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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戰鬼

  寧長久解開了心中的一個疑云。

  當時在小將軍殿時,那王殃漁兒子的尸體很是平靜尋常,像是被人一擊斃命。

  而寧擒水的入魔則是一波三折,要離奇得多。

  他原本以為那是紅羽君所為,但紅羽君應該沒有這般詭異的手段,他雖然覺得此事存疑,但也并未深挖多想,而如今挨了她一拳,那曾經差點占據了自己身體的氣息是那般恐怖而熟悉,哪怕是他都有些毛骨悚然。

  寧長久抽出了長劍,紅月在劍身上鋪上了慘色的光又被隨之而亮起的劍氣洗得雪亮。

  寧長久問道:“那一日,你為什么會出現在皇城里?”

  妙齡少女手指輕輕抹過紅艷的嘴唇,也笑問道:“我也很奇怪,你一個明明死透了的人,為什么偏偏活了下來,還偷襲我煉化的尸魔,差點害得我的大計功虧一簣呢。”

  寧長久繼續問:“你是隨著寧擒水過去的?”

  妙齡少女依舊沒有直接回答,她看著寧長久,如望著世間最肥美的食物,媚眼如絲,答非所問道:“化作冤魂厲鬼徘徊人間可沒什么厲害的,死而復生才是最令人垂涎之物,你能分享一下你身上的秘密么?說出來,姐姐便放你出這酆都。”

  “酆都?”寧長久捕捉到了這個字眼,這是陰曹地府的名字。

  一旁的寧小齡從他們的對話中猜到了許多,她同樣震驚,萬萬沒有想到,這如煙云般出現的美麗女子,竟然是那一日皇城中,險些殺死了他們的厲鬼!

  可是那厲鬼不應該早就死了嗎?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世上真有這么巧的事情?

  陰魂不散也不過如此了吧。

  我早就說了去皇城找襄兒姐姐過年,師兄你作什么孽呀……

  寧小齡膽戰心驚地嘆息著,握著劍腳步微移,朝著師兄的方向靠了靠。

  寧長久繼續問:“你想要做什么?”

  妙齡少女依舊答非所問:“唉,寧擒水那不知死活的老道士,被一封信許了個不知真假的長生,便騙去了那皇城,死無全尸,這人呀,多半就是蠢死的。長生這種東西,明明我就能賜給他的,近水樓臺不知攬月,偏偏舍近求遠撈那虛無縹緲的水中月。”

  她話語音調起伏,宛若唱戲一般,說不出的哀婉,寧小齡聽得心中發毛,默背劍經定神,而寧長久則是平靜許多,他緩緩舉起了劍,劍的中軸,一道火線燃燒了起來。

  “嗯?”少女翹著唇,眨了眨閃著銀星般的杏眼,笑道:“小公子沒有問題了?要直接與奴家動手了?”

  寧長久雖然燎起了劍火,身上的殺意卻依舊平靜,他又問:“不知鬼姑娘叫什么?”

  “鬼姑娘?”少女咯咯地笑著,眸光中帶著濃的化不開的哀怨:“什么鬼姑娘?奴家有名字的,叫奴家——白夫人。”

  人字的余音還未落下,自稱白夫人的妙齡少女消失在了原地,寧小齡本就精神緊繃,在那白夫人動手的一剎那,她伸劍去攔,卻依舊只是切中了殘影。

  鬼影一閃即逝,寧小齡驚魂未定,卻發現那白夫人依舊拖著青砂罐綠瓷瓶站在原地,好似一動彈也沒動彈。

  而寧長久好不容易拔出來的身影,再次被狠狠地撞入了墻體里。

  煙塵滾滾。

  緋紅的月光像是彌漫著血的霧氣,在白夫人的眼角與唇邊添上了一抹難言的艷麗。

  她裊裊依依地移著影兒,嘴角似笑非笑,看著那煙塵中淹沒的身影,轉而將目光投向了那持劍的少女。

“那天啊,我可是差點將你先天靈吃掉了,可惜有個老東西搗亂,壞了我的好事,哎呀,你這丫頭可真是命大,死了又活,活了還活,不知道吃了  你,能不能把你那點命數也一并吞了?”白夫人伸出輕盈靈巧若小蛇般的舌頭,沿著艷麗的唇邊舔過,潤上了幾分飽含光澤的艷色。

  寧小齡不再猶豫,起手便是諭劍天宗的第一招劍式。

  無論如何,她也是已經邁入了通仙境的修行者,天天喊著要斬妖除魔,如今大魔當前,怎能不生出盎然戰意?

  劍光極快,快得只能看到一抹一閃而過的亮芒。

  她出劍極其認真,就像是平日練劍時,她以劍鋒切割每一片六棱的白雪花瓣那樣。

  白夫人神色微異,對于這一劍的速度有些吃驚,那亮芒逼仄而至時,她也在一瞬間有種難以動彈的錯覺。

  劍法是好劍法,只是經驗太稚嫩,境界太低微。

  在那劍撲面而來時,她猶有余力地笑了笑,身自化作一道影子,幽然而散,那凌厲的一劍軟綿綿地切了個空,不待寧小齡轉身回擊,白夫人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的身后,她的翠紗衣衫之側伸出了一只蒼白的手,那手按住了寧小齡的后背,猛得一掌。

  寧小齡痛哼一聲,腳步難以抓穩地面,身子傾倒之時,她以靈力操控劍柄,穿臂繞后而來。

  長劍再次撲空。

  白夫人又出現在了她的前方,對著她的頭頂心猛地一爪。

  寧小齡好不容易錯開要害,肩膀卻依舊中招,極大的力道打得她身子傾斜,單膝下跪,震得地面滿是蛛網裂紋。

  “你看啊……你那師兄在裝死呢,不來救你呢。平日里親昵著,此刻大難臨頭,看清楚真面目了吧?”白夫人陰冷的笑著,身影時而出現時而隱沒,每次都能擦著她飛劍的末尾精準逃避。

  寧小齡每一劍都凌厲無比,可又每一劍都劈砍上了無形的空氣。

  她好不容易壓榨雪狐來的一身靈力和嫁嫁師尊親自傳授的道法,此刻好像都不能真正酣暢淋漓地使出來。

  當然,她心里也清楚,這是對方對于自己純粹境界的壓制,若是她真要與自己正面對比,自己只會死得更快。

  咔得一聲,寧小齡的身影也飛了出去。

  白夫人原本玩得興致盎然,想再對著她那胸口補上一掌,可是忽然神色微變。

  那片廢墟之中,星芒點點。

  寧長久早已站起了身,他的身邊,靈力凝成了一張陣法模樣的圖,正是他最為嫻熟的小飛空陣。

  先前在長橋上,他倚靠著欄桿時,用指甲偷偷繪下了對應的陣圖,當時還會師妹隨口笑話了他兩句,而這條長街,離那長橋的距離并不遠,還在飛空陣的有效范圍之內。

  “想逃?”白夫人臉色瞬息生寒,她像是一陣沒有任何聲音的風,忽地一動,便化作流動的影子,逼到了寧長久所在的位置。

  寧長久逆畫飛空陣,身影消失。

  他當然不是想逃,而是想直接斬斷那座長橋,若是如今真的陰陽倒轉,那么那座長橋,便應已成了真正的奈何橋,只要將那長橋斬斷,整個酆都的構筑都能被打亂。

  而他的身影只是消失了一刻,卻沒有捕捉到那長橋上的印記,又被拽了回來。

  白夫人流水般的影子凝聚成形,幽幽一掌拍下,在寧長久出現的那刻,恰好打在他的胸口,再次將那白衣少年打飛了出去。

  白夫人輕蔑地笑了笑,道:“這座城池是我的城池,所有的法則都該由我來制定掌管,你這些花里胡哨的陣法還是收起來吧,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允許的陣法才能存在。”

  她高興地笑著,像是醉酒的佳人,笑得花枝亂顫。

只是她心中還是有些遺憾,先前若非被這少年算計傷了些身子,要不然這兩掌可能已直接將他  斃命了。

  不過沒關系,自己也只是貓玩老鼠一般,將他們困在此處慢慢玩弄之事,只要稍后大事初定,便可以徹底封城,安心地等待除夕之時,完成逆轉陰陽。

  而身后,寒意再次逼至。

  寧小齡拖劍而來,身子一躍,雙手持劍當頭劈下。

  這是漏洞百出的姿勢,白夫人看了只覺得可笑,好像自己只要隨意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將這黃毛丫頭碾得生不如死了呢。

  但是很快,她神色變了變。

  那當空一刀不過虛晃,真正的殺招是一道極細的、柔若柳條的劍意!

  這道劍意算不得多么強大,但其中神意之精妙卻是讓她看了一眼便心生敬畏,她可以確定,這道劍意最初的主人,至少是一位紫庭境巔峰的大修行者。

  于此同時,身后寒芒如豆,也在寧小齡出劍的那刻亮起,以點及面照徹后背,與寧小齡前后夾擊而來。

  白夫人玩笑之色斂去,身形一動,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她出現在屋瓦上,目視下方,仿佛可以透過積雪與瓦片,看到他們所在的位置。

  她的腋下生出兩只纖長的白骨利爪,如藤蔓般沿著屋檐攀爬而下,伸入屋中。

  寧長久一下拉住了師妹的手腕,在白骨還未封門之前,一劍劈去那些細微的骨架,猛地闖了出去。

  “走!”寧長久低喝了一聲。

  白夫人也懶得再與他們戲耍,因為那一邊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需要輪到自己出場了,而所有的一切若是真的做成,又哪里會只是構筑一座地上酆都那么簡單?

  而這兩個少年,當年也是逃不掉的。

  沿街的路上,雪白的燈籠慘慘地晃著。

  一扇扇門忽然打開,門扉內,走出了一個又一個行尸走肉般的身影,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這兩個遁逃的少年,露出了灰白色的腐爛牙齒,一個個皆如獵豹般不要命地撲了上去,而白夫人也身影更快,穿越過重重夜色,也隨群鬼而至,一并攔了上去。

  乓乓乓!

  那些身影一個個重重落地,他們不是尸體,沒有血肉,而是形似死尸的鬼魂,死灰色的尸影帶著腐朽萬物的氣息,背朝著猩紅的月亮,如鑿城的大石,向著寧長久所在的位置不停地撲去。

  寧長久與寧小齡的身影在一記記重鑿的追擊之中不停彈躍移動,長街上的尸影如蝗蟲般在一間間屋子間來來回回地竄動,宛若一張黑線攥簇、掛滿了尸腐的密集大網,一道道攔于前路。

  寧長久與寧小齡一同出劍,寧長久境界雖低但靈力充沛,以綿長之勢化靈護體,而寧小齡靈力稍差卻境界較高,她躲在寧長久立下的劍域里,按著劍經上的架勢,斬出一道道化虹而去的劍光,那劍光密集無比,像是漿稠陰云里扭曲閃爍的電蛇,一道道明艷萬分照徹眉目,卻無法真正撕裂陰云阻擋暴雨的到來。

  長街盡頭,劍光仍在掙扎之間,白夫人身影已然追至,紅月之下,她那薄弱輕紗的翠色云羅裙下,細密的雪白色的骨骼一節節地瘋長著,將那羅裙高高地撐起,那些骨骼搭在了兩側的街門上,像是一縷縷黏性極強的蛛網,白夫人高居正中,一張唇紅齒白的妖艷臉龐與月色相襯。

  一瞬間,寧長久便似置身一處千軍萬馬沖撞過的戰場,四周白骨為牢,而一道道尸影也停了下來,如一位位披甲掛刀的鬼侍,在那骨牢之間靜待著。

  “還逃嗎?”白夫人美眸流轉,細小的香舌抹過紅唇,笑意寒冷。

  (晚上還有一章,加更明后天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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