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二兮以跟她年齡極不相符的神情看著抓住她手臂的女子,哪怕同為女子,哪怕自己還是小女孩,陸二兮心中都驚嘆這只手臂的漂亮超乎想象,玉指如蔥,手臂光滑如玉,細膩光潔,宛若潔白無瑕的白玉雕琢而成。
她抹去臉上的淚痕,慢慢抬頭,看著女子問道:“你能帶我下去找我哥哥嗎?”
蒙著面紗的女子沒有答話,只是微微搖頭。
陸二兮很平靜地說道:“那你抓著我干什么,放開我,我要下去找我哥哥。”
女子還是搖頭,她身后蹦出一個侍女打扮,十四五歲的女孩,看著陸二兮說道:“小屁孩,你知道這道懸崖叫什么嗎?叫無生崖,也就是說,只要掉下去,結局只能是有死無生。”
“那又如何,我只想去找我哥哥,我不想……”話說到一半,山崖下傳來陸一涵無比凄慘的嚎叫,讓陸二兮身子不停顫抖,忘了怎么哭泣。
那侍女說道:“你哥哥死定了,你是想陪他去死,還是愿意跟在小姐身邊,等你成長起來,再去報仇!”
陸二兮轉身看著云霧繚繞的山谷,淚水不斷掉落,但她哪怕咬破嘴唇,鮮血直流,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作為陸家和祝家的嫡系子女,她如何能不知道無生崖,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認眼前這道懸崖就是無生崖。
侍女看了主人一眼,從空靈戒中取出一套衣服,說道:“你要是愿意跟我們走,那就趕緊換上這一身衣服,如果不愿意,那我們就此別過!”
陸二兮沒有答話,但是她已經慢慢解開身上衣服的扣子。她感應得出,身后這一主一仆身份絕對不一般。因為她們手上都戴著空靈戒。
這可是修者夢寐以求的東西,整個祝家城,數十萬人,也只有族長祝鏡輝手上有一個,還是老祖宗傳下來,而且級別還極低。連一個仆人手上都戴著高等級的空靈戒,可想而知,她們的身份該是怎樣的不同尋常。
似乎過了很久,她才將一身衣服全部脫下。
“哥哥,嫂子,妹妹會給你們報仇的!”這話她說得云淡風輕,但是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決絕讓身后兩人身上都出現波動。
凝力化雨清洗身體后,陸二兮又道:“除了仇恨,我不會帶走任何記憶。哥哥,請原諒妹妹只能暫時把你忘了,等我報仇雪恨后,一定回來這里祭奠你!”
穿上侍女給的衣服,陸二兮立即轉換角色,由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陸家和祝家小公主,變成一名侍女。
蒙面女子微微苦笑,而那名侍女,卻是一臉惶恐。比她小三四歲的陸二兮給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和恐懼感。
一陣山風吹來,將陸二兮沾滿血跡的衣服吹落山崖。
女子拿出那把淬毒的匕首,看著上面“界隱”二字,沉思了好一會,才把它交給陸二兮,說道:“我幫你把它拿回來了,但是他們的命,你自己去取。記住,在你實力沒達到玄靈境之前,不要輕易拿出這把匕首,這可是九大神器之一。懷璧其罪的道理,你應該知道吧?”
陸二兮將匕首插入鞘中,掛在腰間,面無表情地點頭道:“我知道了!”
侍女補充道:“傳說,能得到九大神器其中之一,就能橫掃諸天萬界,你還是交給主人幫你保管吧。”
陸二兮“哦”了一聲,但是左手卻緊緊握住劍鞘,根本就是不想讓別人染指的姿態。什么神器對她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把匕首,是哥哥,也是陸家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誰又曾想到,這個羸弱的小女孩在不久的將來,將修者世界翻了個底朝天。
抱著祝泗萍,被顧福鼎拖下懸崖的陸一涵干脆一手死死抱住后者。雖然顧福鼎還沒到可以踏空而行的修為,但是要落地之前,他完全可以釋放靈力轟擊地面,以減輕自己下墜的速度。
他跟祝泗萍是死是活,可以說就寄托在顧福鼎身上,為了活命,他豈會松手。
顧福鼎更清楚陸一涵此舉的目的,如果是在平時,他倒是不介意陸一涵這么纏著自己,只要安全落地,他要殺他們兩人,如捏死兩只螞蟻一般。
但是現在他虛弱得不行,他不敢保證自己在背負兩人的情況下,還能安全落地。而且“無生崖”這三個字實在太讓人恐慌。傳說哪怕是頂級修者,進入崖底,都是有去無回。
魔紗森林號稱“神之墓地”,其根本原因就是因為無生崖的存在。
他也是拼出老命,手中烏黑色的鋼釬不斷砸在陸一涵身上。每一下,都在后者身上留下一道道猙獰的傷口。如果不是他現在很虛弱,一擊就能將陸一涵砸得骨頭盡碎。
作為曾經的醫生,陸一涵以為自己已經見慣生死,面對死亡可以泰然處之,但是他發現此時自己求生的欲望無比強烈。特別是上一次“死亡”之后,他更是覺得活著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所以哪怕再疼痛,再難受,他都不肯松手,反而越抓越緊。把顧福鼎氣得不行,因為不斷墜落,他沒能很好調整角度,更不可能盡全力攻擊陸一涵。
“涵哥哥,你剛才說我是你的女人,是真的嗎?”醒來的祝泗萍第一句話竟是這一句。
陸一涵忍著身上的疼痛,堅定地說道:“真的,祝泗萍就是我陸一涵的女人,這輩子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眼看著就要墜到谷底,顧福鼎大吼一聲,拼著兩敗俱傷,也要狠狠從陸一涵的后心刺入。鋼釬無比鋒利,直接穿透陸一涵的身體,刺入他自己的胸膛。
劇烈的疼痛,還有來自死亡的預兆,讓陸一涵忍不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他想要繼續纏住顧福鼎,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無奈放手。
沒有了顧福鼎的支撐,他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
陸一涵睜大眼睛,看向山谷的底部,這里的云霧已經很稀薄,他能看到山谷下有著星星點點,五彩繽紛的光芒。
“靈髓!”陸一涵失聲叫道。
通過前面那個陸一涵的記憶。他知道那些散發出光芒的東西就是靈髓。
靈髓是修者的根本,是修者最重要的東西,也是修者和凡人的唯一區別。擁有靈髓才能修煉,他體內也有靈髓,只是他的靈髓因為小時候受過重創,處于半死狀態。
修者死后,靈髓有極低的概率從體內溢出,凝成如水滴一般的結晶。對于其他修者而言,死去修者溢出的靈髓結晶就是致命的劇毒,根本無解。
當然也有某些毒師敢拿靈髓來煉制毒丹,那絕對是世間最毒的毒丹,前提是毒師不要自己先被毒死。
此時陸一涵如何還不知道無生崖這個名字的由來。哪怕你修為登峰造極,已經封神,只要進入谷底,沾染上靈髓形成的劇毒,除了死,還有其他選擇嗎?
“姐姐,救我!”
陸一涵下意識地抱緊祝泗萍,并將她的身體移到自己的上面,并按住胸口。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喊,也許是童年那個身影在他心底印刻得太深刻,也許是他對“姐姐”有著無盡的執念,除了她,沒人能救自己。
這么多年,他總感覺到“姐姐”沒有死去,她一直都在。在某個地方看著他,關心他,守護他……
祝泗萍看著滿臉是血的陸一涵,露出一個很安靜的笑容,然后把雙唇印到對方的唇上,慢慢閉上雙眼……
“嘣!”
這個聲音,只響在陸一涵的心里,然后他看到一片血光映入眼簾,遮住了他的視線。但是他卻很清晰地看到了“姐姐”的身影。他還是臟兮兮的模樣,只是面容比起上一次模糊了許多,似乎他一眨眼,就會徹底忘了她的模樣。
“咚!”
一聲巨響,這是真真切切的聲音,是陸一涵身體撞擊在地面發出的聲音。要不是祝泗萍一口溫熱的鮮血噴到他臉上,他已經昏迷過去。
現在他唯一剩下的感覺就是疼痛,痛徹心扉的疼痛。他能感受到骨頭在一點點崩碎,血液在流失。
上一次死亡的經歷,都沒有這么深刻的體會,連疼痛都沒有機會去體會。那一次他身體落到路面的瞬間,靈體已經離開本體。
劇烈的疼痛之后,他感覺到有著無數條身上長滿尖刺的蛆蟲爬進自己的身體,奇癢無比,還伴著一陣陣刺痛。堅持了一刻鐘,他再也難以承受,昏迷了過去。
陸一涵昏迷之后,包裹住他身體上的血霧光芒慢慢變得暗淡,最后化成一紅一黑兩根尖刺,插入他跟祝泗萍身上那兩只木盒,兩道氣息從木盒溢出,鉆入他和祝泗萍的身體中。
隨著氣息的涌入,陸一涵的身體竟然奇跡般的開始復原,速度還很快。但是祝泗萍卻沒他這么好運,身上的傷不僅沒有回復,原本蒼白的臉上浮現青紫的顏色,像是一具快要腐爛的尸體。
“噗……”祝泗萍吐出一口淤血,眼睛慢慢睜開,看到身下躺著的陸一涵,氣息全無,胸口還插著顧福鼎那根烏黑色的鋼釬。
她用盡全力,拔出鋼釬,剛要站起,又撲到在陸一涵身上,昏死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山谷中并沒有陽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沒人看到陸一涵胸口處出現一個三角形的血色印記,像是一塊胎記,發出微弱的血光,隨著陸一涵身體的慢慢修復,它也慢慢暗淡,最后消失不見。
“啊哈哈哈……我竟然見到了傳說中的天碑,哈哈哈……天碑在手,天下我有……哈哈哈……”
顧福鼎癲狂的喊叫聲把陸一涵喚醒。他無力地睜開雙眼,看到祝泗萍趴在自己身上,臉色發青,身體冰冷僵硬……
“不!”陸一涵想要喊,可是卻喊不出聲音。作為醫生,他知道祝泗萍已經死了,生機全無,身體都已經僵硬……
萬千記憶在識海浮現……
“你們誰再敢嘲笑涵哥哥,別怪我祝泗萍心狠手辣!……涵哥哥,沒事的,以后他們再敢欺負你,我就打得他們生活不能自理。你不要灰心,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將他們踩在腳下。”
小時候,每一次被欺負,祝泗萍總會出來幫他,安慰他,鼓勵他。
“涵哥哥,你說過要娶我的,你不能死……我要給你報仇,你等等我……我一會就去找你……”
那是被打碎后腦,昏迷不醒時,祝泗萍看到他時痛哭的模樣。
“涵哥哥,堅持住,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那是祝泗萍離開他,要去找黑衣人拼命的畫面。
“涵哥哥,小心!不要……”
那是她為了救她,擋住顧福鼎致命一擊的畫面……
“涵哥哥,你說我是你的女人,是真的嗎?”
那是她最后一句話,他的眼神充滿期待,充滿幻想,充滿濃濃的愛意……
陸一涵慢慢推開祝泗萍,將她放平,脫下上衣,蓋在她臉上……之后拿起地上的鋼釬,一步步走向正抱著那塊三米多高的黑灰色石碑,又抱又親,瘋狂顛笑的顧福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