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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夜幕降臨之前

  那捏著陸嫁嫁脖子的手也頹然松開,她雙膝跪地,捂著喉嚨,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氣,視線映出了那具無頭的尸體,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

  那身軀頭顱被斷,連同老狐的神魂也受到波及,他只好再次破殼而出,離開之時,一只焰火焚灰的利爪伸出,順手握住了那柄掉落的斷刀。

  而那個持劍的身影也在轉瞬間來了,刀劍再次撞到了一起。

  叮叮叮的聲音快得似女子五指舒展亂彈琵琶。

  刺點崩攪,格擊劈砍,每一擊都是簡單到極致的動作,沒有任何花哨,一如那斬頭的一刀,干凈利落,快若閃電。

  陸嫁嫁艱難地轉過頭,望著那個雷電般襲去的背影,一下子怔住了。

  她從未見過這么快的劍,那每一劍靈力的波動都極其微弱,他將靈力斂藏到了極致,沒有一絲浪費,換來的,是揮劍者最純粹的快!

  那不是胡亂劈砍的快,每一次刺擊,每一次劈砍,每一次劍的轉勢,遵循的都是最簡單最快捷的路線,挑不出絲毫的瑕疵。

  因為太過簡單,所以顯得很美。

  “快走!”

  那人忽然喝了一聲,聲音有些熟悉。

  陸嫁嫁來不及去分辨,她的印象中自己并不認識這樣的高手。

  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態留在這里,只會是拖累。

  沒有猶豫,她竭力起身,拖著重傷之軀,向著皇宮的方向跑去。

  臨走之際,她再一次望了一眼那個背影。

  風雨中,青衣灌滿寒風,高高鼓起,劍聲如萬鐘齊鳴。

  刀劍碰撞的聲音是世間最美的奏樂。

  因為那段樂聲建立在生死的弦上,每一次碰擊都是生死間極致的恐怖與美妙。

  此刻老狐非常不喜歡這種聲音,他想要揮出一刀讓這種煩躁的聲音戛然而止。

  但他竟做不到。

  他的刀被對方的劍硬生生地壓制了。

  無論是調動靈力還是施展術法,都需要一定的時間,那個時間極短,但對方卻硬生生用密不透風的劍壓制著他靈力的調動。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境界遠遠不如自己。

  但自己卻被迫只能與他拼刀。

  而他們的刀劍也都太快,沒有任何的思考,所以的斬擊都是身體電光火石間迸發的本能。

  老狐在倉促的接招之后強行止住了后退的身影。

  兩人相對而站,身前光影繚繞,他們的動作幅度都極小,沒有絲毫的大開大合,因為哪怕一點多余的動作,都會被對方乘虛而入。

  他們之間的空氣也被刀劍擊破,炸出一串串明亮的劍火,那是一捧捧猝然誕生又轉瞬湮滅的煙花,在兩人的刀光劍影里一瞬間花團錦簇又一瞬間皆歸于寂滅。

  老狐心知肚明,此刻他們兩人所提的,皆是一口氣,誰先將這口氣耗盡,誰便會敗。

  他自信自己境界更高,這一口也理所當然更為綿長。

  而那人依舊不要命地劈砍著,將那劍振得像是蜻蜓全力揮動的翅膀。

  那是單純的速度。

  而正當對方那口氣終于是強弩之末時。

  那柄斷刀也不堪重負,再次崩碎。

  這刀先前已斷過一截,此刻再斷,難以再用來揮砍,這是材質上純粹的壓制。

  那劍終于破開刀風切了進去,那一刻,劍身忽然泛紅,仿佛之前所積攢的靈力,都在等待著這一刻。

  順著劍身中軸線的凹槽里,轉而如注血般通紅。

  那不是真正的血,而是燎起的劍火。

  長劍同時顫鳴,如斷弦,如裂帛,如杜鵑啼血。

  那是劍怒。

  老狐心中劇顫,他不明白為何眼前之一不過剛剛握劍,便能引起劍靈振鳴,他無暇多想,不再藏私,指間掐訣,更明亮的妖火與此同時包裹肉身,骨骼中亦有勁風暴起,他的身影瞬息消失在了原地。

  出現之時,那一具妖火未滅的身子已在數丈開外。

  但他依舊沒有躲過那劍。

  那焰火凝成的身軀上,一道不長不短的劍痕無比清晰,久久沒有彌合。

  事實上,他若是愿意后退,早就可以用身法遁形,然后再蓄勢反擊。

  他只是單純不信邪,他不相信對方展現出的那點境界,使得的劍卻真可以快過自己。

  刀劍的撞擊聲依舊在耳畔幻鳴著,老狐漸漸平靜下來,然后發現了一件更令他惱火的事情——眼前這個少年模樣的人,是趙人。

  “你是誰?”老狐冷冷反問。

  那少年似也力竭,臉色有些蒼白,聽到老狐的發問,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問:“你不知道?”

  老狐也覺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認識你?”

  少年忽然笑了起來。

  老狐不知道他為何這么開心,道:“你放跑了那個女人,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那一身青衣的少年道:“你另外的神魂在皇宮之外,你好像也在忌憚著什么,你需要一刻不停地看著趙襄兒。”

  老狐心中駭然,那個皇宮外的神魂確實在盯著趙襄兒,當然,他無法穿透皇宮大陣直接看到,但他能感知到朱雀焚火杵上散發的靈力,憑借那個,他可以確認趙襄兒在皇宮的位置。

  他在防某個萬一。

  只是這個少年憑什么知道?僅是猜測,還是……

  老狐神色不變,道:“那又如何?”

  青衣少年道:“如果我沒猜錯,趙襄兒也在等你殺人,只要你殺死一個趙人,她便會趁著那反噬立刻動手,我只是個無關痛癢的人,殺我不值得。”

  “無關痛癢……呵。”老狐愈發好奇:“你還知道什么?”

  青衣少年道:“這些還不夠嗎?”

  老狐眸子中殺意難掩,“你到底是誰?”

  少年算了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他直接將那柄劍扔到了地上,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大仙饒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寧長久。”

  青衣少年正是寧長久。

  “寧長久?你就是寧長久?”那老狐神魂顫動,面露異色。

  寧長久點頭道:“大仙認識我?”

  老狐沒有作答,那團火焰中卻伸出根根利爪,眸中的殺意卻是更甚:“我現在不殺你,但沒說會放過你。”

  寧長久無辜道:“我劍都扔了,你對一個晚輩動手,是不是不太厚道,要不,讓我把劍撿起來?”

  說罷,他竟真的彎腰去撿劍。

  在他觸及到劍柄之前,那老狐一爪已經襲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斬下這少年握劍的右手,哪怕承受反噬也在所不惜。

  身形交錯。

  刺啦一聲里,地面的青石磚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指痕。

  那劍已然在地上,寧長久的身影竟憑空消失了。

  地面上的積水中,浸著一張青色的新符。

  那道新符覆在劍上,便是借助了地面上仙劍的劍氣,強行放大了本不夠強大的符箓,讓他瞬間脫身。

  老狐捏起了那張符,神色詫異:“道門換身符?他……到底是什么人?”

  別院之外,寧長久跨過那被打成廢墟的大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笑了笑:“寧擒水老師父,您修行一生家底也太薄了些,這就讓徒兒打去了一半,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我可要來見你了。”

  說話間他回到了屋中,喊了幾聲寧小齡的名字。

  沒有回應。

  寧長久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不是說不要亂跑嗎……”

  他脫下了這件已經淋濕的青色道袍,換上了一件雪白的右衽衣袍,袍襟繡著梅花的淡色滾邊,映得少年眉目更加清冷。

  外面報時的鐘聲再次響起。

  酉時,太陽落山,夜幕將至。

  “真麻煩。”寧長久抱怨了一句。

  陸嫁嫁終于城墻邊,她感知到了那頂青花小轎,念頭驅動間,小轎飛出主殿側邊的廟宇,越過城墻來接自己。

  老狐的身影出現在后方,她察覺到了,回頭看了一眼。

  她還未來得及驚慌,便聽到鐘聲響起。

  老狐嘆了口氣:“真麻煩。”

  然后他放過了這個近在咫尺的女子,神魂掠向皇宮大門前,與另外兩道會和。

  陸嫁嫁這才反應過來,是那趙襄兒出手了,于是這道神魂不敢冒險,被迫歸位。

  這次來得快去的也快,她甚至沒來得及生出劫后余生的喜悅,她此刻只想鉆入那青花小轎中,休養自己的肉身與魂魄。

  “也不知那恩人劍客怎么樣了……”陸嫁嫁靠著城墻,閉上了眼,回想起那凌厲的劍芒,心中情愫復雜。

  那老狐明明已沒時間殺我,為何還來看我一眼?難道是想告知我,那恩人已經……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陸嫁嫁心口作痛,甚至生出了想要跑回那條長街的想法。

  她搖了搖頭,想著那未謀面的劍客既然能使出這么快的劍,境界應該不輸自己,老狐僅是一縷神魂的話,決計殺不了他的,更何況,此刻的自己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雖如此想著,但心中依舊擔憂。

  啪嗒。

  忽然有什么東西掉了出來。

  陸嫁嫁俯下身,發現是一張折疊的紙條,她撿了起來,才恍然想起,這是那個名叫寧長久的少年給自己的藥方。

  想起這個少年,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某些事,心情更加復雜。

  “這少年也是古怪。”陸嫁嫁展開那紙條,自語道:“難道他不知道對于修行者來說,普通人間的草藥幾乎是沒作用的嗎?”

  那頂青花小轎已掠過城頭飛了過來,那大陣似是默許,并無半點阻撓。

  陸嫁嫁的目光順著藥方看下去,一味味確實都是尋常的草藥,并無特殊之處。

  忽然間,她目光停頓了一下。

  有一排字在中間顯得很是扎眼,那字……好像是倒過來的?

  她將紙也倒了過來,背著光輕輕念了一遍,接著,她瞳孔驟縮,背脊一瞬挺得筆直,那紙上赫然是……

  “小——心——寧——小——齡!”

  她分不清這是惡作劇還是什么,只是念出的那刻,寒毛根根炸起,心底涌現出一股莫名的后怕,而此刻,一個忽然從身后響起的聲音更令她一瞬間毛骨悚然。

  “陸姐姐,原來你在這里啊,師兄不知道去哪了,我在城里兜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他,不曾想竟然碰到陸姐姐了……誒,太好了,這就是陸姐姐說的青花小轎嗎?真漂亮呀。”

  陸嫁嫁只覺得身體越來越僵硬,她回過頭,對上了寧小齡天真無邪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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