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豹的問題,讓元楨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說不是,韓飛豹當然不會信,如果說是,韓飛豹現在就可能動手先殺了他。
“主公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元楨的回答,讓韓飛豹的臉上有了些微妙的表情,而這個回答,也讓韓飛豹在進攻之前,暫時收起了對元楨的殺意。
他問元楨:“怎么解?”
如果元楨解釋不好他自己的這個回答,那韓飛豹大概還是會動殺念。
元楨又是沉默片刻,然后回答:“因為我已經回不去了。”
韓飛豹眼睛瞇起來看著元楨,想從元楨的表情中找到破綻。
可是他看來看去,都沒有看出來這個人的眼睛里有一絲不真誠。
“你殺光了隨我來的黑武人。”
元楨語氣平靜的說道:“表面上看起來他們是我的隨從,實際上,那也是監視我的人。”
他這句話說完,韓飛豹便懂了他的意思。
黑武人都死了,就算元楨自己活著回去,他也不可能得到寬恕。
元楨繼續說道:“黑武帝國的汗皇陛下,很欣賞我的才能,所以才會派我來中原......可是在絕大部分時候,汗皇陛下也要站在黑武貴族那邊。”
韓飛豹忽然笑了。
他用一種近乎于憐憫的語氣對元楨說道:“其實你們那個看起來強大的黑武國,其實絕大部分人過的日子也不怎么樣吧。”
元楨回答:“黑武帝國的疆域,大概會有兩個楚國那么大,所以人口也比楚國多的多,如果要從這樣大的方面來說,確實絕大部分人過的都不怎么樣,畢竟鬼月八部的人,加起來也只占黑武帝國人口的百分之一。”
他其實也不知道到底鬼月八部的人加起來到底占多少比例,可他知道,鬼月八部的人控制著的財富,地位,權力,這些所占的比例,能有百分之九十。
韓飛豹道:“既然你已經回不去了,那么你的計劃是不是也有了改變,我可不信,你最初的計劃就是輔佐我在兗州立足。”
元楨的回答倒是很誠實。
“我最初的計劃就不是希望你能爭霸中原,因為你早就已經沒有那個實力了,你永遠都不可能是寧王李叱的對手。”
元楨的話不但誠實,還有些傷人。
可奇怪的是,如韓飛豹這樣剛愎自用且殘酷無情的人,卻沒有因為這幾句話而生氣。
或許有那么一個瞬間確實惱火了,但是很快,這惱火就被他自己壓了下去。
元楨說的是實話,他確實早就已經失去了爭霸中原的機會。
從他第一次被唐匹敵擊敗開始,他就已經失去了,只是他自己不認命罷了。
當他第二次出蜀州,還陰了裴旗一把的時候,他那爭霸中原僅剩下的微乎其微的可能,也沒了。
非但他沒了,他還把裴旗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也給搞沒了。
韓飛豹看了元楨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元楨道:“我最初的計劃,就是希望你能配合鐵鶴部的騎兵,占據冀州西北,包括雍州,如此一來,你雖然沒有爭霸中原的能力,卻可將中原分割。”
“主公應該知道,一個完整的中原帝國,是黑武汗皇陛下永遠都不希望看到的,中原分裂的越嚴重,汗皇陛下越歡喜,若是能分裂成幾十個小國,那才是汗皇夢寐以求的事。”
韓飛豹點了點頭。
黑武人的居心,可謂狠毒。
數百年來,楚國一直都被黑武人壓著,可是黑武人也一直都不能打進中原。
就是因為中原有楚國這樣一個統一的大國,哪怕在綜合實力上不如黑武,卻能構建起來一道屏障,聚國之力,將黑武人攔在北邊。
元楨繼續說道:“可是你沒有聽我的,你執意要去攻打 (本章未完,請翻頁)
冀州,要在搶奪李叱精心治理下繁榮起來的冀州。”
韓飛豹道:“難道那不是最好的機會嗎?得冀州,就得北疆,我進而可以占據整個北方,以北方之力,和李叱分庭抗禮。”
元楨搖頭:“癡人說夢罷了。”
韓飛豹這次生氣了。
可是元楨卻好像沒有看到韓飛豹臉色的變化,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李叱這樣的人,他傾盡心血才把冀州治理的那么好,怎么可能會拱手讓人?”
“任何一個以為李叱是可以輕易算計的人,都會被李叱算計的體無完膚。”
元楨道:“所以在你堅持要攻打冀州的時候,我就知道,主公你必敗無疑。”
韓飛豹道:“所以你在那個時候,第一次改變了自己的計劃,希望我能往東北攻打兗州。”
元楨點了點頭:“是。”
韓飛豹道:“我占據兗州之后,能和占據西北一樣,分裂中原......”
“不是。”
元楨道:“你不可能站穩兗州。”
韓飛豹皺眉:“為何?”
元楨道:“我推測你可以在西北站穩腳跟,是因為雍州本來就是你的,你在鐵鶴部數十萬騎兵的幫助下,最多也就是能再占據冀州西北一小片區域,當然,最大的好處是你得到納蘭草原。”
韓飛豹皺眉。
得到納蘭草原?
片刻后他反應過來,只要能控制納蘭草原,就能擁有一支可以和寧軍抗衡的精銳騎兵。
也許不是三五年內就能實現的事,但是給他幾年時間,一定可以。
元楨道:“你在雍州有基礎,再加上鐵鶴部的數十萬大軍,這才能把西北分裂出去,但......兗州是寧王李叱的,整個都是寧王李叱的,主公你不可能在兗州站穩。”
韓飛豹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片刻后,他的臉色忽然間變了,一瞬間他的眼睛里就出現了殺意。
元楨看到他這樣的表情,點了點頭:“是的,主公你就是那個孩子,只不過是比渤海人更短命的孩子。”
韓飛豹已經明白了。
元楨讓他去攻打兗州的目的,并不是幫助他在兗州立足。
而是為了借助韓飛豹這最后的力量,爭取可以打通讓渤海人再次進入兗州的通道。
那時候,黑武人一定會想盡辦法從兗州突破。
往最殘酷的方向分析,是黑武人和渤海人以兗州為跳板,殺入冀州,再入豫州。
往稍稍好一些的方向去分析,是渤海人趁著兗州沒有多少寧軍隊伍的時候,占據兗州。
韓飛豹現在的實力,做不到把兗州分裂出去,但是渤海人可以。
渤海人雖然窮,雖然苦,可他們狠。
已經修養了數年沒有征戰,渤海人再拼湊出來一支數十萬的隊伍不成問題。
現在的兗州,寧軍的兵力確實很空虛,別說兗州,冀州和豫州,寧軍兵力都不足。
所以元楨的計劃是讓韓飛豹打通龍頭關,然后一路往東北方向進攻,不做任何停留,就是一路往東北邊關打。
到時候渤海人大舉入侵,韓飛豹這個短命的孩子,命也就到頭了。
想明白了這些,韓飛豹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他知道黑武人不可能真的那么誠心誠意的幫自己,但他沒有想到,元楨只是把他當一把鑰匙,一把打開了鎖就必然會折斷的鑰匙。
良久之后,韓飛豹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他看向元楨問道:“你現在把一切都告訴為了,是你已經準備好死了嗎?”
元楨回答道:“以前主公可能會真的殺了我,哪怕是在一個時辰之前,主公都可能會隨時殺了我,但是現在,主公 (本章未完,請翻頁)
已經不可能殺我了。”
韓飛豹冷笑道:“你一直都這么高估自己嗎?”
元楨道:“主公身邊,沒有多少人可用了,而像我這樣已經不可能回到黑武,有好用的人,只此一個。”
韓飛豹道:“你這樣的人,你覺得我會敢用?”
元楨道:“剛才主公問我,是不是在那幾個黑武人死了之后又一次改變了計劃,我說是的......主公難道就不想知道,我最新的計劃是什么?”
韓飛豹只是看著元楨,卻沒有問出來。
他用一個眼神告訴元楨,如果你需要我來問你,你才把計劃全盤托出的話,那么你真的可以去死了。
元楨認真的說道:“無論如何,拼盡全力打開龍頭關都是第一步。”
韓飛豹點了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元楨道:“進入兗州之后,主公不必一路往東北邊關打,而是往沿海地區打。”
韓飛豹問:“為何?”
元楨道:“據我所知,在兗州的東南沿海,有大量的桑國海盜活動,這些海盜曾經被寧軍殺的尸橫遍野,他們對寧軍的仇恨很重。”
韓飛豹眉頭再次皺起來。
之前他是以為,自己僅僅是要和渤海人合作一下,后來他以為,自己僅僅是要和黑武人合作一下,現在他又不得不去思考,這是僅僅和桑國人合作一下?
元楨繼續說道:“桑國人有著最強的海船,雖然之前寧軍在兗州擊敗了他們,殺死了無數海盜,可是寧軍根本沒有能力剿滅所有海盜。”
“主公到了那邊之后,立刻見桑國海盜,告知他們主公是和寧王李叱敵對的人,希望得到桑國的幫助。”
韓飛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心里暗嘆了一聲果然。
元楨繼續說道:“桑國人,唯利是圖,陰狠狡詐,他們得知或許有機會攻占兗州,必會出兵。”
“我了解過,桑國地域狹小,戰亂不斷,兗州這樣的沃土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這時候,主公再和桑國人聯手,打開兗州東北的邊關,引渤海人入關。”
韓飛豹:“放進來兩頭狼嗎?”
元楨道:“桑國人不可信,渤海人也不可信,桑國人實力比主公強大,渤海人實力也比主公強大,所以......”
元楨看著韓飛豹的眼睛說道:“到時候主公并不是他們的威脅,他們才是彼此的威脅。”
韓飛豹道:“李叱可以在一年之內,調集足夠的兵力攻打兗州,你認為桑國人和渤海人,有機會能贏?”
他的言下之意是,連我都贏不了李叱,你憑什么覺得那些宵小之輩可以贏了李叱。
元楨繼續說道:“主公,我們的目標,本就不是兗州。”
韓飛豹怔住。
這句話,徹底把韓飛豹搞糊涂了,費盡心思,引渤海人和桑國人攻入兗州,他的目標卻不是兗州了?
他看向元楨,等著元楨給他一個答案。
“我們的目標是渤海國。”
元楨道:“如果不出意外,在李叱手里吃過大虧的渤海人,一有機會殺入兗州,一定會傾盡全力。”
韓飛豹道:“然后我們趁著機會攻入渤海國,封閉邊關,讓他們在兗州和寧軍去打,我們去占渤海國的地盤?”
元楨點了點頭。
韓飛豹哼了一聲:“渤海那種苦寒疲敝的地方,你費心心思,居然是為了那?!”
元楨長嘆一聲,用一種無奈的語氣說道:“主公......中原富饒,可是和你已經沒有關系了。”
韓飛豹再次怔住。
元楨看著韓飛豹的眼睛說道:“哪怕是同樣有些寒苦疲敝的雍州,也已經和主公沒有關系了。”
這一刻,是韓飛豹一聲長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