的,兩側沒有被牛群沖擊的地方,也隨著人潮一起跑起來。
“槍陣盾陣配合上前!”
韓飛豹大聲呼喊。
指望不上那些難民了,但這又不代表他已經輸了。
他手中的大軍是橫掃西北的雍州鐵軍,這支軍隊從來都沒有在敵人面前退縮過,也從來都是他們碾壓敵人。
他們訓練有素,而且殺戮心重,他們也不會對寧軍服氣。
雍州軍的防御陣型很快成型,盾陣和槍陣配合,形成了密集厚重的防御。
而在防御陣型后邊,弓箭手已經就位,每個人都把箭壺擺在觸手可及的位置,等待著寧軍進入射程。
而與此同時,兩邊的拋石車也幾乎在同時開始發動攻擊。
雍州軍在和李叱第一次交手的時候損失了大量的拋石車,但不是全部。
也好在是那一次消毀掉了大部分拋石車,不然以雍州軍拋石車的數量,對于寧軍來說威脅極大。
巨石在天空上飛過,居然還有兩塊石頭在半空中正巧撞在一起。
戰馬上,唐匹敵的臉色并不輕松。
“他們的訓練方式和我們一樣。”
他對李叱說道。
李叱點了點頭,這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那些潛伏在寧軍中的探子,一定早早的就把寧軍的訓練方式,戰法戰術,包括武器裝備,這些全都告訴了韓飛豹。
而雍州軍之所以能在西北所向無敵,也是因為他們所用的一切方法,都和寧軍是一樣的。
他看向唐匹敵道:“所以韓飛豹算是從你手里偷了東西。”
唐匹敵道:“偷走的都是我想出來的好東西,但我還可以想出來更好的東西,韓飛豹訓練士兵的陣法和打法,過時了。”
當雙方的軍隊一接觸的時候,韓飛豹也發現了這一點。
看起來寧軍的進攻陣型,依然用的是改良的大楚府兵的進攻陣型。
可是唐匹敵卻把陣型變化的更大,比如進攻的時候,看起來依然用的是楚軍五人隊模式,但那只是看起來像。
楚軍是這個世上最早開始用五人隊戰術的軍隊,在進攻的時候,看似散亂的隊形,實則都是五人一組。
互相支援,配合默契。
可是這種五人隊的模式略顯死板,五個人保持著固定的進攻形態。
而唐匹敵改良的方法是五人隊梅花陣。
這個看起來很細微的變化,卻讓雍州軍體會到了其兇悍的殺戮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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