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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十九章:天榜之人,雪亭之刺

  黑色的鳥雀掠過山脈,群峰如屏,黑白相間,好似浮滿白色泡沫的黑海,卷著浪潮向后方跌宕。

  萬里未見城國。

  黑雀在天榜的建筑群上盤旋了一會兒,宛若飛鷹。

  天榜中的惡睜開眼,目光投向了空中的雀,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輕輕搖頭:“竊國之女。”

  寧長久站在號令樓里看著天空,他無法望見天空中的黑點,也不知道自己的黑點都被趙襄兒望見了。

  不知道重逢之日幾乎與‘死期’掛鉤的他,甚至還時常懷念趙襄兒,想著久別勝新婚,更腦補了一些傲嬌的黑裙少女小鳥依人地靠在自己懷中,小手和臉頰貼靠著胸膛,喊著‘夫君’的畫面。

  這更讓他提高了修行的動力,想著下次再見,首戰斷然不可輸給她了。

  樓臺白雪掃盡,寧長久坐于其間,劍橫于膝,淬煉劍意。

  劍閣闖榜之事并未引起什么太大的波瀾。

  惡的狀態很差,不會為此與劍閣糾紛,劍閣同樣表現出了對榜靈的尊重,大師姐特意發來劍書致歉,說是嚴懲過二師妹了,至于劍閣的劍與冠,暫時寄留于此,他日再取回,只當是給師妹一個教訓。

  寧長久總覺得,劍閣似在密謀著什么大事。

  ‘張久’的名頭也由此在中土傳了開來,進入了許多大人物的視線里。

  中土憑空出現一個二十來歲的紫庭巔峰,據說還來自遭逢大難的古靈宗,委實蹊蹺。為此,其余神宗也會派一些弟子前來打榜。

  簫裘和十四先生的失敗也讓他們生出了顧慮,生怕最好的苗子被打散道心。所以派來打榜的,也只是中規中矩的弟子,負責一探虛實。

  寧長久近日與他們交過手,從沒有人能他手下走過五招。

  而寧長久也借此管中窺豹,將各宗的劍術道法精髓一一收入了囊中。

  今夜是天榜發布中土十人的日子,中土格局有變,所以很多人對于天榜排名也充滿了期待。

  白日里,寧長久修行結束,便來到了天榜的一間茶樓里,茶樓老板靠著押他賺了大錢,對他也是眉開眼笑的,免了全部的茶水錢。

  “你們研究天榜這么多年,研究出什么了么?”寧長久與一個老學究鄰座,笑著聊了幾句。

  老人道:“不敢妄言看出了什么,臨死之前能懂些天命至理的皮毛,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寧長久問:“你一生都在這里?”

  老人搖頭道:“近年才來,相見恨晚。”

  寧長久喝了口茶,看著外面的雪,道:“這里明明是中土的中央,應當繁榮昌盛才對,為何千萬里都是人煙冷清的。”

  老人皺著眉頭,問道:“你闖下了天大的名頭,竟連這些陳麻爛谷的事都不知道?”

  “還請先生賜教。”寧長久誠懇道。

  老人道:“因為中土的中部,五百年前曾是古戰場,這里被徹徹底底的摧毀過,我們現在站著的地面,許多年前還是沉在地底深處的巖層。下面的地脈也大都被打得零零散散,分崩離析,春天和夏天的時候,還會頻發地動……地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地縫裂隙里,時常會有妖邪之氣散溢開來,這些妖邪之氣哪怕是尋常修道者接觸了,也很可能斃亡。常人根本無法生存下去。”

  寧長久想到了洛書中的見聞,當時他們所在的地方,便是中土的中央。

  “原來如此,這偌大之地,無人居住,倒是可惜了。”寧長久隨口說道。

  老人道:“沒有辦法,除了連為一體的八十一國,普通的村落根本無法在此生存。”

  寧長久問:“八十一國又是如何建造的?”

  老人道:“有傳聞說是仙人建國,也有傳聞說是天降之國。”

  寧長久瞇起了眼,立刻想起了洛書中,中土的那場‘仙城之雨’——當時天空像是裂了開來,承載在上面的仙國洞府雨一般墜落人間,那些城國的四壁皆是鋼鐵,歲月難摧。

  后來寧長久曾與陸嫁嫁與司命聊過,當時她們二人,便是在那場仙城之雨的災難中相遇的。

  難道那場仙城之雨便是八十一城的雛形,亦或者就是八十一城……

  寧長久思維收回,道:“不瞞你說,我其實是南州來的。”

  “竟是南州前來?”老人詫異道:“南州那等荒蠻之地還能出你這樣的修道者。”

  寧長久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問道:“我從南州度過無運海,從海國一路到古靈宗,所見的皆是仙山洞府,繁華城市,于此處的荒涼倒是迥異的。”

  老人想了想,道:“因為中土的邊緣沒有被戰爭波及,再加上臨海,商貿發達,有大量修行的宗門駐扎,自然難逃繁華。”

  寧長久問:“只有中土中央是古戰場?”

  “嗯。據說是如此的。”老人道:“古籍上記載,五百年前,圣人所挑選的神戰之地便是中土中央,當時圣人與一眾大妖,人族修士,將戰場清出,用移山倒海的威能,將大部分的普通人都移到了戰場之外,使得人族妖族的普通百姓免于滅頂之災。只是后來神戰波及的范圍比想象中更大,依舊免不了許多地方遭到了毀滅性的沖擊,流血漂櫓,死傷無數。”

  寧長久點了點頭……難怪當時在洛書的世界里,飛了許久也不見平民百姓,滿目盡是五道遍地,紫庭如狗的場景。

  原來當時整個世界的最強者,幾乎都匯聚在了這里。

  可惜最終圣人以及他們,還是失敗了。

  寧長久識海中浮現出了最后的場景,蒼龍的怒吼聲在耳畔虛幻響起,威震山海,漫天大火作為謝幕,宣告著神戰的終結。

  “真是糟糕的年代。”寧長久嘆了口氣,道:“當初幸存的人族遍布四野,為何幸存的妖族,大都聚于萬妖城,尋常地方卻是罕見?以前人與妖一起同心協力對抗古神,戰后不應如此才對啊。”

  老人想了想,道:“萬妖城……唉,據說當今最強的妖族都在那座城中,甚至天榜的排名都會刻意避開萬妖城,想來是與圣人有關吧,再多的,我這老頭子也不知道了。”

  “圣人……”寧長久嗯了一聲。

  回到號令樓,寧長久還會來得及休憩,便有人登樓問榜。

  來者是個女弟子。

  寧長久眼前一亮。

  他并不認識前來的女弟子,也不關心她們的家世容貌,但他卻樂于擊敗她們。

  他戰勝男弟子通常會用上幾招,但戰勝女弟子皆是一招制敵!

于是他正旺的名頭上,又加上了一  個‘辣手摧花’‘不近女色’的名頭,他知道這些名頭是會傳到古靈宗的,他想借此讓陸嫁嫁高興一下,順便證明自己孤身在外的時候,是何其的坐懷不亂。

  這位女弟子緊張地看著這位聲名赫赫的白衣少年,她認真地行了禮,拔出劍,自報家門,請對方一戰,助其提升。

  天真的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即將淪為對方哄老婆的工具。

  這場戰斗沒有任何懸念。

  劍光照穿號令樓。

  不到一招,少女便慘然落敗。

  她跪坐在地,看著落在地板上的劍,眼淚汪汪。她也是自家宗門的小仙子,何時受過這樣的待遇。

  她委屈道:“前輩果然如傳聞所言……早就說該讓師兄來的……嗚。”

  寧長久點點頭,隨口指點了兩句她劍法的缺陷,然后聲音冷漠道:“別哭了,張某鐵石心腸……你既已落敗,快些出樓吧,免得讓人誤會。”

  少女聽完更加委屈了,捧著臉,轉過身,淚流滿面地向著樓下跑去。

  她出去之后一定會加以控訴張久的無情。

  寧長久繼續淬煉劍意。

  他已邁入紫庭第九樓中,向著巔峰逼近。他的紫庭境非同尋常,握著昆侖劍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只要自己能拔出此劍,便可跨越境界,斬殺五道修士。

  歲月寧靜而遲緩。

  寒夜再次到來。

  被二師姐柳珺卓斬開的天榜屏障已然自行復原,在夜色中璀璨生輝,宛若遮擋在古樓四側的,琉璃彩紗般的簾。

  今夜,許多人匯聚在天榜之下,等待著中土之人的公布。

  寧長久近水樓臺,第一個看到了名單。

  排名第一的毫無疑問是劍圣,排名第二的是劍閣的大師姐賀瑤琴,第三名為神畫樓樓主姬玄,第四名為……

  “古靈宗宗主,司命。”寧長久輕輕念出。

  他有些緊張,因為自己的成名和司命的上榜,會讓許多視線聚焦在嶄新的古靈宗,司命身份極其特殊,無疑會帶來巨大的關注和不必要的麻煩。同時他也有些慶幸,至少這個榜單上的名字是司命而非雪瓷。

  這說明哪怕是天榜也有未知之事。

  只是若司命見到了此榜,想來會不服氣,想著自己一神之下的神官大人,應是凌然于整個人間之上的。雖然此刻她狀態遠未達到過往巔峰,但只給排了區區第四……

  野榜無疑!

  寧長久繼續看下去。

  司命之后的,是縹緲樓樓主俞晴,第六名則是懸海樓樓主荊湛。與去年相比,這兩位樓主的名字對調了一個位置。

  第七名為劍閣二弟子柳珺卓,第八名為八神宗之一的枯星道門門主狄桓。

  “這女人比我想象中更厲害啊。”寧長久掂量著手中的劍,想著那個有些沖動的女子,輕聲感慨。

  第九名為八十一國之首的萬空國國主秋顯圣。

  第十名為玄丹圣閣的閣主,禹凌臺。

  至此便是上一年十人的名單。

  名單之上,原本穩居前五的洛蒼宿沒有了姓名,原本始終落于第十的古靈宗宗主禍也無影無蹤。

  “司命……”寧長久看著她的排名,輕聲笑道:“真是人如其名。”

  唉,只是苦了嫁嫁與師妹。這位天榜第四的高手時刻坐鎮身邊,想來……是不好受的。

  這份中土十人的排名對于寧長久而言,生不出太多了解的興趣,只是稍稍調劑一下他無聊的鎮榜生涯。

  天榜下卻是人聲鼎沸。

  那是許多宗門特意前來的觀禮之人。

  尤其是玄丹圣閣的人,圣閣閣主第一次登榜,舉閣歡慶,他們也終于可以從簫裘輸給張久的郁悶中走出來了。

  寧長久的目光又在神畫樓三字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后不動聲色地挪開,繼續練劍。

  消息傳到古靈宗已是下半夜的事情了。

  火爐已涼,酒水尚溫。

  寧小齡正趴在路邊,卷著身體,擁著暖呼呼的爐子,她張開小口,打了個酒嗝,眼神迷離地看著尚自清醒的師父與司命姐姐。

  司命原本帶著些的酒意也消了。

  她靠著椅子坐著,雙腿交疊,一手握著瓷盞盞緣,輕輕轉動,一手橫胸而過,搭在另一手的肘彎間,司命的目光冷冽地盯著一張置在桌上的紙,紙緣沾著酒水,有些狼藉。

  陸嫁嫁的椅子挪到了她的身邊,她緊張地看著司命,小心翼翼道:“雪瓷姐姐,我覺得這個排名……有失公允!”

  “嗯,區區一個天榜,不知天高地厚也算正常。”司命淡淡開口,將這紙輕輕地推到了一邊。

  陸嫁嫁道:“司命,四名……定是姐姐剛剛出山,天榜不知深淺,所以刻意湊了個諧音。”

  司命這些日子作威作福慣了,大有一種天下無敵的感覺,所以此刻看到這份榜單上,自己屈居于三人之下,還是頗為不滿的。

  她狀似風輕云淡道:“也有可能只是境界的排名罷了,境界比我高的也未必是我對手,況且我遠未至巔峰。”

  陸嫁嫁點頭道:“若真按勝負排名,那夫君豈不是至少要第三……”

  話語才出,陸嫁嫁便輕輕掩唇,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司命微側過頭,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妹妹說什么呢?”

  陸嫁嫁連忙亡羊補牢,將那紙小心地按著某條線折起來,然后將其遞給司命——只見前三名都被折到了紙的背面。

  “雪瓷姐姐在我心里永遠是這個位置的。”陸嫁嫁微笑道。

  司命這才露出了梨花般的淺笑,她伸出手,替陸嫁嫁理了理發絲,道:“也不知妹妹是貼心,還是學了些花言巧語的騙術。”

  陸嫁嫁道:“自然是貼心,我可稀罕姐姐了。”

  司命笑了笑,道:“也不知這種稀罕,還能維持多久啊。”

  陸嫁嫁心中一凜,眨了眨眼,微笑道:“姐姐說什么胡話?這種愛自然是要持續一輩子的。”

  唉,師父以前在劍堂授課的時候多兇呀,現在都被欺負成什么樣了……寧小齡在一旁豎著耳朵聽著,繼續裝醉。她只希望師兄早點回來。

  司命抿了最后一口酒,然后將杯子放下,道:“人間如這酒一樣,實在寡淡無趣。”

  陸嫁嫁無奈道:“這已是整個衣裳街最烈的酒了,若這都沒有滋味,那人間也沒什么值得飲的了。”

司命看著她,眸光含笑,道:“所以寧長久回來以后  ,妹妹要抓緊生孩子呀。”

  說著,她湊近了身軀,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撫上陸嫁嫁平坦緊致的小腹。

  陸嫁嫁象征性地推搡了一下她的手,有苦難言。

  “對了,先前小齡說的狐貍尾巴到底是什么呀?”司命再次想起此事。

  陸嫁嫁心頭劇震,素手輕抬,緩緩地搭在額頭上,目光迷離:“我……有些想睡覺。”

  寧小齡后悔先前的失言,繼續裝醉。

  司命一把抓住了陸嫁嫁的手腕,道:“到底說不說?”

  陸嫁嫁直接以靈力封閉了自己的識海,偽裝成暈倒,跌進了她的懷里。

  司命看著懷中的女子,嘆了口氣,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秀發,不解道:“至于么……唉,到底是什么東西呀?”

  古靈宗,除夕夜回家過年的弟子也陸陸續續開始回宗。

  冰雪還未消融,幽月湖依舊千里冰封,人聲卻漸漸熱絡了起來。

  這讓魚王有些不開心。

  因為這樣,它就不是幽月湖唯一的神明了。

  湖只有一座,神明越多,與他一同搶奪資源的也就越多。而它在這些‘神明’里又很異類,于是不得不被迫放棄這片魚塘。

  但當初連續吃了大半個月青菜的它,對于魚有著無比的珍惜。

  它需要想辦法,在不坐鎮魚塘的時候,也能吃到魚。

  于是它在湖的邊緣挖了一個醒目的洞窟,洞窟上寫著‘魚王窟’,它躲在里面,用古老深沉的話語說道:“我是幽月湖無上的主宰,所有垂釣者,每日必須供奉三尾大魚,否則,必將一無所獲且會沾染魚王的詛咒。”

  起初,人們只以為是惡作劇。

  但很快,他們發現自己真的抓不上來魚。

  原來是魚王潛入水下,堵死了所有冰窟窿的缺口。

  今日之后,有人嘗試著給魚王納貢,納貢之后,果不其然釣到了許多魚。越來越多的人向魚王納貢,也有人覺得邪乎,再不敢靠近幽月湖。而魚王也再沒親自下過水,每天就按飯點去玩洞窟大快朵頤,重新吃得白白胖胖。

  那些垂釣者甚至還因為自己的豐收對所謂的魚王感恩戴德,去供奉更多更肥碩的魚。殊不知,那原本就是他們應得之物,只是先前被刻意限制了。

  裝神弄鬼的興致過了,魚王便趴在巖石上曬太陽。

  他摸著肥嘟嘟的肚皮,回憶著被雨打風吹去的崢嶸歲月,總有種俱往矣的不真實感。

  “佛法無邊……”

  魚王輕輕開口。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著,轉眼又是半月。

  籠罩塵世的冰雪漸漸淡去,堆積著雪的枝丫開始吐出新蕊,勃勃的生機在遼闊的大地上一縷縷地滋養著,只等驚蟄之雷劈過,蟲蛇爬出巢穴。

  寧長久在號令樓上望去,峰巒如聚,屏風般立著,在夕照里承滿金色。這幾乎是視野觸及的全部。

  一個多月了。

  他走出了號令樓,緩緩掩上了門,帶著柳珺卓的劍與冠緩緩離去。

  “要走了?”

  一個聲音在心神中響起,正是惡。

  寧長久點了點頭:“時間差不多了。”

  惡說道:“嗯,下次再見之時,說不定又是天傾西北,地陷東南的場面了。”

  寧長久道:“圣人將死,世間無人再能發起這樣規模的神戰了。”

  惡道:“也許吧。”

  寧長久緩緩走下階梯。

  在他即將真正離去之時,惡最后的話語輕若夢囈地在心湖響起,濺出漣漪。

  “小心劍閣。”

  惡說。

  寧長久好似什么也沒有聽到,未做出任何回應,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天榜。

  號令樓已空,夕色下的天榜與他作別。

  少年孤身而來,背劍而歸。

  “這就要走了?”曾與他聊過天的老學究道:“此處修行一月堪比外面一年,這是世間難尋的修道圣地,不坐滿三個月委實可惜了啊。”

  寧長久道:“我沒有時間。”

  老學究有些奇怪,坐鎮此榜不就是節約修行時間么?

  “難道你還有比修長生證正果更重要的事?”老學究很是奇怪:“普通修道者不說也罷,但你這樣的天才,修得長生道應是無上的夙愿才對。”

  “我不修長生。”寧長久道:“我修的只是仙緣。”

  他與天榜的緣是惡以及小齡的安危,這兩件事做完,緣便盡了,自然不值得逗留。

  莫說他的人生已沒有幾年,哪怕他壽命依舊漫長,他也不會去做苦求長生之事。

  長生雖美,但用冗長枯燥的歲月去賭一個縹緲的理想,最后很可能換來個萬年滄桑成灰,并不值得。這些閑暇不如與司命看雪,與嫁嫁看山,或與她們一起飽覽萬種風情。

  求仙尋藥問長生是老了才會做的事。

  他尚年輕。

  寧長久離去。之后早已在天榜等候多時的許多弟子陸續入樓,開始爭奪下一個鎮守天榜的名額。

  他們皆是青年俊彥,但張久,十四先生與簫裘珠玉在前,已沒人關心他們的勝負了。

  寧長久御劍,順著車轍的痕跡飛入了雪川里,一劍向東。

  一個日夜之后,他在一座亭中停下,小憩。

  那是一座臨水的古亭,被歲月侵蝕多年,搖搖欲墜。

  寧長久來到亭中,將劍擱在一邊,調息了一番真氣。

  忽然間,他心生靈犀,抬起眼眸,看了一眼亭邊的碑。碑上寫了三個字“尋酒臺”。

  “尋酒?”寧長久微微蹙眉:“尋久……”

  話音才落,他還在思考這是否巧合,亭邊枝頭,最后一片臘梅卻倏然落下。

  紅艷的梅瓣宛若冬日最后一片雪。

  寧長久心生不祥之感。

  他忽然伸手握劍,一道劍氣斬去梅花。

  梅花裂為兩瓣,靜躺雪中——它只是個幌子。

  驟然間,風聲與鶴唳同起,古亭周圍,草木皆兵。

  寧長久的身后,天光黯淡,春風盡散,滿庭雪色驟然一聚,旋渦般凝作鋒芒,刺向了他的后背。

  “等你多時了。”

  聲音與鶴影從劍光中同時透出,帶著不散的怨氣。

  正是當日逃逸的顛寰宗宗主,白鶴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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